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轉過身後,便見拿劍壓著他脖頸之人是一名身著玄甲的軍士,相貌普通但隱有煞氣,體型也有些粗獷,一看就是久經沙場之人。


    但令男子更為駭異的不是這個人,而是站在他身後的一眾甲士,甲士之首是一名身著玄裳氣質尤為高遠華貴的戴著猙獰麵具的男子,他身旁還牽著一位同樣身著黑衣戴著麵具的女子。


    兩人便是不露真容,都讓人有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冷冽高貴。


    “你是何人?誰讓你潛伏在此,目的為何?”蘭陵王冷聲問道。


    男子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答道:“我能是什麽人,不過是個生意人罷了,這江湖上做生意,總有些刀光劍影,不足為奇吧?”


    “將你的符牌拿出來,給我們看!”在蘭陵王的暗示下,盧煜厲喝了一聲。


    符牌便是一種身份證明,上麵不但有記錄其姓名,還有祖藉以及身份職業。


    趙五更是將劍上的力道加了一分,利刃劃破肌膚的疼痛感立時讓男子變得驚恐起來,他忙從袖中拿出符牌,遞到盧煜手中。


    “這,這就是我的符牌了!”


    盧煜看了一眼,看向高長恭道:“確是一位商人,不過,你祖籍不是彭城人,而是秦州漢陽郡人!”


    秦州屬於北周地界。


    盧煜的神色立時變得冷厲而凶狠,不禁大聲道:“你是周國派來的奸細?”


    “不是不是!”


    男子嚇得臉色慘白,立時坦白道:“我祖藉確是秦州漢陽郡人,但是十幾年前我隨駱大都督一起投靠了東魏,也就是北齊,所以我現在是地地道道的彭城人!”


    “駱大都督?你是說駱超?那個謀反被殺的駱超,陸郡君的夫君?”


    在盧煜的一連串問中,男子低下了頭,答道:“是,正是駱大都督!”


    “所以,你隱藏身份在這酒肆之中,到底是為何?你可是陸郡君的人?”


    盧煜這樣一問,男子的神情變幻了一刻。


    趙五更是厲喝一聲:“快說!”


    男子頓感窒息刺痛,忙答道:“是,我是陸郡君的人,陸郡君讓我來此,不過是為了給一名刺客送銀錢,十萬銀錢!”


    “而且事若成,得殺了這名刺客!”


    “果然……是她!”


    這次是一名女子所出來的歎息,這時男子才有些惶恐起來,問:“你們是誰?”


    蕭錦玉便將麵上的麵具摘了下來。


    “你們陸郡君想殺的人是不是我?”她問。


    男子乍一看到蕭錦玉的容貌,目光發直,呆怔了好半響,還是在盧煜用劍柄使勁在他臉上拍打了一下,他才醒神。


    “敢用這種眼神看我們郡王妃,你找死!”盧煜喝道。


    男子這才驚詫的再度看了蕭錦玉一眼,慌張的收回視線,又斜眼睨了戴麵具的蘭陵王一眼。


    “郡王妃?那你們是……是蘭陵王?”


    陡地想起,傳言蘭陵王最喜戴麵具在戰場上殺敵,便是因其俊美不能威懾敵眾的原因,而眼前的這兩人又如此氣度華貴……


    “小人該死!不知是蘭陵王大駕!”


    “你這個暗樁據點應該是存在許久了,不然也不會在四個月前,亦是在此,便派遣刺客來殺我,所以你所說的,僅僅是給刺客送十萬錢,並不能讓我們相信你所說的話。”


    聽蕭錦玉這麽一說,盧煜眼前一亮,更是怒聲喝道:“你還是不老實,是吧?是要重刑伺候嗎?”


    “趙五,先廢掉他的手筋腳筋,看他能撐到何時?”


    一聽到要廢手筋腳筋,男人更是恐懼起來。


    “等等,我說,我說,其實我們是陸郡君專門安插在此與北……”


    話剛說到這裏,男人竟然身體一僵,雙眼瞪得滾圓,似不敢置信的扭頭向後看去,但他什麽也沒看到,便已頹然倒地。


    他倒地的一刻,蕭錦玉看到他背上正插著一支極短的利箭。


    趙五已經追了出去,此時酒肆之中的拚殺也到了接近尾聲之時,掌櫃的最終被聶尹娘在刺了多劍之後鉗製,店小二已身亡,多名壯漢的屍身橫七堅八倒了一地。


    高長恭與蕭錦玉走出來時,整個酒肆除了聶尹娘所帶來的人,便隻剩下這個掌櫃。


    “很抱歉,有兩個身手敏捷的,讓他們逃了!”聶尹娘說道,又一把將掌櫃拖來,押跪到了高長恭與蕭錦玉麵前,“有什麽話,便問他吧!畢竟也在這裏做了十多年的掌櫃了!”“所以這十多年來,你們都在與周人通信,是嗎?”蕭錦玉一開口便問。


    掌櫃臉色駭然一變,唾道:“什麽與周人通信,小娘子莫要血口噴人,冤枉我們是奸細!”


