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銅雀台祈雨再次讓蘭陵王妃蕭錦玉的名聲遠揚,自此有關蘭陵王妃的事跡成為了鄴城百姓家喻戶曉的傳奇,更有親眼所見的文人,將其編撰為話本,在鄴城的各大銷金之所唱說演繹。


    鄴城最大的秦樓楚館乃是風月樓,這也是祖珽常與那些狐朋狗友在此吃喝玩賭的地方,偶爾聽到那些人對蘭陵王妃絕色容顏以及無雙智慧的誇讚,就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當然,他也為自己的心猿意馬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


    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搞清楚那日他帶回家的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酒喝得太多,話也說了不少,最後那個“女人”要他幹什麽,他簡直是心花怒放,言聽計從,要不然,怎麽會挨了一頓打還不知道打他之人到底是誰呢?


    但他還是忍不住感慨:“這位蘭陵王妃真是與眾不同,太與眾不同了,不僅美得與眾不同,就是那桀驁的性子也是與眾不同,若是能抱一下,或是摸上一把不知是何滋味?”


    “家主,您還在想呢,上次的教訓還不夠?”管事在一旁提醒。


    祖珽一激靈,撫了撫還有些青腫的臉,問:“你剛才說什麽,陛下傳旨過來了?”


    “是的!家主,陛下有急詔,要您入宮一趟!”


    祖珽頓時感覺又被人扇了一巴掌,低歎:“完了,難不成是我做的那些事情被陛下發現了?”


    “那還等什麽,快準備官服,我馬上進宮!”


    穿好官服後的祖珽乘上牛車,很快便到了朱明門前,走了漫長的二裏禦路之後,才整肅衣冠來到太極殿前。


    太極殿為正殿,乃是朝會、宴享群臣以及接待使節的地方,與建康的太極殿一樣,分為東西兩堂。


    天子高湛此刻便坐在東堂,已是朝會結束之時,眾臣已然退去。


    看到祖珽到來,太傅高歸彥麵帶微笑的嘲了一句:“祖中書最近是吃了什麽山珍海味,怎麽感覺這臉上的肉更加肥碩了?”


    祖珽笑了笑,回道:“大丈夫該當如此,太傅莫要笑我!”


    說完便急急忙忙奔到了高湛麵前,噗通一聲跪下道:“陛下,臣冤枉,請陛下務必明察秋毫,莫要誤殺了臣!”


    高湛一臉奇怪的看了祖珽很久,等他哭完,才問:“祖卿家,你又幹了什麽罪大惡極之事,要來求朕赦免你的罪?”


    “沒有,絕對沒有!”祖珽抬頭看了看高湛,又看向他身邊多出的一個人,瞬間瞪大了眼,“李永和,你怎麽會在陛下身邊?”


    李謐笑了笑:“祖中書消息可真不靈通,我現在是陛下身邊的散騎常侍,著作郎。有什麽事,你與陛下說,我在旁邊記著呢!”


    一幅我認真辦差,你們繼續的樣子,埋頭拿筆,不再理會。


    祖珽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高湛。


    “敢問陛下,詔臣來所謂何事?”


    “朕倒要問問你,你這兩天告假在家是怎麽回事?你的臉怎麽弄成了這幅樣子?”


    祖珽臉一沉,幾乎要哭喪起來,解釋道:“陛下,兩日前,臣帶了一位冒充蘭陵王妃的女人回家,與之喝酒玩賭局,沒想到那女人趁臣喝醉了,將臣綁縛起來狠狠揍了一頓……”


    “等等,你剛才說一個冒充蘭陵王妃的女人?你為什麽要帶這樣的一個女人回家?”高湛很快抓住了重點問。


    祖珽瞬間冷汗直冒,眼珠子轉了半響,才答道:“臣……臣見那位蘭陵王妃極為美貌,就想邀請到家中,切磋一下畫技而已……”


    “哦……祖卿家,你很是英勇嘛,朕如今都不敢肖想蘭陵王的王妃,你的臉子比朕還肥啊!”


    祖珽趕緊砰砰砰的磕頭。


    “陛下,臣該死,臣再也不敢肖想蘭陵王妃了!”


    高湛很是嫌棄的擺了擺手:


    “行了,你該不該死,自有蘭陵王來收拾你!”


    “朕今日叫你來,就是告訴你,三日後朕欲在這太極殿上親策秀才,為我齊國廣納賢良,這其中有一位叫謝臻的才子,朕要你來親自與他比試才學!祖卿家以為如何啊?”


    比試才學啊!還好還好!嚇死我了!還以為那些證據都落在了陛下手中呢!


    “是,臣謹當從命,理當為陛下選拔良才!”


    “行了,你回去吧!三日之後,來此太極殿!”


    “是!臣遵令!”


    祖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趕緊站起身來,逃也似的跑了,還沒跑多遠,聽到身後高湛問道:“李常侍,把你寫的起居注拿來朕看看!”


