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院子裏發生的一切很快便傳到了雲隱公主耳中,聽聞蕭袁氏竟然還有醒轉之像,雲隱公主的臉色很快便沉了下來。


    “真是個不中用的賤婢,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時至今日不但事不成,還敗事有餘,露出了馬腳!”她惱怒的說道。


    “公主,阿蟬這丫頭已經死了,有所謂死無對證,即便是她說了什麽,無人作證,這事也休想怪罪到公主您的身上!”


    “嗬,即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身為陳氏皇族公主,為皇兄監視百官,偵查判逆,清除異己,懲罰懲罰這些不聽話的世族又怎麽了?”


    聽她這麽說,薑嫗極諂媚的應了聲:“是!”


    “不過,蕭錦玉這個賤婢倒還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將蕭袁氏這個快要死透了的人從鬼門關裏拉出來,本公主從前倒是小瞧她了,不然也不會……”


    想到這裏,既悔又恨的雲隱公主不禁狠狠的咬緊了牙關,暗道:最可恨的是,即使是我現在想要拔了她的皮,此時此刻,還不得不去陪笑臉求她來救我兒子!


    “公主殿下,那位神醫還沒有來嗎?奴怕時間再耽誤,郎君就真的不得治了啊?”這時的疾醫劉呂跑過來催促道。


    “昀郎他現在怎樣?”


    “疼得死去活來的,傷處又更加腫脹,額頭發燙,似有火熱內生之症狀,奴適才已經給他喝了一些湯藥,現下暈睡過去了,但是郎君的傷真的不能再拖了!”


    “這賤婢,她倒是不急!”


    怒罵了一句後,雲隱公主終是按捺不住帶著七八名婢仆疾速衝進了左夫人的梧桐院,就見風動與幽曇兩名仆婢一人搬了一隻匣子,蕭顯推著一輪椅正要走,而輪椅之上坐著的人正是蕭袁氏。


    此時的蕭袁氏已然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赤金雙色條紋裙,外罩輕紗襦袍,麵色死氣盡褪,原先烏青的唇瓣此刻竟然還有些紅潤。


    蕭錦玉便行在最前麵。


    看到蕭袁氏竟然還留著一口氣坐在輪椅上,雲隱公主眼中閃過一絲莫測之意。


    “你們的事情現在已經辦完了吧,此刻,你該去怡香院給我兒看病了吧?”


    “公主殿下,你兒子傷在何處,難道你心中沒一點數嗎?我現在隻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子,不太好進你兒子的院子吧?”蕭錦玉道。


    “你說什麽?你這賤婢,是在耍我!”


    雲隱公主頓時怒目橫視,大有將她生吞活剝的氣勢。


    “右夫人還是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這可不是您身為陳氏公主的涵養氣度,我剛才是說不進你兒子的院子,但沒有說不給他治病。”


    “你是說,你不用看就知道怎麽治?”雲隱公主語露揶揄,“扁鵲見蔡桓公,也要立有間,才能看出桓公病在哪裏?你連看都沒有看,就能治?你成神了嗎?”


    “我卿哥哥要怎麽治病,還用你來教,是你自己治,還是我們來治?”鳳凰怒道。


    雲隱公主氣極不語。


    這時的蕭錦玉道:“叫你府中的疾醫來吧,我會教他怎麽治!”


    見蕭錦玉一臉鎮定自若,胸有成竹,雲隱公主心中再多不忿也隻得按下,忙喚婢女去叫了劉呂過來。


    劉呂一聽說有神醫入府,還不吝惜傳授他怎麽治病,不免喜出望外,立時便隨婢女趕了過來。


    “神醫在何處?”


    一入梧桐院便四處張望,尋了一周都沒有見到自己想象中的醫者。


    “你看哪兒呢?不就在這裏嗎?”還是風動指著蕭錦玉提醒了一句。


    劉呂目光終於落在蕭錦玉身上,神情中頓時露出詫異和古怪。


    “這麽年輕的一個小娘子,神醫?”


    “鳳凰,給我紙筆!”


    沒有理會劉呂的驚訝,蕭錦玉立時讓鳳凰取了筆墨紙硯來,疾速寫下一藥方,遞到劉呂手中。


    “用此藥方,一夜消腫退熱,次日便可生肌……”她道。


    劉呂接過藥方,仔細的瞧了半響,雖藥方上的每一味藥材都認識,可這般搭配起來卻是讓他半分不懂了。


    “小娘子,這些都不過是普通的藥材,真的能治好……”


    “若是不信,大可以不用試!”這時的鳳凰又接了一句。


    劉呂將信將疑,目光陡轉,忽然發現昔日纏綿病塌幾乎不成人樣的左夫人此刻竟坐在輪椅上,雖神情有些呆滯,但明顯精神有所好轉,非將死之相。


    難不成?


