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跟他沒有什麽……”　　“就這麽決定了！”布雷爾相當為老友考慮，瞿彥無奈道：“你就算不邀請，他作為我父親的助理，也一定會陪同去的。”　　“這一點我倒是忽略了……”　　瞿彥突然想起什麽：“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父親在腦神經領域十分專業，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失憶症，記憶隻能維持一天？”　　布雷爾意外道：“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　　“怎麽？這種病很常見？”　　“當然不，這種病目前在醫學史上隻有一例，病人來自中國，他正巧也是我的同學，當年來這裏上學也是為了讓我父親幫忙治病的。”　　“從來沒聽你提過……”　　“這事關別人的隱私，自然不能當奇異事件到處宣揚。”　　“你說的……”瞿彥遲疑道：“他叫步星瀾嗎？”　　布雷爾一愣：“就是他！”　　步星瀾不習慣在外麵過夜，他每搬一次家，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漸漸熟悉。但這次，因為查理斯醫生的大兒子新婚，他們一家都將留在英國等參加完婚禮再回去。　　步星瀾並不記得布雷爾·查理斯是哪位，也不懂自己為什麽要過來參加他的婚禮，他從陌生酒店醒來，一臉迷茫。　　步家訂的是套房，步月照特別早起過來敲步星瀾的門，第三次耐心地向他解釋：“我們現在在英國，稍後要去參加布雷爾的婚禮，他是你同學，他的父親叫艾伯特·查理斯，腦神經領域的專家，你的病日後還要仰仗他。”　　步星瀾乖巧地點頭，步月照溫柔一笑，把他扯進去：“先換衣服，收拾一下我們出發。”　　家人都在身邊，步星瀾不翻日記也有安全感。　　瞿彥提前向秦堯請了假，跟父母短暫會麵之後，便在婚禮上搜索步星瀾的身影。　　他靠在柱子上，一側傳來腳步聲，一轉身，便對上一張漂亮的臉。　　謝晨一笑：“你從來到就心不在焉，在想什麽？”　　“沒什麽。”瞿彥溫和道：“今天來了那麽多人，你應該會很忙。”　　“瞿總說今天是他好友的兒子結婚，讓我不用管那些來奉承的人。”謝晨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門口：“在等人？”　　“我在中國很有名氣。”瞿彥似真似假的解釋：“擔心會被粉絲發現。”　　謝晨噗嗤笑了。　　他忍俊不禁的望向人群：“今天布雷爾的婚禮讓我想到一些事。”　　“嗯？”　　“我覺得，我也差不多到了該結婚的時候了。”他側頭看瞿彥，後者卻突然朝柱子後麵躲了躲，道：“我有點事，晚點再聊。”　　“瞿……”　　步家父母和兄長說著流暢的英文，在場內如魚得水，這裏的人似乎就沒有他們不認識的。步星瀾羨慕地望著步月照。他渴望成為哥哥那樣耀眼的人，即使付出一百倍的努力也心甘情願。但此刻，他隻能盡量保持著優雅的禮儀，掩飾麵對一切的茫然無措。　　“星星。”步月照百忙之中湊過來囑咐他：“你去那邊坐著，不要亂跑，晚點我去找你。”　　步星瀾點頭，舉目四望，然後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給自己拿了一塊小蛋糕打發時間，順便等待新人出場。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主持先上了台。　　步星瀾站起來跟所有人一起觀禮，遠遠地望著新娘慢慢走向新郎，新人臉上的笑容讓他也情不自禁微笑。　　他跟著別人一起鼓掌，忍不住幻想自己結婚那日會是什麽場景。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就收起了笑容。　　觀禮之後，步星瀾重新坐下來等待新郎新娘互相訴說真心，身邊突然傳來動靜，他扭臉，看到一個俊美的男人正在取桌上的水果，發現他看過來，禮貌地點了點頭。　　男人端著碟子轉身，步星瀾愣了兩秒，突然像是被食物誘惑的小奶貓，起身跟了上去。　　步月照正觀禮，魏薇薇突然扯了他一下，一臉驚恐：“星星呢？”　　他下意識朝某個座位望去，聯想到方才見到的瞿卓介，頓時臉色一青。　　——瞿彥！！第16章 　　這個傻星星，真是太好拐了。　　步星瀾跟著他轉過拐角，剛走進去，就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　　“跟著我幹什麽？”　　步星瀾從容不迫：“我看你有點眼熟。”　　瞿彥眯了眯眼：“你這搭訕方式有點老套。”　　“……”步星瀾坦然道：“我想泡你。”　　瞿彥忍俊不禁，步星瀾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伸手，男人被他咚在牆上。步星瀾慢慢湊近他：“你叫什麽名字？”　　瞿彥被他漂亮的眼睛盯得心髒發緊，沉沉道：“瞿彥。”　　“名字沒有你人帥。”　　瞿彥挑眉，步星瀾一笑，改口道：“逗你的，其實還蠻好聽的。”　　瞿彥輕笑，略略探頭，突然道：“你累嗎？”　　“？”　　瞿彥指了指他踮起的腳尖，步星瀾臉一板，見他背部貼著牆壁半蹲下去，一下比他矮了大半頭，有幾分滑稽的仰著臉望他：“別踮腳，鞋麵會皺。”　　