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抽煙,對煙無所謂討厭或喜歡,但現在俞適野出乎意料地適合煙草味。它是一劑萃取劑,在濃鬱的香甜之中添加上一絲沉澱後的醇厚,像杯黑咖啡。  ***  無論什麽時候,相戀的兩個人在一起,總嫌時間過得太快。  俞適野和溫別玉過二人世界的時候,一不小心,玩得太遲,等兩人回過神來,已經將近午夜十一點了,俞適野看了眼導航,有點為難:  “現在回去還要一個半小時,太遠了;要不去你家過一夜?”  “……”溫別玉。  他家距離這裏近倒是近,半小時就夠,但是,家裏還有些東西沒有整理……  “也要半小時,說近也不算近,有帶身份證嗎?要不然我們找家附近的酒店,開個房間睡覺?”俞適野繼續提議,以退為進。  他這麽一退,溫別玉倒是下定了決心。  “去我家吧,家裏住比外頭住舒服。”  “也行。”  俞適野神色自然地開導航上路,順便在心裏,給自己比了個拇指。  半個小時一晃就過,第二次踏入這裏,從進玄關開始,俞適野就在怡然自得地跟著溫別玉,左右張望,盡情觀察屋子裏的一切。  俞適野觀察著屋子,溫別玉觀察著俞適野,暗自等待著……  “對了,”俞適野說,“正好到你家了,順便找找戒指吧?”  “應該放在書房裏,我進去找。”溫別玉一秒不差,立刻回答,答完就轉身向書房走去。  俞適野:“……?”  他略帶疑惑地瞅了溫別玉一眼,不知怎麽地,仿佛從對方的背影裏看出了迫不及待和智珠在握來。但對方這麽爽快,總是……好事吧?  俞適野沒有跟上去湊熱鬧,溫別玉進了書房,他就往臥室走,也沒想要幹什麽,隻是閑著逛逛,看看自己男朋友的房子。  開了臥室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收拾得很整潔的房間,連床上的被子,都平鋪得一絲不苟。  俞適野走了一圈,看見個微微打開的床頭櫃,應該是主人離去的時候太過匆忙,以至於沒有好好地將它關閉。他上前幫了一手,將床頭櫃推進去,把縫隙給閉合。  緊接著,他又看見這個床鋪的斜對麵位置發現了一副掛著的日曆,日曆下方的記事處被溫別玉寫上了些工作記錄,看著都是比較緊要的,大概正因為如此,才被掛在這個一睜眼就能看見的位置吧。  俞適野這樣想著,突然發現日曆上的一個日期被紅筆圈上了。  他瞬間沉默。  這個日期,是溫別玉爺爺的忌日。  俞適野走近了,他看了這個日子一會,開始翻動日曆,十二個月份十二頁紙,隻一會就翻完。將日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的俞適野,臉上的沉鬱變成了詫異。  一年裏,溫別玉隻在兩個日子上畫圈。  一個是他爺爺的忌日。  另外一個,居然是……  “小野!”一聲招呼適時從隔壁傳來,溫別玉揚聲道,“我找到戒指了。”  俞適野放下手頭的東西,轉到書房。  書房就和隔壁的臥室不太一樣了,溫別玉可能是還沒來得及收拾或是經常在這裏工作,東西比較雜亂,其中一個格子被清空了,還沒來得及擺上東西,別的格子也沒完全整理好,曆史的類別中摻有冒險類書籍,全是圖片的建築書中居然夾雜著好幾本鬼故事。  看到鬼故事,俞適野應激似地想起來了。  有那麽一段時間,自己十分癡迷鬼故事,明明害怕,還非要看,還有個特殊的看鬼片的技巧,那就是讓溫別玉坐在自己懷裏,他先圈著溫別玉,再拿起書……  那時候他要麵子,還沒在溫別玉麵前表現出自己怕鬼,導致很長的一段時間,溫別玉都覺得自己用這個坐姿是在變著法子吃他的豆腐……  突然還有點想回味下這些過去了。俞適野暗暗想著,暫時沒說,隻將目光轉向站在辦公桌前的溫別玉,和他手中的戒指上。  他走近了,看清戒指。  乍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將兩枚戒指一對比……  俞適野抬起了自己的手,他手上的戒指經受了歲月的風霜,深沉內斂,暗淡無光;溫別玉手上的戒指,則鮮亮嶄新,biubiu閃著光,拿眼前一看,都能當鏡子使。  兩廂對比,結局慘烈。  明明是同款對戒,一個變成老菜幹,一個依然小鮮肉。  俞適野看了半天,問溫別玉:“你是把它送去韓國整容回來了嗎?”  溫別玉幹巴巴:“……我會定時打理首飾。”  俞適野:“哦……”  溫別玉:“比如把它們送去清洗擦拭。”  俞適野:“哦……”  俞適野仿佛是相信了,他接過戒指,垂眸幫溫別玉套上手指,不知是否是巧合,當俞適野將這枚戒指推到溫別玉無名指指根的時候,正好和他指根處深深的烙印重合了。  他連著戒指將溫別玉的指根摩挲片刻:“既然找到了,就戴上吧,等過兩天我也把手裏頭的戒指送去洗一洗,把上邊氧化的那層洗掉,也好和你配對。”  溫別玉幹幹一笑。  俞適野慢悠悠說了半天,忽地殺個回馬槍:“對了別玉,我看你書房的書架有點亂,我幫你整理下吧。”  “不用了!”溫別玉脫口而出,“放著我來,你別動!”  俞適野望著人。  溫別玉瞬間懊惱……時間太晚,腦細胞都猝死了,這反應,太過激了。但此刻也隻能努力彌補:“……別人整理房間,我會找不到東西的。”  “哦。”  俞適野意味深長答應了,很體貼的轉移話題:“時間有點遲了,我們準備休息吧。有換洗的衣服嗎?幹淨的牙刷杯子呢?”  “有。”溫別玉立刻說,他像得到了個解放指令似猛鬆一口氣,大步進入臥室,翻出一套自己沒穿過的紫色絲綢睡衣給俞適野。  俞適野接過睡衣,滿意頷首:“是我喜歡的材質和顏色,你的品位和我越發貼近了。”  溫別玉看著很想拿個什麽東西丟到俞適野身上。  俞適野又看了一眼衣服的尺碼,當下驚訝道:“是我尺碼,這是你特地給我買的嗎?”  “……不。”溫別玉麵無表情,“一不小心買大了。”  俞適野覺得自己要是再說話的話,很可能真的會被投球手擊中,他明智地相信了溫別玉,捧著衣服,進了浴室,才剛關門,溫別玉就擠著門縫進來了:“新的杯子和牙刷在鏡子後,你找找。”  “知道了。”俞適野揚聲回答,先將衣服放在架子上,接著掃了眼洗漱台。  洗漱台上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套灰色的牙刷套裝。  對於溫別玉而言,白色太亮,黑暗太暗,用中間調灰色,恰恰好。  他打開鏡子,看見鏡子之後放置有一套和洗漱台上同樣的牙刷套裝,隻是顏色從灰色變成了紫色。  紫色。  俞適野從架子上拿起了杯子,拿到那套睡衣旁邊比劃一下。  同色係同深淺,看著就是一套的。  他收回手臂,放下杯子,又去開浴室的其他櫃子,從中找到了毛巾,浴巾……這裏所有能成雙對的用品,都是成雙成對的,隻是一樣放在了外頭被使用,一樣收在了櫃子裏,等待它們不知何時會降臨的主人。  俞適野回到了鏡子前,他對著鏡中的人自語:“……是有點奇怪啊。”  這些蛛絲馬跡,一個可能是意外,兩個可能是巧合,三個四個五個……就叫答案呼之欲出了。  俞適野沒有立刻出門。他按部就班,先刷牙,再洗澡,耐心地做完睡前應該做的步驟,順便接著這個空裕再將自己思路整理一遍。  隨後,他擦著頭發一路來到臥室前,見臥室裏沒人,也不進去,幹脆倚著門等還在隔壁書房收拾的溫別玉。  也沒等太久,五分鍾後,溫別玉就自書房出來。  緊趕慢趕總算把書房收拾完畢的人累得夠嗆,身上都出了層薄汗,眼見俞適野出來了,就說:“你先上床,我去洗個澡就來。”  “別玉,”俞適野喊住人,慢悠悠,“你臥室的床頭櫃打開了。”  果不其然,這人背脊一僵,火速回身,探望床頭櫃。  “但被我關上了。”俞適野大喘氣式把話說完。  “謝謝……”溫別玉一句沒說完,俞適野又插嘴。  “上回我跟你到這裏來,讓你先進來收拾五分鍾,你收拾得就是這個櫃子吧?是不是把放在台麵上的東西收拾到櫃子裏去了?畢竟光禿禿的床頭櫃看著還挺奇怪的。”俞適野再次說話,他正在一步一步的完成自己的小推理。  溫別玉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可心髒開始嘭嘭嘭地慌亂跳動,失了序般。  俞適野還在說話,不知不覺,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很多,低沉而溫柔:  “讓我想想,一般能長期放在床頭的東西不多,需要收起來的東西就更少。所以……那不會是一張相片吧?你放在床頭的,是你前夫的相片。”  慌亂的心跳驟然停頓,溫別玉愣住,他張開嘴巴,想要說話。  在此之前,俞適野含著笑,望著人,繾綣的情愫藏在他的眼裏,重疊地凝聚成一道透亮的光,覆上他的瞳孔:  “真是想不到啊。原來在你這裏,我們結了婚,又離婚,再結婚,都二婚了?”第四十七章   當俞適野說出了這句話後, 他眼睜睜地看著溫別玉的臉色刷白了, 站不穩般退後一步,靠在牆上。可是堅硬的牆壁似乎也沒有給溫別玉足夠的支撐,靠著牆的人, 依舊在輕顫,控製不住地輕顫。  俞適野的心頓時被揪起來了。  他上前一步, 又硬生生停下,因為溫別玉開口說話了。  靠牆的人低垂下頭, 發絲掉下來遮住他的眼,讓他的神色攏在一層灰蒙蒙的霧靄中,他仿佛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 因為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平靜, 平靜裏,還有茫乎。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最開始, 我隻是覺得……這樣也許會讓我們不那麽尷尬。”  俞適野靜靜聽著, 末了問:“那你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嗎?”  溫別玉先是沉默,接著抬起頭來,籠罩在他臉上的霧進入了他的眼,他微微搖頭:“我不知道……其實我們說開以後,我就一直在想, 要不要告訴你, 該怎麽告訴你。也許……也許等我們感情再深一些,我會和你說吧, 就當閑談時聊聊過去的事。”  搖擺的心聲,如同客廳裏時鍾的嘀嗒聲,一下振顫,一下彷徨。  當振顫與彷徨到達俞適野的心底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應激似地泛起一陣冷和熱。  俞適野全能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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