下一秒,這輛車的車燈閃了閃,小涼嚇得“咻”一下子跑開,他壓低嗓子喊金今,金今卻依然站著不動。  他回過頭,這時候廣場上人已經不多,大部分人都離開,隻剩下三三兩兩收尾的人,連大巴車都開走了。  金今看到有個男人從駿和傳媒的大樓裏走了出來,從明亮的大廳走進隱隱墜墜被高大樹木擋了一半路燈光的廣場。穿一身西裝,在不算太暗的夜色下很惹眼,個高肩寬,腿也長,那人朝金今直直走來,廣場上僅剩的幾人看到他紛紛打招呼:“廖總好。”  眼睛大而闊、瞳仁很黑,鼻子挺拔,一張臉棱角分明,這張臉真的很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金今想。  “好久不見。”  那男人走到金今麵前停下,微微低頭看著他說,聲音低沉,磁性中透著夜的暗啞,似乎老友打招呼般。  金今眼中浮著困惑,這男人強大的存在感讓他有些不適,他微微後退了一步,眉頭擰著:“你是誰?”  廖駿生勾了下唇也不惱,他替金今打開副駕的門道:“上車說。”  金今目光含著些敵意地和廖駿生對視,廖駿生雲淡風輕地看著他,眸中含笑。  兩人僵持片刻,金今好奇心太盛,最終還是上了車,此時廣場上幾乎沒了人,無論車內車外都十分安靜,金今語氣不耐,含著些惱怒:“可以說了嗎?”  廖駿生和金今隔著三十公分的距離,他的目光強勢又專注,那目光讓金今不自在,像是在檢查審閱什麽,從金今的眼睛看到嘴唇,似乎替代了手指或者別的什麽,碾過金今的每一寸皮膚。  車裏的氛圍倏然帶上不知名的曖昧。  金今微微偏開臉,廖駿生低沉的輕笑在車裏響起,他的語速慢了些,聲音低啞:“連你的第一個男人都不認識了?”  車裏持續安靜著,廖駿生耐心地等金今想起來,金今臉上一開始帶著被調戲的慍怒,到後來四五年前的回憶瞬間灌入腦中,他注視著廖駿生的臉,表情陷入呆滯。  “chuck?”  金今聲音含著不確定和被某些回憶衝擊的細顫,廖駿生臉上的笑漸漸散開,轉開視線,語氣透著等待良久的寬慰:“想起來了。”  金今猜測過無數種可能,也為每一種可能做了自己的反應預判,卻根本沒有猜測到這一種,換句話說,他根本已經把這個人忘了。  廖駿生在金今二十二年的人生裏隻存在過一個月,正好三十天,一塊百達翡麗,一百四十五萬,很多次高潮。  「“我不要手表,我要現金。”廖駿生說。  “手表算我送你的。”金今說。」  “手表我賣了。”  安靜的車裏廖駿生點起一支煙,他打開車窗,聊家常般說,金今還呆著,他做不出什麽反應,整個人被這樣的反轉打得發麻。  “賣了錢參了這個公司的股,血賺。”  廖駿生繼續說,他看著金今遲鈍的目光,將煙熄滅,突然俯身上前,金今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襲來,他終於反應過來,整個身體後退貼著車門。  金今的呼吸顯得有些綿長,他盯著離自己咫尺的廖駿生開口:“你想做什麽?”  廖駿生抿唇笑著退開:“沒想做什麽,你不用跟我說一聲好久不見嗎?”  金今撇開目光拉車門想下車,車門卻早早被廖駿生鎖住,這時廖駿生發動車子,金今轉過頭,冷冷地看他。  “你不是住我隔壁嗎?順路。”  廖駿生平穩地開著車,金今將所有情緒整理好,恢複他一貫的語氣和表情,冷而慵懶,含著常人聽不出的鄙夷:“你有什麽企圖?”  廖駿生看了金今一眼,車開下去兩三百米才回答:“你希望我有嗎?”  “我沒空跟你玩猜謎,你到底想做什麽?”  金今的聲音有些無力,廖駿生一隻手鬆開方向盤,向下抓住金今的手腕:“上山受傷了?”  金今用力縮了兩下依然抵不過廖駿生的力氣,他抿著唇不說話,片刻咬了咬牙:“你想睡我?”  車子的速度慢了下來,這時候正在高架上,路燈林立,將車裏照得如同白晝,廖駿生轉過臉看了眼金今,金今淡淡地著前路。  「四年前金今說的也隻有這幾個字,隻不過換了順序,當年他說的是:“我想睡你。”」  廖駿生鬆開金今的手,手心裏還有金今皮膚的滑嫩觸感。  沒見到的時候不覺得想睡,見到了突然就很想睡。  這是廖駿生前些天在駿和樓下看到金今時的想法。  他當時這麽想,現在也這麽說了。  那天廖駿生去公司有事,停好車往公司走的時候看到撐著格子傘從公司出來的金今。  當時廖駿生頓了頓,枯敗的梧桐葉子上吊著雨水,一滴一滴砸在廖駿生身上,廖駿生注視著那個越走越遠的人,他想,好像真的是四年前那小孩兒,現在長高了,瘦了些,還是好看的,隻不過另一種神情替代了他當年的囂張肆意,那是什麽呢,隱忍屈辱?  