步星瀾的腳後跟落下去，臉上麵無表情，腳趾卻偷偷活動了幾下，試圖把皺起來的鞋麵頂平。　　“我有一米八。”他強調，居高臨下盛氣淩人：“我是正常人身高。”　　瞿彥保持半蹲的姿勢，背部筆直：“你找我有什麽事呢？”　　步星瀾皺眉，怎麽這個瞿彥說話有點慈祥的感覺？他抿了抿唇，道：“約嗎？”　　瞿彥微愣：“約什麽？”　　“炮。”　　“……”　　瞿彥一時麵色古怪。步星瀾追問，他微微吐出一口氣，道：“很抱歉。”　　步星瀾皺起眉。這算是拒絕？真遺憾。　　他撇嘴，不高興道：“那算了。”　　瞿彥突然站直身子叫他：“星星。”　　“你認識我？”　　這是在英國，步星瀾沒成想居然在這裏還有認識自己的人，一時有些尷尬和無措。　　瞿彥看了出來，“其實我對你做過很過分的事……”　　步星瀾眼神變了變：“什麽事？”　　“我曾經，在成績上……”瞿彥有些難以啟齒：“我在成績上欺負過你，因為你的記性不好，我不知道，我自以為是打敗了你，羞辱了你……”　　步星瀾麵色不變，甚至有些冷淡：“是個正常人都比我成績好，你有什麽好得意的。”　　瞿彥苦笑：“我那時年紀小，又沒有人告訴我你的事情，我的確為此沾沾自喜過，但現在，我十分後悔……”　　“你為什麽要那樣欺負我？”步星瀾問，語氣隻有疑惑，沒有不滿。　　“因為……”我為了報複你。　　瞿彥想，因為你經常打我，恐嚇我，威脅我。我們曾經是好朋友，可你卻因為莫名其妙的話就想方設法的欺負我，你總拿天才兩個字來嘲笑我，羞辱我。所以我讓你見識了什麽叫天才。　　但他並未說出來，而是緩緩道：“因為我，又蠢，又壞。”　　他眼神真誠，隱藏著繾綣的溫柔，步星瀾愣了一下，眨眼道：“你在請求我的原諒嗎？”　　“可我沒有資格原諒你。”步星瀾說：“我沒那個時候的記憶，我不是那個時候的我。我的人生除去每日睡覺的時間，隻有短短十幾個小時……我這樣說，你懂嗎？”　　獨立記憶才是完整個人，人的一生很長，但步星瀾的人生卻很短。　　他說的話瞿彥能夠聽懂，但心中還是鈍痛。　　沒有原諒，也沒有預料之中的懲罰。　　年少無知犯下的錯，在此刻變成了雙刃劍，因為被忘記，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接近他。但無法釋然的負罪感，卻讓他想碰而不敢碰。　　這刀刃對他處以淩遲，在心頭血肉飛濺，雕刻出一朵絢麗的玫瑰，殘忍又甜美。　　步星瀾覺得無聊。活了這麽多年，除了每天都會見到的父母兄長和這些年形影不離的秦堯，他幾乎沒有任何別的記憶。　　“在我看來，我的人生被無數個不同的我分享了，每一個我都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享受當下，做讓我高興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時間，誘惑道：“今天的我，隻剩下不到十個小時的生命了，你確定不跟我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嗎？”　　“……”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步星瀾猛地伸手推開了一側的房門，將瞿彥推了進去。　　房門被關上，兩人擠在狹隘的清潔室內，聽到步月照的聲音：“我去那邊看看，順便打一下他的電話。”　　步星瀾的手抄在口袋裏，指甲摳動某個按鈕，悄悄把手機調成靜音。在拖把、掃帚、吸塵器等清潔工具的簇擁下，兩人貼的很近。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醒來在想什麽嗎？”　　“？”　　“我看著鏡子，忍不住想，我怎麽還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經曆過什麽，然後就一下子長那麽大了……不知道我昨天，前天，以前的每一天有沒有這樣的經曆。但我想，可能有一天，我一覺醒來，已經垂垂老矣，然後我的人生便漸漸在搖椅上晃過去了。”　　瞿彥眼神像是被霧氣蒙著，下頜微微繃緊。　　“然後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醒過來，默默等死，腦中一片空白，沒有悲傷，沒有喜悅，身邊也空無一人……那一定很恐怖，你說呢？”　　“星星……”　　“我剛剛看到布雷爾結婚，我心動了。”步星瀾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道：“我希望在我還年輕的時候，盡量讓自己過得開心……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我可以結婚，那樣在我死的時候，哪怕身邊的人我一個都不記得，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我的兒女和親人……我曾經快樂和幸福過。”　　“瞿彥……”步星瀾貼過去，眨眼道：“你是我的初戀。”　　瞿彥慢慢低下頭，輕輕抵著他的額頭，步星瀾眼珠一轉，突然按住他的後脖頸，呼吸交纏，他命令道：“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