    “是不是奸細,還得是到了鄴城,入大理寺獄審查再說!”


    這時高長恭補充了一句,然後看向聶尹娘,聶尹娘愣了一下,旋即明白是什麽意思,便一拳將這掌櫃打暈了過去,同時還在他口中塞了一粒藥丸!


    “這個人很是重要,為防止他自殺,或是他的同伴來殺他,先將他安置在一隱秘處,明日我們便返鄴城!”


    聶尹娘點頭。


    這時,盧煜將一隻沉甸甸的匣子丟到了聶尹娘麵前,說道:“這就是你的雇主給你的十萬錢,至於有沒有十萬,你就自己數一數了!”


    這隻匣子自然是從剛才男子所在的那間密室裏搜出。


    “還有,這間酒肆從此也是你們的了,不過,我家郡王要從你們這裏得到所有與鄴城中那個人相關的消息!”


    聶尹娘見他們如此慷慨,眼中的堅定之光不由得更亮了幾分。


    既是買賣,必有付出,這個條件對她們來說也不過分。


    她身後的那十數名刺客更是狂喜的向高長恭拱手道謝:“多謝郡王與王妃不計前嫌,願意收留我們!我等以後皆願聽二位差遣!”


    ……


    高長恭命護衛將鳳來居酒肆裏裏外外都搜索檢查了一遍,有些許可疑之物便裝載入箱,打算帶回鄴城,經過幾日的奔波勞累,這些跟隨他來的甲士們都有些疲倦,於是高長恭便帶著蕭錦玉與一眾護衛帶到了彭城的府邸。


    這裏也算是他曾經在此練兵駐紮時的一個臨時住所。


    聶尹娘及其刺客便留在了鳳來居酒肆,作為他們的內應來接收鄴城裏“那個人”遞來的消息。


    “長恭,你知鄴城裏的那位為何要殺你嗎?”


    剛歇息下來,蕭錦玉便讓高長恭給她找來了筆墨紙研,一邊在紙上描摹著,一邊問。


    “知道,無非就是為了這彭城的磁州窯,三年前這彭城的磁州窯窯場陛下交給了陸令萱管製,為此她從中牟取了不少私利,後我的一位皇叔趙郡王將此事上奏給了陛下,陛下這才想要將它收回,正巧去年我打了一場勝仗,陛下便借醉酒之由將它賞給了我!”


    “我想,這陸令萱應該就是靠這磁州窯中牟取的暴利來拉攏朝中重臣,結黨專權,還養了這麽多細作的吧?”


    “你都知道,那你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將這磁州窯作為聘禮來娶我?”蕭錦玉略微有些詫異道。


    高長恭笑了笑,將手臂攬在了她肩上,看著她的眼睛道:“因為娶的是你,給天下財富也不為過!”


    蕭錦玉不禁莞爾,玩笑般的問了句:“你就不怕你們齊國的天子忌憚你?”


    “不怕,我不是還有你嗎?”高長恭含笑說道,眸光輕移,便看到了她已在紙上所描摹出來的一物,不禁感到好奇,“阿玉,你這畫的是什麽?好像也是一種瓷器,但我從前從未見過!”


    蕭錦玉畫的確實是一種瓷器,而且她在瓷器上畫了極為精致的花紋,令得這種瓷器更加清新淡雅,賞心悅目。


    “我想讓越影留在這裏,他跟我說過,他曾隨父親走南闖北,做過這種瓷器的生意,我想讓他幫我燒製出這種瓷器,而且燒製的技藝方子我也給他了。”


    “可以,那我安排一些人在此保護他!”


    蕭錦玉點頭,又笑道:“長恭,磁州窯還是還給天子吧!我們隻負責管製這裏的瓷器燒製技藝即可!”


    “好!”


    見他沒有一個字拒絕,與當初她提出入仕北齊的要求時,態度大相徑庭,蕭錦玉不禁又是一笑,牽起了他的手,來到廊下,扶著雕欄望向了夜空中的一輪弦月。


    此時月剛剛一半進入雲層,淡淡光輝在雲朵上鑲出光氳。


    “長恭,你信這天上異象真的能左右人間命運麽?”她突然問,眸光清亮而悠遠,投向了遠在天際的星空。


    “我不太信,你呢?”高長恭搖頭含笑答。


    聽到這個回答,蕭錦玉有些欣慰的一笑。


    “我也不信,人世間的命運,豈是天象所能決定,生、老、病、死雖然是人這一生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選擇如何生,如何死,命運就應該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她說著,伸出手,迎上月輝,好似要將那一輪弦月握入掌中,片刻後,又將視線收回,看向了高長恭。


    “所以……”


    她話才開頭,高長恭便沉下了臉,打斷道: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了!”


    蕭錦玉見他臉上明顯罩上不悅,便轉身環上了他的脖頸,在他唇瓣上輕啄了一下,柔聲道:“那你抱我去睡吧,正好我也累了!”


    高長恭含笑將她抱起,一隻黑色的蝴蝶撲扇著羽翼跟隨著他們進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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