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卒說完,十分恭敬的行禮,並退下!


    “諸君,貴使遠道而來,定然疲憊不已,現下天色已晚,便都休息去吧!”


    在韋孝寬的一道命令下,士卒散盡,皆回到了軍營之中,旋即他便將目光投向了“謝臻”,似有什麽事要詢問,疑惑的沉吟了片刻後,方才叫尹公正帶著他們去專門安排好的營帳內休息。


    周國算是用了最高規格的禮儀接待,所以營帳的一切用物俱全,甚至還配了一侍女伺候。


    蘭陵王看到那侍女目光灼灼含羞帶怯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方才有些不適的對尹公正道:“尹大夫,我不需要侍女伺候,另外,我與謝使臣住同一個營帳即可,夜深了,若有他人在此,也不方便,便讓她走吧!”


    一聽說與謝使臣住同一個營帳,那侍女眼中劃過一道驚訝,竟似有些喪氣而羞惱的看了蘭陵王一眼,方才憤憤然離去!


    正巧蕭錦玉從營帳外走了進來,也對尹公正道:“尹大夫不用招待我們了,如蘭陵王所言,我與他就住一個營帳,你們都出去吧,從長安不遠千裏而來,貴國使者也辛苦了!”


    那尹大夫也有些疑竇的看了蘭陵王與“謝臻”一眼,方才拱手離去,在走出營帳之後,不免還嘀咕了一句:“難不成這蘭陵王還有龍陽之好?這可怎辦是好?”


    蕭錦玉見周國的使者盡皆走遠,便走到蘭陵王麵前。


    “看來這齊國使臣似是得了宇文護什麽命令,想要剛才的那女子給你侍寢,也不知是想拉攏你,還是想陷害你?”


    高長恭麵色一赧,忙攬了蕭錦玉道:“你不會生氣了吧?”


    “我怎會生氣,長恭如此俊美,在建康的時候,喜歡你的小姑子們都排滿整整一條街,秦淮河畔都擠得水泄不通!我想從那時起,長恭便打算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來引誘我了吧?”


    被戳破了心事的高長恭更加赧然,這時又聽得蕭錦玉輕聲一笑,這才知道原來是打趣他的。


    蕭錦玉又認真道:“長恭,我不會因有多少女郎愛慕你喜歡你而生氣,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也感受得到,而且你剛才也拒絕了……如果我們夫妻之間都做不到完全信任,那就更有可能讓他人有機可趁!”


    “就像剛才的那名侍女,可不像是普通的侍女,她並沒有作為下仆的謹小慎微,反而很粗枝大葉,驕縱,而且裏麵穿的衣物質地十分名貴,我猜測,應該是周國貴女,更或是……宇文護之女!”


    宇文護有五個女兒,有封號的僅有兩個,一個是新興公主,一個是從博陵崔氏二房崔猷過繼而來的養女崔氏,即富平公主,宇文護有意要將新興公主嫁給蘇綽之子蘇威,另兩個似乎也有婚配,隻有一個庶女以及富平公主還未議親。


    “你是懷疑,宇文護想在我身邊安插細作?”蘭陵王很快便反應過來問。


    蕭錦玉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也有可能是單純迷戀你的美貌……”


    “你又在打趣我!”高長恭佯裝生氣,可在她麵前,根本就生不起氣來,總是情不自禁的就將她摟得極緊,“阿玉,你太美好了,美好得有時都讓我感覺不忍褻瀆你。”


    蕭錦玉愣了一愣,旋即輕斥道:“你又在說胡話了,若是沒有長恭的成全,我也很難走出今天這條道,也就沒有你所能看到的美好!”


    她轉過身來,看向高長恭,目光變得十分溫柔而瀲灩:“這世間的女子多半不能按自己心意而活,哪怕是身份最為尊貴的世族嫡女、皇族公主,都會成為因利益而聯姻的犧牲品,那些身份低微的庶女們更是隨意可贈的貨物,


    有幸運的,遇到如長恭這樣的人,許能安定幸福又平凡的過完一生,而更多的則是蹉跎歲月於後宅之中,更有甚者死於內宅陰私,無聲凋落,而這些女子,死了便死了,就如同廢棄的垃圾一般,沒有人會在意,因為她們失去了利用價值。”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聲,語含感激道,


    “而長恭能支持我走向仕道,按自己心意而活,便是對我最大的恩義,


    我對長恭不僅有愛慕之意,更有知己難尋的感恩之情!”