但廖駿生知道他骨子裏還是那樣的,因為他的下巴抬著,目視前方,他依舊沒有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  後來廖駿生登陸公司係統,迅速查到那天人事裏麵試的人有他,姓名欄:金今;學曆:本科結業。  廖駿生找到了給金今麵試的米娜,讓她按正常流程給金今安排個工作。  他沒打算特地和金今來一次四年後的重逢,但遇到是不可避免的,如今的兩個人仿佛和四年前調了個個兒,手上大把機會和金錢的是廖駿生,落魄和走投無路的是金今。  金今隨意打量了一眼廖駿生,口中吐出三個字,語氣狠狠的:“你做夢。”第四章 遺忘之旅  「五年前。  高二結束的那年,金今得知戚策有了女朋友,朋友幾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金今對戚策不是一般的友情,戚策還攢了個局給大家介紹自己的女朋友,在局上金今很得體,還特意給戚策的女朋友準備了禮物。  知道金今對戚策心思的朋友都在擔心金今,沒想到這晚金今甚至酒都沒喝一口,其他人喝醉他一個一個幫忙聯係司機送走,那天他最後一個走,在目送戚策牽著他小女朋友的手離開後。  當晚十二點四十分金今從s市飛b市,他外公在b市有套房,他一般去b市玩就住那兒。  但金今那天到b市的第一件事是去aie,這是眾多給金曆杭送過禮的人中其中一個開的會所,給了金今vvip卡,讓他到了b市一定記得光顧。  金今那天是淩晨三點到的aie,這算是b市金字塔尖的會所,老板親自接待了十七歲的金今,金今跟皇帝選妃似地看著老板喊來的眾多男侍應生,興致缺缺地靠在沙發上。  “金少看不上眼?”  那老板噓寒問暖地問,金今搖頭,隨意點了幾個人留下來,但他壓根沒記住那幾人的長相,喝著他們給喂的酒,像個阿鬥,樂不思蜀的樣子。  閑來無聊金今又刷了刷手機,看到戚策發的朋友圈,和他小女朋友開房了,房裏香檳玫瑰一應俱全。  “麻痹的。”  金今砸了手機推開給自己倒酒的男鴨子走出包廂,迎麵撞上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金今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和自己相撞的人,頭剃得能看見青色的頭皮,穿無袖背心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眉骨很高,眼睛大而深闊,一張臉三分戾氣七分桀驁。  那人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就想走,金今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你等等。”  金今轉頭看追出來的男鴨子,說:“讓你們老板給我滾過來。”  那老板在一分鍾後就趕到現場,一張臉帶著些為難,金今看著眼前盯著自己不作聲的男人:“他不是你店裏的鴨麽?我憑什麽不能點他?”  “金少,他已經被點了,現在正趕去客人那裏呢,這…”  aie不是普通會所,客人也不隻金今非富即貴。  金今從鼻尖哼出一聲:“你拿我跟誰比呢?”  當時的金今瞬間忘了戚策,隻覺得被這老板羞辱了,他爸金曆杭能和那群普通當官的比?金今氣血上頭立刻要拿手機給金曆杭打電話,老板一看大事不妙就差跪著對金今說人你帶走吧。  於是金今當晚截胡了一富婆,帶著第一次接客就被兩個客人爭搶的廖駿生去了西山公館。  當時廖駿生叫chuck,那是會所給他取的藝名,廖駿生急需一筆錢,不然也不會走投無路去當侍應生,坐在車上他透過後視鏡看還是個學生模樣的金今說:“那女人答應給我五十萬。”  言下之意就是,你給得起那麽多麽你就帶我出來?  金今鄙夷地看了眼廖駿生:“我給你一百萬。”  說得輕輕鬆鬆,但廖駿生壓根不信,金今帶著他到了西山公館,當年那是有錢也沒辦法住進的小區,警衛員朝金今的車行禮,金今問廖駿生:“你幹不幹淨?”  “你沒聽老板說,我這是第一次接客嗎?”  廖駿生當時還是個愣頭,問什麽說什麽,也不懂要討好金主。  “誰知道你幹這個之前碰過多少人。”