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珂作勢摟他的腰,眼神朝大廳某處瞟去。葉加順勢一看,立即炸毛般飛奔過去,揪住喝得臉紅撲撲的十一質問:“你小子是什麽時候來的!”“早就來了,”興中華替答,“三七和藍回出去後,我們閑著沒事就出來逛逛,然後就到這兒了。”葉加坐下,又朝寧珂招招手,又道:“怎麽不叫我?”“又沒什麽事,本來就隻打算坐到點了就回去的。”十一半闔著眼倚向三七,瞧見高挑俊美的寧珂走過來,嘿嘿樂道:“我想起西班牙鬥牛了。寧珂像場上的牛。”葉加準備拿杯子的手頓了頓,驀然大笑。寧珂挑眉毛,不輕不重的給十一一拳,捏他下巴巨細靡遺的審視一番:“看來你在這地方生活得挺有滋有味的,不僅模樣變了,連性子也變得溫馴多了。”“有麽?”十一轉問三七,三七點點頭,他又得意洋洋的笑:“我都沒注意到呢,明天上人體泥塑,你們給我捏個相看看。”“好啊,你給多少錢?”興中華一臉鐵公雞相,精打細算的數著:“我給你私下捏一個,材料費贈送,手藝和才藝賣五百,將來我出名了,它還有升值空間,怎麽樣?”“泥塑課程你才上了幾個課時啊?人要懂得藏拙啊知道吧?倒貼給我我還嫌占地方呢。”藍回揶揄。“拙不拙全看你怎麽理解了,名家隨便捏一個泥團那也是藝術,你可以把我當成一支潛力股看待,將來我的泥團隨隨便便也能賣出百幾十萬。”興中華驕傲堅定的說道。葉加拍拍他肩膀,贈與一串悅耳的口哨。藍回遞了個讚賞的眼神給他,起身說了句“借你場地用一用”,隨即快步走到台中央,坐到麥克風前,笑盈盈的環顧各路投過來的視線,手指往十一處一指:“突然很想唱首歌送給我的朋友們,也請各位湊合聽聽吧。”記得當時年紀小,追風逐浪沒煩惱,天空就是世界心中白雲飄,不懂風雨不知痛,傷痕累累闖一遭,天空就算再高雲也飛得到……“這小子有明星相,外形好,聲音好,樂感也好。”葉加眼神不錯的盯著藍回看了半晌,側頭對另外四人道:“他身上那股時髦感太過於尖銳苛刻了,不像藝術生。”寧珂接口:“像不像就那一回事,你瞧三七這小子,不也不像麽。”“但三七散漫的性子像。”葉加戲道。三七置若罔聞,目光沉靜的看著藍回。第170章上午的泥塑課後,十一和三七並肩從工作室出來,回宿舍用肥皂再次把手上的泥味洗幹淨,隨後到李長順的鋪子吃午飯。李長順多請了個性格內向的蒙姓中年婦女幫工。來這店裏吃飯的幾乎都是學校的人,而且人員較固定,不需要她多能言會道的招客,忙時幫端菜擺碗或收拾桌子之類的,閑時也能坐在門邊跟十一搭幾句。說來也怪,這麽多學生客中,她唯獨喜歡跟十一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見了十一,她條件反射的立即漾開笑臉招呼:“放學啦,想吃什麽?”十一走到生食區看了看,揚聲道:“想吃西芹炒牛肉、素炒時令蔬菜、西蘭花和炸排骨。”蒙阿姨張口正要應好,三七插話:“炸排骨不要,改一份菌湯。”“我想吃!”十一皺眉。蒙阿姨一看不對,忙道:“怎麽了?想吃就吃啊,炸排骨又沒有毒。”“他內熱,嘴裏都長泡了。”三七邊說邊不由分說的吧十一按坐在空位上,轉頭又問:“蒙阿姨,你知道吃什麽藥能改善麽?昨天買了穿心蓮和牛黃什麽丸的吃了,都沒用。”“我說早上怎麽沒見你們倆來吃早餐呢!”李長順在廚房裏大聲應,“隔壁青山街口邊有個賣藥茶的叫黃老行的小攤子,你待會兒去喝兩杯生地,保證明天就好。”“說得跟神仙水似的,有那麽有效麽?”三七嘀咕,倒了杯水給十一。十一喝了半杯,舌尖又不自覺的頂著口腔內壁生出的三顆小泡,腮幫肌肉從昨天開始就隱隱泛疼,今天上課時就無法集中精力,稀稀拉拉漏聽了一半理論,自己做寫生時又一直心情浮躁靜不下來,本來很熟練的記憶在那詭異的狀況下,一不注意居然把女泥的胸部弄得大小不一,不僅被旁邊的興中華恥笑了許久,還被老師小小的批了幾句,且快下課時又以身說法諄諄教誨了十來分鍾,讓一群思想越來越不羈的藝術生們大為不耐。蒙阿姨拿了衛生碗筷過來,見十一鼓著嘴,不禁好笑的拍拍他,轉又到廚房端菜。店裏嗷嗷待哺的學生不少,等了十來分鍾,兩人點的菜總算上桌了,十一攪了攪煮的有些硬的飯粒,胃口盡失。李長順在裏間揚聲喊:“十一,沒有粥了,你用湯把飯泡軟了再吃。”三七已經舀了熱湯進碗裏了。十一起身去麵包店買了兩盒冰牛奶、一袋全麥片和兩塊慕斯小蛋糕,悶不吭聲的吃下小半份,等湯泡飯涼了,才如老鼠啃食般細碎的嚼咽。過了會兒,李長順從裏間端著大飯碗走過來,邊吃邊問:“前兩天那什麽環保節目好玩麽?聽說人山人海很熱鬧,廣場一帶交通都堵塞了。”說起這個,十一望向三七:“七,晚上去看看海霖吧。”自事出那天到現在,因為都是上色彩和泥塑之類的課程,動起手後很容易吧別的事拋諸腦後,也一直沒去醫院看過海霖。