    聽她說這番話,高長恭但覺心中十分酸澀且感動,但同時也為她的這些想法感到震憾。


    “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可有什麽未實現的心願?”他突然問。


    蕭錦玉笑了笑,答道:“有,但可能真的很難實現!”


    “說出來,我聽聽!”


    蕭錦玉便望向他,認真道:“希望有朝一日,天下所有女子都能按自己心意而活,綻放她們身上所有光彩,而不是隨意交換的犧牲品,不會受世俗眼光的荼害……”


    蘭陵王知道她又想到自己的母親了,本也是一個驚才絕豔之人,卻因世俗的眼光而名聲盡毀,又死於陰謀算計之中,就連死後的名聲都被人詆毀得不堪而狼藉……


    “會的,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


    蘭陵王很是心疼又堅定的說了一句,便將她橫抱了起來,走向營帳內的榻間。


    ……


    營帳之外不遠處,那名侍女正好瞧見燭火搖曳中蘭陵王將“謝臻”抱起來的剪影。


    看到兩人交頸相擁傾於榻間,女子麵色一陣紅一陣白,跺了跺腳便垂頭喪氣的奔去。


    “長恭,你這樣,又有人要說你有龍陽之好了?”


    “他人怎麽說,我不在意,但你不在我身邊,我不放心。而且現在還是在周國韋孝寬的軍營之中。也許韋孝寬此人光明磊落不會做什麽出格之事,但我瞧那尹公正身邊的一位周使,似乎從我們一進營帳開始,便處處爭對於你,那人目光似賊,不懷好意!”


    蕭錦玉便笑了起來。


    “原來連長恭也看出了那人不懷好意!隻怕那人確實有意破壞此次齊周和談之嫌!”


    “今日你在宴席間說的那些話,是故意說給韋孝寬聽的吧?”高長恭又轉而問。


    蕭錦玉點頭:“是,韋孝寬此人雖衝虛溫和,表麵上不與宇文護為敵,但實則對宇文護的獨攬專權以及弑君之行為多有憤懣,而且他能問出我對忠君的看法,可見他自己本身便是心存質疑之人。


    這次和談,我想與韋孝寬此人單獨做一筆交易!


    至少,不能讓他成為你的勁敵!”


    ……


    “侍女”回到營帳之後,便對同行而來的一名仆婢發起了脾氣。


    “沒想到這蘭陵王高長恭,還真有斷袖之癖,我央求了父親那麽久,從長安跑到這玉璧城來,便是看到這樣的一個結果,我不甘心……


    不過,這高長恭也確實俊美致極,比我周地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婢女有些膽怯:“五娘子,那蘭陵王好看是好看,可聽說已經娶了妻的,還是南地的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又如何,你看他如今都抱著那謝臻……”再次跺了一下腳,少女羞惱之餘,眸中又充滿幸災樂禍的得意,“不過,阿兄說了,若是蘭陵王被我周國俘虜了,那他娶的那個妻子多半會成為齊國國主的囊中之物,說不定此刻就被齊國那好色的君王抱到榻上去了!”


    “到時待他那個妻子一死,我再求父親將我嫁給他!”


    婢女一直唯唯沒有說話。


    而此刻韋孝寬的營帳之中略微有些凝重,尹公正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大塚宰讓我們以最小的代價換得閻老夫人歸國,原以為讓人假冒關東子民被劫來交換,此一計定能騙得過北齊的這幫小兒,未想這個謝臻竟是如此機敏聰慧,


    難怪宇文世子、三郎君與衛公直自南陳回來之後,便對這個謝臻極為推崇!”


    “謝臻此人確實不簡單,極擅蠱惑人心,他的一首詩以及三言兩語便能令我軍將士們痛哭流涕,這若是在戰場上,恐怕堪比四麵楚歌聲,極能動搖軍心!”


    “還有蘭陵王這個人,雖然宴席上不發一言,但其人年紀輕輕便能在晉陽一戰中擊退突厥強兵,而且三郎君與衛公直在南陳之地也與之打過交道,其人沉著冷靜,睿智果敢,並不是一個有勇無謀之人!


    很有可能會成為北齊未來的一顆將星!”


    說到這裏,他看著韋孝寬同樣皺著眉頭似在沉吟思索的臉,問:“韋大都督,依您看,這次和談應該怎麽辦?”


    “以兩郡換一個老夫人回來,確實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大塚宰也不會同意,既然齊國是以休戰求和為目的來和談,那我們便立下誓言,寫一封休戰求和的信給北齊的國主,然後送一些丹砂、物帛以示誠意!”


