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義放下香水瓶子,從後方張開雙臂擁住了他:“讓你也香一香嘛!”陸雪征任他摟著,從玻璃鏡中對著他說道:“這些天一直不讓你出門,你悶不悶?”葉崇義望著鏡中的陸雪征,似笑非笑的答道:“悶,也不悶。”陸雪征背過雙手摟住葉崇義,讓鏡中二人親密無間:“沒事就盡量不要出門,我怕李繼安對你不利。”葉崇義向鏡中飛了個眼風:“我死了,你找別人嘛!”陸雪征笑歎了一口氣:“你就是你,你死了,我在這世上可就再找不到另一個你了。”葉崇義把下巴搭在了陸雪征的肩膀上,忽然一眨眼睛,眼角處就隱隱泛了紅:“我有什麽好處?你還離不得我了?”陸雪征側過臉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我看你也沒什麽好處,就是會發瘋。所以我這輩子要多修點功德,下輩子可不要你這樣的瘋老婆!”葉崇義呆呆的望著前方,良久之後一哆嗦,卻是落下了眼淚:“滾你的吧!你這輩子這樣折磨我,我賤,我認命!下輩子你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不要你!”然後他垂下頭去,毫無預兆的抽泣出聲。陸雪征連忙轉身為他擦了眼淚,又把他摟到懷裏柔聲撫慰道:“瘋子,別哭,下輩子我跪下求你,求你要我,好不好?”葉崇義哭的很激烈,把那涕淚盡數蹭到了陸雪征的肩膀上:“我不要,就不要,肯定不要!”陸雪征知道葉崇義的情緒向來變幻莫測,故而如今見他驟然成了無賴孩童,既是無理的可笑,又是天真的可憐,便好言相勸著帶他回房,又端來一盤冰淇淋,喂他吃了幾口。葉崇義哭泣一場,心中的種種難言苦楚在淚水的滔滔衝刷下,滋味倒是淡薄了許多。吃掉一盤冰淇淋,他那頭腦和身體一起降溫,回想方才舉動,卻是又笑了。他這樣忽哭忽笑,陸雪征看在眼裏,歎在心中,但隨即又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這裏也算是一家,自然會有煩惱與不足。葉崇義認了命,自己也認命吧!陸雪征不讓葉崇義出門,但是葉崇義並沒有大隱隱於市的意願——天長日久了,他在家裏坐不住。陸雪征強行留了他幾次,差點沒被他把耳朵咬下去。後來不敢留了,隻派出幾名潔淨順眼的小夥子充作保鏢,一路跟隨著他。他得意起來,雖然在營救陸雪征時損失了二十萬,不過手上仍然有些存款,還可供他吃喝玩樂。近來他那向上的心思又淡下去了,也許是因為規矩的太久,不狠狠的大玩幾日,他憋得慌。在賭場裏,他還偶然遇到了李繼安。李繼安對他和顏悅色的,並且發表了一番前言不搭後語的粗俗講話,大意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葉崇義用計擺了自己一道,無非是為了救人,並非和自己有仇,所以自己大人大量,可以諒解。葉崇義當時忙著押寶,沒空聽他那番高論,但還保持著客氣態度。待到李繼安發言完畢,他風度翩翩的敷衍幾句,隨後就擠到了賭桌前去了。第75章 眾生之路戴國章略一打聽,果然是找到了蘇清順的“遺孀”。遺孀住在一處地點僻靜的小院子裏,院門一開,裏麵處處都整齊潔淨;及至見了遺孀本人,戴國章挺吃驚,沒想到蘇清順還曾享過這等豔福。遺孀名叫小月,二十來歲的年紀,雖然已經鼓了大肚皮,可是麵若銀盆、眼如水杏,仍然是個美人!戴國章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婦人,登時就有些手足無措;而小月聽聞他是蘇清順的兄弟,便捧著肚皮坐在炕邊,未曾開言,先哭成了梨花帶雨。“這叫什麽世界啊……”她拿著一條半新不舊的大手帕,滿臉的擦眼淚:“我家順子有什麽大罪過?說死就死了,連個償命的也沒有。這還有天理嗎?順子沒了,我要不是看著肚裏的孩子,我也追他去了。我都想好了,孩子要是活蹦亂跳的落了地,我今後權當是為順子活,把他這一點骨肉養大成人;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找他姓陸的拚命去!我打不過他,也要一頭碰死在他麵前!”戴國章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小月那邊又哭哭啼啼的開了口:“我家順子沒有壞心眼兒,就想和我過兩天太平日子,姓陸的憑什麽打他逼他?