    還好不是叫他,祖珽再次長舒了一口氣,身後傳來李謐的聲音:


    “是!”


    “你這洋洋灑灑的寫了不下於三萬字,寫的是什麽?”


    這是高湛的聲音!什麽起居注能寫上三萬字?


    祖珽心中正狐疑,就聽李謐一本正經道:“陛下,昨晚您一夜禦七女,甚是神勇,臣將您的豐功偉績記下來了,相信足可以名垂千古!”


    可能是聽得太認真,祖珽一時沒看清路,噗通一聲從台階上摔了下去,爬起來時,本來已然消腫的半邊臉再次青腫了起來。


    ……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四兄,你是沒見到祖珽那摔了個狗吃屎的模樣,簡直太可笑了!”


    偶爾得見祖珽從台階上摔下去的高延宗不禁在蕭錦玉與高長恭麵前眉飛色舞的訴說起那滑稽的場景來!


    笑完之後,又似想到什麽,略顯出一臉的氣憤:“這個祖珽常與陸郡君、和士開二人狼狽為奸,沒少在陛下耳邊說我們的壞話,當初我長兄就是被這幾人饞言所害,不知道他今日又在陛下麵前說了些什麽?”


    “四兄,四嫂,你們往後要更加小心了,祈雨一事,雖然四嫂得了名望,陛下也賜了太史令一職,可陸郡君這個人很陰險的,就怕她明著對付不了你們,便在暗中行事!”


    蕭錦玉聽罷便是一笑,點頭道:“我們會的,多謝延宗!”


    看到蕭錦玉這一笑,高延宗頓時有些看癡了,怔了很久,才回道:“不用謝,四嫂不用與我客氣,隻是四嫂真的是太美了,尤其是這笑起來就更美了,總讓人禁不住有些失神!”


    頓了一聲,又道,


    “而且更沒想到如四嫂這般的美人,還能有如此才學與膽識,能與陸郡君論道相抗!”


    “我都有些羨慕四兄了!”


    “延宗——”高長恭沉聲截斷了他的話。


    蕭錦玉知道這是真心的溢美之詞,便扶了蘭陵王的手道:“無事,長恭,延宗並無惡意。我們還是趕緊去辦我們的事情吧!”


    “好!”


    高長恭依舊柔聲道好,神情專注的看著她。


    “蘭陵王真的好寵愛自己的王妃,別說是鄭玥了,恐怕這世間任何一位女子都難以入他的眼了!”


    因此時正在王府門前的街道上,蘭陵王這三個字本身就自帶吸引力,是故此時此刻,遠遠觀望著他們二人的行人已然自發的聚集起來,而且越來越多。


    鳳凰跟在他們二人身後,驀然間回頭,看向了人群湧動的地方,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讓他隱約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卿哥哥,快到馬車裏去吧!那個人,我幫你們約出來!”


    鳳凰來到了蕭錦玉身邊低聲道。


    蕭錦玉也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便點了頭,與蘭陵王一道上了馬車。


    ……


    祖珽回到家中便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所說,你丟失的東西在我這裏,請到大莊嚴寺來一見!


    大莊嚴寺乃北齊皇家寺院,若非身份尊貴之人,還不一定能進得了這座寺院。


    到底是什麽人約他到大莊嚴寺相見?


    祖珽家裏確實丟了東西,什麽偽造公文、貪汙受賄的證據都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有一封他諂侍陸令萱母子,並與之謀劃將來的一封密信丟了,若是這封密信落在了天子高湛手裏,那他便是有一百顆腦袋也足夠高湛砍的了!


    所以,當管家將這封信遞到他手中時,他整個人都開始哆嗦起來,二話不說,便乘上牛車,再帶上幾個家奴往大莊嚴寺去了!


    到了黃昏時分,大莊嚴寺顯得格外的肅穆莊嚴,祖珽敲響了大莊嚴寺的門,裏麵探出一個小和尚的頭顱問了姓名後,便讓他進去。


    祖珽尋著信中所指,來到了大莊嚴寺的後院,那裏竟然有個竹屋製的禪房,禪房門前隻站了一位十一二歲的鮮卑少年,少年雖稚氣未脫,但容貌綺豔俊美,十分的引人注目。


    祖珽隻看了一眼,甚感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隻得上前見禮,問道:“不知是否是……”


    “我家主子就在這禪房裏麵,速進去吧!”鳳凰冷聲說道。


    “你家主子是誰,與我有何仇怨,為何要……”


    “你進去不就知道了?哪來這麽多廢話?”


    鳳凰冷狠的瞪了他一眼,祖珽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忙賠笑著走進禪房,他的幾個家奴想跟著進去,被鳳凰一個眼神便攔在了門外。


    這是祖珽這些家奴們看到鳳凰時最直觀的感受!