三七不做聲,筷子漫不經心的在菜盤子裏翻來翻去。李長順來回打量兩人,問怎麽回事。十一便把昨天的事巨細靡遺的交待了,又想起在醫院時想打三七的男人,不由得遲疑了,萬一去的時候再碰上那人,誰能擔保他不會遷怒?那人一身陰冷氣質不想良善之輩,他不喜歡。近一點半時,兩人從店裏出來,去黃老行茶鋪喝了兩碗藥茶又散步回校,看見學生們此時都往教學樓或工作室方向湧,心裏幾乎是同時對下午的書法練習課意興闌珊起來,立在棕櫚樹叢下發了半晌呆,不約而同的調頭又向校門外走。三月的天氣時冷時熱,早上九點到十一點這時段一直陽關明媚,這會兒卻一片陰沉昏暗,有翻風的跡象。十一拉緊衣襟,不遠不緊跟在三七身後,兩人都沒開口交談,沉默的走到縝水河邊,上鐵索橋,隨地坐在木板上,兩腿從鐵鏈縫隙中吊出去,晃晃蕩蕩搖著,依然沉默且漫不經心的望著綠波粼粼的河麵。二點十五分,學校第一教學樓的鍾樓上傳出幾聲空幽的撞鍾聲,這獨特的靡靡之音是這學期才開始使用的,以前都是透過大音炮播放肖邦或莫紮特等大師的名曲。三七伸了把懶腰,緩緩向後平躺下,目不轉睛的盯著灰蒙蒙的天空,那廣褒無垠的灰幕上,幾縷如絲的灰雲正緩緩往西邊擴散,連綿絲線拖拉成斷線,繼而又成斷點,最後煙消雲散。十一也依葫蘆畫瓢躺在旁邊,隨口哼起昨晚興中華一直哼的幾句歌詞: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上蒼保佑有了精力的人民……保佑工人還有農民小資產階級,姑娘和警察,升官的升官離婚的離婚,無所事事的人……三七用手臂擋住臉,悶悶的笑。十一踢他一下,轉頭道:“對了,昨天下午快放學的時候,徐浦老師找你說什麽了?”三七沉默了片刻,搖頭說沒什麽。上一次在青楓浦上工作室悶了幾天後,他留下一幅色彩濃烈且觸目驚心的油畫,那幅畫他在畫完之後就再也沒看過了,那是他心底深處被海霖引燃後的對各種各樣的欲望的想象:扭曲的,糜爛的,濃鬱的,陰暗的。他那些如火山噴發般的念想隨心所欲淋漓盡致的展現在畫布上,沒有使用任何刻意的繪畫技巧,隻是象個孩子一樣一層層塗抹顏料,用了大量的中鎘紅和深茜草紅,吧畫布底層圖的想屠宰場裏那滿是鮮紅血液的水泥地,其上又稀泥般一團團抹上翠綠、群青、中鎘黃和焦黃,這幾種顏色群魔亂舞的撒潑著,交合處展示出別樣的曖昧和詭譎。當他著了魔般塗完,站起身一看,心裏震驚的同時也有些彷徨,他從來沒分析過自己的欲望,但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事實上,它們一直蟄伏著,等待適合的契機破土而出。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自己糊弄了,很抑鬱的跑回宿舍找十一,十一總能讓他安穩下來。再過三個多月就要綜合考試了,個學生的專業申請表已經上遞,他和十一都選了雕塑係,而徐浦昨天找他,是建議他改選油畫。他不可置否,十一要學什麽他就學什麽。“有點冷。”風從下麵往空蕩蕩的褲腿裏灌,十一把腿縮起來,用力的來回蹭了蹭身體,橋身輕微的晃了起來,像睡在搖籃裏。“去看看花雷吧。”自從天氣回暖後,被困了一冬的花雷開始鬧別扭了,對兩人愛理不理的。十一知道它想到自由的地方生活,便又把它放回山林裏了,每隔一兩天就抽個空去看它。三七無異議的起身,兩人一前一後往陰涼的林子裏鑽。十一邊走邊吹口哨,一直到花雷另覓的一處山崖下時,隱蔽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沙沙聲響,花雷金黃的腦袋倏地躥出來,蛇信子噝噝朝兩人吐去。十一扒開灌木叢,蹲下身,嗅得到附近有淡淡的血腥味,伸指戳戳他鼓成皮球樣的腹部:“吃了什麽了?”花雷輕輕搖晃著身體,懶洋洋的伏在地上。十一拍拍它腦袋:“快進洞裏去,別老出來逛,要是被那些捕獵的家夥看見了,你就完了。”花雷耷拉著腦袋,沒理會他。“玩夠了他自然會回去。”三七繃直腳尖輕踢一下他的側腹,把十一拉起來,伏在他背後咕噥:“回去吧,我想睡覺了。”第171章本來想偷偷溜回宿舍睡一覺的,結果被舍監捉了個正著,三七鬱悶非常,從校門口一路暴走到二百米外的路口又返回,直奔對麵李長順的鋪子,用腳尖挑開椅子,曲腿單跪著。十一則從頭到尾就蹲在人行道上看他一舉一動,蒙阿姨在店外朝他比劃了幾下,他才走過去:“下午沒什麽課,又進步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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