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將信將疑,道:“這個姓潘的還真的還錢了?”


    劉正生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封圓柱形的紅紙包,紅紙裏麵包著二十塊大洋。他將大洋遞到父親的手裏,有點小得意地說:“我早說過他是好人吧!他托人帶了一封信,還帶了二十大洋呢!”


    舅舅手拿大洋有點激動地說:“好好好!我早說過他會還錢的。你看看,這不就還來了!”


    李青林回想起正月舅舅罵表哥的事情,心裏有點好笑,道:“舅,我記得有人還要趕表哥出門呢!”


    舅舅有點尷尬,老臉一紅道:“我那不是怕那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麽?這世上的人啦,最難琢磨!俗話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可知道我劉家鏢局是怎麽敗了的?就是遇到了狼心狗肺的人啊!”


    李青林問道:“遇到了什麽樣的人?是江洋大盜?”


    舅舅歎氣道:“要是真是武功高手,我劉家也算敗得不冤,那人偏偏是個沒有武功的叫花子。”


    李青林覺得很奇怪,沒武功的叫花子還能讓高手如雲的劉家鏢局敗落,這怎麽可能呢?


    正好到了歇晌的時間,三個人坐在地頭上,舅舅點起一袋旱煙,慢慢說起這個叫花子來:“我劉家鏢局自開辦以來,劉家先人憑借手中長槍,行走江湖數十年而未曾有失。有一年寒冬臘月,我劉家祖先看到一個青年叫花子倒在在路邊奄奄一息,先祖慈悲心懷,見此人略通文墨,能言善辯,就把他收留了下來。”


    舅舅一鍋煙正好吸完,他磕掉煙灰,再裝上一鍋點上,接著說:“那年頭走鏢,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鏢師和土匪是不會動手的。因為護鏢的都有武功,鏢師和土匪真打起來就是兩敗俱傷,隻想求財的土匪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鏢局憑借武功打下江湖名氣,平時結交各路好漢。如果在走鏢途中遇到劫道的,一般都會派人答話,互亮名頭。雙方談得好的,一般劫道的都會放行,實在不行的時候鏢師拿點小錢權當買路錢也能通過。這叫花子口舌功夫還真不一般,自他入鏢局專門和土匪答話後,我劉家鏢局還真沒有出過買路錢。直到有一天,劉家走鏢出了大事!”


    李青林問:“被劫鏢了?”


    舅舅點頭道:“那次鏢車運的是朝廷的餉銀,剛走到半道就被一群土匪截了。我劉家鏢師力戰悍匪,雙方傷亡慘重,最後鏢車被劫了兩輛,失鏢銀一萬兩。我劉家鏢局戰後安葬死者、醫治傷者、賠償鏢銀,最終落了個傾家蕩產的結局。”


    李青林再問:“那和叫花子有什麽關係?”


    舅舅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先祖一心尋仇,最後生擒匪首,才知道是那叫花子給土匪通風報信,而他僅僅隻為了分得一百兩銀子!才一百兩銀子啊,真應了那句老話‘升米為恩,鬥米成仇’。”


    舅舅磕了磕煙袋鍋中的煙灰,對劉正生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仁義,不能說明所有人都是好心。特別是你,以後手裏有東家的錢,千萬不能再這麽做了!”


    劉正生忙點頭:“我記下了!”


    接著他又拿出一封信遞給李青林,說:“潘可為來信說要給我介紹工作,就在開封的那個通訊社上班。”


    李青林聞言嚇了一大跳,這潘可為所說的“通訊社”應該是中央軍校校友調查處或者豫省保安部的諜報股調查處通訊社,兩個單位共同以“通訊社”名義作為他們的掩護機關。


    早期加入複興社人員的政治審查不算嚴格,隻要有高級特務擔保推薦,一般家世清白的人都能順利加入。所有決定加入組織的人員必須填寫自己的“履曆表”並宣誓保守組織秘密,他們被告知,一旦成為成員就必須“入社則生,出社則死”。這是蔣介石本人親自為他們定下的生死狀,這個傳統一直保持到軍統及保密局時期。


    李青林展開信紙。信的內容很簡單,潘可為在信上首先感謝救命之恩,並托人帶來大洋二十塊,以示感謝之心意;接著說上次所受的槍傷很重,已經過醫院手術,現在正在開封醫院療養;信的最後熱情推薦劉正生到“通訊社”工作,並確保他一定會被錄取。


