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隨口試試杜君棠是不是轉性了,奈何杜君棠並不理會他這一句,轉口道,“那說點正經的,”杜君棠看著肖男,“樊沛的事兒。”肖男看杜君棠表情有七分認真,他下意識觀察四周,又收回目光,“和中心醫院扯上關係了?你之前不說不管那事兒了嗎?”“沒,中心醫院不用那玩意兒,”煙抽了一半,杜君棠在煙灰缸沿兒上彈煙灰,眼睛盯著煙頭那點紅光,“屠越的消息,五院又死了一個,”他似乎想順暢地帶過這個話題,可語氣不免沾了些沉重,“加上之前咱們知道的,這是第四個了。”酒吧裏的歡聲笑語像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江帆在沉默裏數自己的心跳聲。原來白天那些話,不是他聽錯了。肖男擱下手裏的酒杯,一臉正經,擺出談工作的架勢,“選擇靶向藥的很多都是身體虛弱的癌症晚期患者,基因檢測技術對靶向藥藥效發揮也不是百分百能打包票,加上腫瘤本身過於複雜……”他沉吟片刻,才續了一句結論,“我們沒辦法確保患者的死一定是由藥物造成的。”“但一定有藥物在推波助瀾。”杜君棠定定地說。他確實有過糾結,因為生意場上,多管閑事不是個好習慣,可他又不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那玩意兒連三期臨床都沒過,藥監局竟然就敢蓋章。那可是靶向藥,他們以為自己在過家家嗎?”第22章 緊急消息。章老師班裏的小孩因為屁大點事,鬧了出離家出走,他得趕緊幫忙抓小孩去。酒局匆匆散了,臨了他們也沒討論出個什麽。回家的路上,杜君棠收到肖男推薦的一個名片,說是章昭的大學同學,圈裏人,叫歸海庭,在公安係統裏做文職工作,他在裏頭職位不高,不過這人的狗來頭不小。因為關係不錯,人也可信,故而杜君棠如果需要一些特別幫助,可以聯係一下。江帆在等紅燈。晚高峰的餘韻漫長持久,他們縮在車流裏,像一群蝸牛中的一隻。江帆不是個閑得住的,車裏安靜了好久,他無聊得用手指摩挲方向盤,指腹都要磨掉一層皮。江帆從後視鏡裏觀察,確認杜君棠沒在閉目養神或處理工作,才小心翼翼嚐試著挑起話題,“章老師教什麽的?”杜君棠語氣淡淡地回:“高中曆史。”江帆難以置信地挑了挑眉,若非親耳聽見杜君棠確認章昭人民教師這一身份,他會覺得章昭就是一社會閑散人員。章昭和肖教授什麽村中惡霸強搶青年高知之類的。這樣貶低老板的朋友顯然不太好。所以他準備再聊點別的。江帆眨巴眨巴眼,跟著四周的車流緩慢移動。他在腦海中回憶,半晌道:“樊沛引進的這款靶向藥應該是他今年經手的最大的項目。”杜君棠的位置恰能看到江帆的側臉,他先是好奇江帆那副認真回想又毫無負擔的表情,而後暗自評價江帆的五官輪廓很清秀,又朝氣十足,是讓人舒服的長相。“為了拿到藥品代理權,樊沛花了大價錢。但我從來不知道這藥沒過三期臨床的事兒。”江帆忽然皺起眉頭,語氣有些懊惱,“這些跟我的工作關係都不太大,不歸我負責。”又是紅燈。江帆一腳刹車踩下去,車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什麽,驀地回頭,看著杜君棠說:“不過那藥好像被改了包裝還是名字!而且藥肯定不止流到五院了,下遊不少分銷商、經銷商都跟樊沛簽過合同!”杜君棠靠著椅背,兩手交叉抱臂,一個挺放鬆又有點正經的姿勢。他歪著腦袋觀察江帆,江帆想起什麽時,眼睛裏的光特別亮,他覺得好玩。“我挺納悶,你當初為什麽要進樊沛的公司?”“啊?”江帆腦子不夠靈光,一時反應不上來,也接不住杜君棠審視的目光,慢騰騰掰正了自己上半身,目視前方,他有點結巴道,“就、剛回國不久……隨便找個活兒幹。”“那你來我這兒呢?”杜君棠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話裏卻是步步緊逼,“也是隨便找個活兒幹嗎?”江帆這下搞明白了。他剛剛毫無保留、和盤托出的樣子太沒有職業操守了。“哪兒能?!”江帆回得果斷坦然,就是語氣慫了點,他努力給自己找了個合理正當的理由,“您公司是大公司,在全國那也是排得上號的。我熱愛咱們公司和我自己的崗位,怎麽可能隨便來找活兒……”“不對,”大概江帆說得太天花亂墜了,杜君棠實在聽不下去,打斷了他,“你來應聘的時候,不是這個理由。”江帆愣怔片刻,咂摸了下這句話背後的深意,登時倒抽了口涼氣。要按杜君棠話裏的邏輯捋,怕不是在問自己“我是你隨便找的主子嗎”。“不是。”江帆認真回他,認真得有點兒著急,“您信我,真不是。”綠燈,前方長長的車隊終於散幹淨了,江帆緊跟著往前開,心亂如麻。後座的人好久不回應他這一句。沒有陳述句,也沒有疑問句。又是紅燈,他們的車正卡在停止線後麵,當了回大排頭。江帆覺得倒黴,又急又氣。“你是彭筱煙放進來的,”杜君棠手搭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好像坐直了身子,朝他這邊靠近了幾分,江帆感覺到那沉沉的嗓音近了,“我當然信你。”江帆總覺得杜君棠是在觀察他的表情,他一下子笑不敢笑,急不敢急,僵著一張臉,看起來特別傻。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緊張得心髒亂蹦。“所以為什麽?她為什麽放你進來?”杜君棠好像好久沒有同他說過這麽多話了,江帆的腦子暈暈乎乎,杜君棠一點兒餘地都不給他留,“不許瞞我,不許說不知道,你是我的狗,你知道我會怎麽收拾你。”紅綠燈還不跳,江帆焦躁得想哭,隻是在杜君棠宣告主權的時候,頭皮又不自覺地有些發麻。他根本不擅長欺騙杜君棠,心中五味雜陳之際,說話都結巴。“我……是我死乞白賴求她的!”這話不假。杜君棠捏著江帆的下巴,硬把他正臉掰向自己。臉對著臉的那種,特別近。他滿眼都是探尋,或許還有一點不滿,不滿江帆模糊的說辭。杜君棠沒再開口說話,隻是那神情明擺著在追問:求她什麽?你有什麽可求她的?江帆這回清醒了,他看明白了,他的主人還是不滿意他的回答。封閉的車廂瞬間變得越來越狹小,連氣氛都摻了點說不上的曖昧。江帆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杜君棠注視著他的目光,可他不敢回看,就垂著眼睛,任由那人捏著自己的下巴。車後突然傳來催促的喇叭聲,江帆嚇得頓時回了神,擺正了自己的腦袋,心跳如擂鼓。下巴上還有杜君棠手裏的溫度,和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香味。為什麽、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