    進了禪房之後,他便看到兩個戴著麵具的人,一身材頎長,寬肩窄腰,氣度高華而淩厲,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男子,而另一位纖腰秀頸,肌膚勝雪,曼妙多姿,不看臉就知是個姿容不俗的女人。


    “不知二們約我來此,所謂何事?”祖珽率先開口問。


    那男子便從袖中拿出了一大疊文書出來,擺在祖珽麵前,祖珽一看,正是他遺失的那些攥改公文的文書。


    他嚇得趕緊便朝這些文書撲了過去,欲將其撕毀!


    “祖中書,你應該知道,其實你毀掉這些文書也沒有用,本也是譽抄的一份,這些事情既然已然被人所知,那麽就不隻是擺在你麵前的這些證據了!”


    “哦對了,你不是還給陸郡君寫了封密信麽?許是斟酌良久,還沒有寄出吧!”


    祖珽嚇得立馬就跪了下來。


    “你們到底是誰?我與你們無仇啊,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坑害我?”


    “祖中書,你若行得端正,也就不怕被人坑害,不是嗎?”


    男子笑著道了一句,便握著身邊女子的手,兩人尋了一處榻幾便讓女子坐了下來。


    “我們今日約你來此,並不是要清算你這些賣官鬻爵、貪汙盜竊,甚至與京中多名高官的貴婦私下有往來的事情,我們隻是想問你一樁舊事!”


    祖珽一聽,不禁大喜。


    “什麽舊事,你們問?”


    “我們想知道,文宣帝在世時,他身邊的那位禦醫兼光祿大夫,蕭鸞的所有事情,包括她的死因……”


    聽到這一問的祖珽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你們問她幹什麽?有關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不了多少啊?我也就……”


    他話說到一半,頓覺周邊的光線都黯了下去,沉沉寒意如潮水一般在這禪房中漫延,一種無形的壓力壓迫著他再度跪了下來。


    他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脖子上便已然搭上了一把寒光錚錚的劍,同時一道黑影立在他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好,我說我說,其實蕭鸞這個人,我真的了解的不多,這個女人太神秘了,從前在文宣帝身邊為官時,她也從來不屑於與我說一句話,但是她是個奇女子,醫術卓絕,才智不凡,她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也想不到的東西,哦,就與那蘭陵王妃一樣……”


    提到蘭陵王妃,祖珽的神色又幾不可察的一變,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位坐上榻幾上不發一言的女子,又繼續道,“文宣帝在世時,雖性情殘暴,殺人如麻,但是隻要這個女人在身側,他便能停止殺戮,宣帝高洋對此女也甚為敬佩,這世間的女人,隻要他想要,不管是兄弟之妻,還是臣子之妻,他說占有就占有,但唯獨對這個女人,很是尊敬。


    蕭鸞曾經還建議宣帝修築長城,以抵禦北胡之侵襲,宣帝采納了她的建議,後來也想過將此女納為自己的嬪妃,但被她拒絕了,所以才給了她一個三品的光祿大夫來做。


    曾經也有一位美人想與蕭鸞爭寵,在宣帝耳邊詆毀蕭鸞欲以藥物控製帝王,但宣帝不但沒有對蕭鸞生疑,反而將那位美人給殺了,還當眾抽取了髀骨做成琵琶,以敬效優!”


    說到這裏,祖珽的麵色又有些古怪疑惑。


    “不過,有件事情很奇怪,蕭鸞在宣帝身邊做了約摸八年的專屬禦醫,前七年的時候,宣帝嗜殺之性都能控製,但是最後一年卻不知為何,宣帝的病情極度惡化,他會時常塗脂抹粉,穿著婦人的衣服在大街上載歌載舞,


    而且他最後還做了一件非常殘暴的事情,那便是將元氏所有宗室男丁全部召集起來殺害,一共殺了七百多人,連嬰兒也不放過,


    似乎因為這件事,蕭鸞便與宣帝鬧翻了,辭去了禦醫與光祿大夫之官職,而且歸還了宣帝賜給她的所有財寶以及府邸,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鄴城,


    再之後,宣帝有一次飲酒過度病發,就這樣駕崩了!


    宣帝死的時候,手裏還握著一張絹帛,上麵寫著:如此君王,我不能救!”


    聽到此,蕭錦玉默然沉思起來,蘭陵王再度握緊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蕭鸞離開鄴城之後,便在洛陽定居了下來,按理說已然遠離鄴城政治中心,以她的性子應該能安隱的生活下去,後來又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思忖著,又聽祖珽接道,“不過,蕭鸞走後沒多久,高演與當今天子高湛便發動了乾明政變,先由高演奪取皇位,高演繼位後,便曾下令尋找蕭鸞,但沒有找到,二年之後,高演也得了一種怪病,說是能時常夢見被他殺害的前太子高殷來找他,這種病折磨了他半年之久,直到一次效外秋獵,意外從馬背上摔下來,自此病情惡化,直至身亡,最後又傳位於現在的天子高湛。”


    “高湛繼位後,似乎也有派人去找過蕭鸞,但到底有沒有找到,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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