    “如此也甚好,但就怕齊國的這幾個小兒不同意!”言至此,又擔憂的問:“他們若不同意送還閻老夫人,又當如何?”


    韋孝寬便反問了一句:“大塚宰是何意思?難道要我殺了齊國的使臣嗎?”


    尹公正連連擺手:“自然不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大塚宰不會讓韋大都督做此違背信義之事,但大塚宰有意拉攏這個蘭陵王,故而派了小女兒宇文雅過來,原本是想送予高長恭,可今日我見這高長恭似乎有龍陽之好,對女人並不十分感興趣,此計更是不成!”


    “龍陽之好,和誰?”


    “就是這個謝臻,二人同住一個營帳,而且吩咐了無需任何人去伺候打擾,二人似同榻而眠!”說到這裏,尹公正又是一聲歎息,“不過這謝臻之才世所罕見,若是能為我周國所用,也不啻為一大幸事!”


    二人便是這般踟躇不定的商議了良久才去休息。


    一夜很快到天明,高長恭的確是擁著蕭錦玉同榻而眠度過了一晚,直到次日早上,有婢女在外叫喚,說是送了盥洗之物進來給他們用,蕭錦玉這才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才發現,自己還躺在他的臂彎之中。


    “長恭,你這樣,手會不會酸麻?”蕭錦玉趕緊起身,給他揉捏手臂,半責怪道,“以後不可這樣了,很容易弄壞手臂的,嚴重的話會廢掉一隻手!”


    高長恭便笑道:“無事,我知道,太過酸麻了,我有起身活動過!”


    “那你豈不是一夜沒睡好?”


    “你睡好就行了,主和談之人還是你,主要是你要打起精神!”


    兩人言至此,聽到外麵的婢女再次喚了一遍,二人起身,整束好衣裝後,便命那婢女走了進來。


    婢女一直低著頭,但看身形並不是昨晚想要給長恭侍寢的那個少女。


    這婢女也不說話,隻是規規矩矩的將擰幹後的手帕澡巾送到他們麵前。


    高長恭正要去接,蕭錦玉攔了他,向這婢女問道:“韋大都督的軍營之中,也能帶女眷進來的嗎?還是……不是女眷,而是女……伎?”


    婢女的臉微微一紅,忙搖頭道:“奴不是軍中將士的女眷,也非女……女伎,奴是宇文家五娘子的貼身婢女!”


    “哦,那你把東西都留下,下去吧!我們自己來即可,不需要人伺候!”


    “是!”


    婢女將手帕澡巾皆放在幾上後,目光躲閃似的看了蕭錦玉一眼,又似看了一個盥盆,這才慢慢退下去!


    待她一走,高長恭便疑惑的問:“是發現有什麽不對嗎?”


    蕭錦玉用眼神暗示了一下高長恭,營帳外還有聽牆角的,便用水在案幾上寫道:這帕子裏麵應該是塗了藥,雖然氣味極淺,但我還是聞到了!


    “那這個婢女……”高長恭亦用水在案幾上回道。


    “我猜測,應是細作!”


    寫完,便拿起放在案幾上的手帕,高長恭正要阻攔,卻見她搖頭,再次寫道:長恭忘了,我身體百毒不侵的,無事,我隻是想看看到底是何藥物。


    待她仔細看過之後,高長恭見她眉頭微鎖,似有疑惑,又擔憂問:“是什麽?”


    蕭錦玉便在他耳邊輕聲回道:“是可使人身體酥軟渾身無力的藥,奇怪,這藥物也讓我好生熟悉。”


    二人在營帳中還未呆多久,韋孝寬身邊的長史辛道憲便已來到營帳外,言道大都督請他們到玉璧城外的田郊上賽馬,而就在這長史到來的前一刻,那躲在角落裏偷聽的婢女已然飛快離去!


    田獵於郊,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北朝,都是貴族們所熱愛的活動。


    “我昔在鄉裏,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霹靂聲……”


    韋孝寬騎在高大的駿馬上,一邊吟著南梁名將曹景宗的詩,一邊感慨道,“這便是田獵之意趣!”


    言罷又朗聲大笑道:“不過,此詩比之謝使臣昨夜的一首詩,還是差之遠矣,謝使臣的一首詩可是句句言至人肺腑啊,足以打破人內心的屏障,恨不得與謝使臣早日相識為友!哈哈哈……”


    “大都督過獎!”


    蕭錦玉禮貌的回了一句,又道,“說到此處,謝某還真有些肺腑之言,想與大都督暢聊,不知大都督可否令尹大夫退後,與我單獨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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