別看我是個婦道人家,我什麽都明白。順子就是不想跟他幹了,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這個做了大孽的混賬下這樣狠的手,將來有他天打雷劈的時候……嗚嗚嗚……”戴國章站起來後退到了門口,在兩米開外吞吞吐吐的勸慰:“別……弟妹,你別哭了,那什麽,我……我就是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你要是有什麽事情要人幫忙,告訴我就行。蘇清順人雖沒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情分還在,你……你別客氣。”小月沒理他,眼淚滔滔的隻是連泣帶訴,又說蘇清順一死,立刻就有人欺負上了門。戴國章一聽,連忙細問情形,結果小月這麽一講,卻是鄰居家圖方便,把髒水潑到門口,髒水淌過了界,汙了她家的門檻子。戴國章在小月這裏坐了足有兩個小時,聽其言觀其行,就發現這個小娘們兒一腦袋漿糊,連罵街都罵不到點子上。他站不住,想要走;可小月坐在炕上又擦眼淚又擤鼻涕,不讓他走,說他來一趟不容易,要給他做手擀麵吃。在小月這裏吃了一海碗湯麵條,戴國章迷迷糊糊的告辭離開,也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小月是什麽感覺,總之心中就隻是感歎:“這個小娘們兒,唉,這個小娘們兒!”戴國章對小娘們兒無計可施,回了北平。而與此同時,陸雪征守在家中,正使盡渾身解數,要絆住葉崇義那一雙要向外跑的長腿。葉崇義穿上一身筆挺西裝,對著大穿衣鏡整理領結——整理了半天,忽然一把揪下來,嫌花色不配衣裳。換上素色領帶仔細係好,他對著鏡子粲然一笑,像好萊塢的電影明星一樣,笑的非常歡暢,專為展示口中的雪白好牙。隨即他收住笑容,換做憂鬱表情。對著鏡子微微低頭側臉,他用眼角餘光掃到了自己的睫毛與鼻梁,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姿態也很不錯,應該用照相機拍下來作紀念。陸雪征坐在後方的沙發椅上,望著手裏的雜誌問道:“不就是要跳舞去麽?那有什麽意思?”葉崇義轉身走到他麵前:“我知道你是怕李繼安打我的主意;不過這麽長時間都過去了,也沒見他對我怎樣。再說他前幾次見了我,都是有說有笑的。雪哥,你想,他就是想對我下手,不是也得顧忌著你麽?他要是把我殺了,你不得替我報仇去?”陸雪征翻了他一眼,隨即麵無表情的“哼”了一聲:“我把他腦袋揪下來!”然後他將手中雜誌往旁邊桌上一放,一挺身站起來,攔住了葉崇義的去路:“這幾天我有些心慌,不許你出門!”葉崇義立刻擰起兩道濃秀眉毛:“你——”陸雪征垂下眼簾抬起雙手,為葉崇義理了理襯衫領口,又慢條斯理的說道:“想跳舞,我陪你跳。敢不聽話,我現在就把你扔到床上去。不把你幹癱了,我不姓陸。”葉崇義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末了抬頭對著陸雪征一齜牙,做了個凶巴巴的鬼臉。陸雪征打開留聲機,放上了一張華爾茲的唱片。葉崇義氣鼓鼓的小聲說道:“你還會跳舞?”陸雪征向他伸出了一隻手,又彬彬有禮的微微一躬:“豈止是會,簡直是會的不得了。”葉崇義“撲哧”笑出了聲音:“吹牛!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陸雪征聽聞此言,卻是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解葉崇義的腰帶。葉崇義莫名其妙的推了他一下:“喂!你幹什麽?”陸雪征一本正經的認真答道:“你不是要看我的本事麽?要看快看!現在可都是四點多鍾了,我這本事一旦使出來,沒有一兩個小時施展不完。不早不晚的,你別耽誤我吃晚飯!”葉崇義這才反應過來,又氣又笑,果然就把出門一事盡數忘懷了。晚飯過後,陸雪征帶著葉崇義在房內跳華爾茲。一步邁出去,葉崇義表示了抗議——他要跳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