金今切了一聲,廖駿生又說:“在avie工作都有健康證的,我前天去做的全套體檢,很幹淨。”  於是金今就包了廖駿生一個月。  第一次的時候廖駿生是硬著頭皮上的,金今趴在床上哭得跟廖駿生要殺了他一樣,金今疼他也疼,再說他本身沒有任何和男人的經驗,誰知道金今橫空出世。  後來金今後麵出血了,他邊抽抽嗒嗒哭著不準廖駿生拿出去邊讓他抱自己,性子驕縱得不行,不過一張臉清麗好看,哭得也好看。  兩人磨合了快一個星期才熟悉對方,金今的第一次給了一個陌生男人,從一開始些許的抗拒到後麵食髓知味,身體軟得像少了幾截骨頭,時刻不停地纏著廖駿生。  廖駿生對同性戀三個字十分陌生,是金今將他帶進這個世界的,其實一開始他比金今還要抗拒,要不是為了錢他才不會做這種事。  可是不知哪一刻他體會到了這件事的樂趣;或許是金今躺在自己懷裏撒嬌討好,讓自己輕一點的時候、或許是金今阻止不了自己射進他體內的時候、或許是金今的身體對自己產生依賴的時候……  他突然就喜歡上了這件事,那一個月裏不在床上的時候金今總是一副欠揍的樣子,是那種沒有一點顧忌的囂張和張揚,對廖駿生更是看不起,把他貶到泥土裏。  剛開始廖駿生受不了他,後來才發現就是個被寵壞了的二世祖,嬌氣做作一點而已。  到最後金今願意和他接吻了,廖駿生用力抵著這個白嫩的小少爺吻,將自己嵌入到他最深處,金今還是忍不住哭,眼淚流進兩個人的嘴唇縫隙中,廖駿生嚐到鹹味之後更用力了一點,金今一顫一顫地發抖,喉嚨裏發出的嗚咽像撒嬌又像求饒。  第三十天的時候金今給了廖駿生一塊手表,給他賬上打了一百萬,讓金曆杭秘書給轉的賬。  金今對戚策的遺忘之旅結束,是廖駿生送他去的機場,進入候機廳前金今對廖駿生沒有什麽表示,瀟灑地揮了揮手再也沒有回頭,站在外麵的廖駿生卻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小二世祖還有些留戀。  這時一個紅燈,廖駿生停了車,金今麵色僵硬:“你是因為這個原因錄用我的?”  廖駿生轉過臉看了眼金今,他無所謂地眨了下眼:“別多想。”  說完交通燈恰好跳轉到綠燈,金今深吸一口氣似乎又想說什麽,廖駿生的聲音比剛剛沉了些:“你看起來挺缺工作的,我舉手之勞而已。”  金今想說的話被他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得咽進肚子,這一刻金今要是再說什麽睡不睡的,不純潔的倒成了他。  金今心裏攢著一股氣,一直到黑色輝騰開進西山公館,金今下車,用力將車門砸上,他覺得被羞辱了,被一個走了狗屎運的鴨子羞辱了。  金今走向22號,這時候車子的大燈亮起,廖駿生打開車窗,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低沉,含著股調侃,似乎不惹到金今誓不罷休。  “明天還搭順風車嗎?”  金今回過頭,整個人被包裹在明黃色的車燈裏,瞳孔幾近透明,皮膚雪白,周身氤氳著光暈,像西方油畫裏的天使,廖駿生靠在車座上欣賞天使,天使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到家之後金今所有動作都是重的,包括拿酒精給手掌消毒,他狠狠用棉簽按受傷的地方,酒精鑽進傷口麻麻的疼,金今用力呼吸兩下,他恨不得砸了藥箱,也恨不得立馬不幹這份工作。  廖駿生最後那句話刺中了金今心中最敏感難堪的地帶,從來都是他看不起別人,讓別人從自己這裏受些恩惠,他把那些人當成乞丐,而此刻,自己在廖駿生眼裏成了乞丐。  金今一晚上都在做關於廖駿生的夢,一會兒回到四年前,一會兒廖駿生變成戚策,一會兒廖駿生拿了把鏟子站到22號門口說要把這個房子鏟平停他的車,金今被氣醒,剛醒的瞬間自己還在錘床,在夢裏他錘的是廖駿生的腦袋。  天蒙蒙亮,金今坐在床上大口喘氣,滿胸腔的怨氣和憤怒在深秋裏發酵,結成霜覆在金今情緒裏。  金今出門的時候21號還宅門緊閉,想到夢裏廖駿生的土匪模樣金今怒從心起,從銀杏樹底下撿了塊石子,用力砸向21號的二樓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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