    李青林已經確定潘可為是複興社的特務,國民黨特務的手段李青林在前世了解得不算少,他可不想表哥和臭名昭著的軍統有什麽瓜葛。這潘可為以介紹劉正生順利進入這個“通訊社”,證明他要麽是相當級別的特務,要麽他一定深受特務高層的信任。如果劉正生進入“通訊社”,他必定會成為特務,這是李青林萬萬不願意見到的結果,他必須提醒劉正生,以免他糊裏糊塗的進了那個臭名昭著的組織。


    看完信後,李青林接過舅舅的話題順著往下說:“表哥,舅舅說的對!你救他一命,這潘可為還錢也是應該的。不管怎麽說咱現在還不了解他底細,咱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不熟悉的人還是不要和他深交的好!”


    劉正生上次出手救潘可為,其主要原因還是慈悲心懷,並沒有什麽施恩圖報的想法。劉正生在萬通商號曆練了這麽多年,也可以算得上閱人無數,他現在看人也不會僅僅隻看一麵。


    劉正生點點頭,道:“我知道,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明天我給他回信,就說家裏有事走不開,暫時不去開封。”


    劉正生想起還有一把匕首在身上,忙拿了出來,對自己父親說:“剛才我急著回家,來人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我也沒來得及讓他把匕首帶回去。我現在在萬通做夥計,身上天天帶著這麽個凶器總是不妥,還是放在家裏比較穩當。”


    舅舅拔出匕首,陽光下一道寒光直逼眼簾。這支匕首顯然由高人打造,刀鋒寒光凜冽,刀身不輕不重,不長不短,舅舅不禁讚歎一聲:“好刀!”


    舅舅隨手揮起匕首走了一趟匕首套路,邊打邊念口訣:“少林匕首實可誇,隔撥掃撩劈刺紮。內旋外旋活手腕,分取人體上中下,前後左右上下斜,久練自妙走天涯。”


    舅舅揮舞匕首擊、刺、挑、剪、帶,一般不會武功的人都可以感覺到這刀刀都直奔對手致命之處。李青林站在旁邊,隻覺得一陣陣殺氣直逼其身。


    舅舅收了架勢,將匕首插入刀鞘,他沉吟了一會對劉正生說:“你在商號裏隨身帶著匕首確實不妥!這樣吧,青林在咱家還要忙幾天,我乘這功夫教他一路匕首功夫,正好他用的上。你不如讓青林給你暫時保管,等以後有機會了,你再把匕首還給人家!”


    李青林本來不太想和特務沾上邊,可舅舅這麽說了,自己又找不出什麽理由拒絕,隻好接過匕首說:“那就這麽說定了,我暫時保管幾天,表哥要還人家的時候隨時從我這裏拿走。”


    歇晌已經歇了大半天,上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舅舅大手一揮道:“咱爺兒三上午多幹幾趟,春天可不等人哦!”


    劉正生隻請了一天假,晚上他還要連夜趕回去,臨走之前建議李青林道:“青林,我看潘可為推薦我去開封也是好心。我現在是走不了了,我看不如你去試試看,你比我年輕,文化也我高,腦子也比我靈活,你去了一定有大出息!”


    李青林嚇了一大跳,這種單位他連躲都來不及,怎麽會自己送上門去?他連忙找了個理由:“表哥,我爹娘就我一個兒子,我要是在外邊做事,他們會不放心的!”


    表哥點頭道:“嗯,你說的也對!不去就不去吧,但是你以後準備幹些什麽呢?真準備種一輩子地”


    是啊,全麵還有兩年多才開始,這麽長時間自己該幹點什麽呢?日軍雖然還沒有打來,可日本人已經在做全麵準備,連二十九軍做軍服這麽點小事都被他們盯上了,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麽呢?要知道連老媽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婦女都間接抗日了一回,自己一個大好青年什麽都不做,總是不應該啊!


    隨後的幾天裏,李青林一邊幫舅舅家幹活,一邊隨舅舅學匕首套路,可他一旦閑下來總是在想:“自己該幹點什麽呢?”


    這個問題一直糾結在他心中,總是讓他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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