    忽地想到什麽,劉呂再次看了看蕭錦玉,含笑道:“非我不信,小娘子,那我今晚便試一試。”


    蕭錦玉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蕭顯,示意眾人速速離開,不料雲隱公主忽地喚婢仆攔住去路。


    “為了證明你的藥方真的有效,今夜你就留在府中。”


    “不行!”蕭十娘立即接道。蕭顯也目露擔憂。


    “否則,稍有差池,我都會叫你身邊的這些人陪葬!”這時的雲隱公主又補充了一句。


    鳳凰憤怒的上前,蕭錦玉便攔了他道:“好,我可以留下,不過,這一夜,我不想有任何人來打擾,給我一個僻靜的住處!”


    “阿玉——”蕭顯擔憂欲阻攔,“若留下,那我們一並留下!”


    “不,這裏已經不適合你們呆下去了,去我的早春院吧!”說到這,蕭錦玉看著蕭顯一笑,“顯舅舅放心,在蕭昀沒有痊愈之前,雲隱公主不會再愚蠢的行刺殺之事,我說的對嗎?”


    最後一句問,她看向了雲隱公主。


    “同樣的,若是我身邊的這些人,哪怕有一人受到傷害,我就不敢保證蕭昀是否能像一個正常人一般痊愈了!”


    雲隱公主再度咬牙握緊了拳頭。


    頓了一聲,蕭錦玉再度提醒道,“還有我要的診金,五萬貫,也請即刻送來!”


    ……


    哪怕心中如何不甘不願,雲隱公主還是將五萬貫錢送到了蕭錦玉手中,並令婢仆給蕭錦玉收拾出了一間幹淨的廂房,離蕭昀的怡香院倒是不遠,但也隔了一座假山、幾處亭台水榭,曲徑通幽處,古樹參天,青鬆拂簷,屋子雖簡陋,但好在確實僻靜,無人打擾。


    蕭錦玉將五萬貫錢交給了蕭顯,由蕭顯帶著祖母、十娘以及兩名仆婢去了早春院,而自己隻將鳳凰留了下來。


    夜幕垂落,月光傾瀉如白練,蕭錦玉忽地走出了廂房,望向繁星數點的夜空沉思。


    “想不到這雲隱公主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毒害蕭家的左夫人,想必之前傳說蕭家的那一場疫病也定是這雲隱公主所為吧!”


    鳳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問,“卿哥哥,你讓蕭顯與蕭十娘還有左夫人一同離開蕭家,也是怕他們遭雲隱公主毒手吧?卿哥哥是在蕭顯的院子裏發現了什麽嗎?”


    蕭錦玉點頭,再次望向了星空,道:“蕭家整座大宅都按洛書九星之像來設計,但是蕭顯的院子臨水,處中心方位,還有裏間的擺設,都是極不利於男丁之像,克煞時,宜靜不宜動,動則生災,暴斃,而左夫人的院子卻是臨木,處東南方位,其卦像主煞,不利長女,易風癡,精神錯亂。


    可見給他們二人安排此等住處之人,極懂堪輿及術數,亦是處心積慮謀劃良久。”


    “但僅僅隻是利用堪輿術數便真的能殺人於無形麽?”鳳凰好奇的問。


    蕭錦玉笑著搖頭:“自是不能,堪輿術數不過是左右人運勢而已,真正的殺機還隱藏於那房間裏麵,蕭顯不是一個喜奢華之人,而且這些年來對雲隱公主也多有防備,故而院中仆婢並不多,亦無多少珍奇之物,有的不過是一些名人法貼和一些書帛而已,


    蕭顯也略通醫術,入口之物必然也瞞不過他,所以便在他的房間牆壁上塗上一些隱含毒物的丹砂,再與他院中的一些五色梅、夾竹桃或是鈴蘭之香融合,產生一種令人身體逐漸衰竭的毒素。”


    聽到這裏,鳳凰驚呆了眼,歎道:“真是好毒的計策,這難道都是雲隱公主一人所設計?”


    蕭錦玉笑了笑,不以為然,道:“我看未必,這個雲隱公主囂張跋扈,其實並不怎麽聰明,對醫者更無敬畏之心,不像是能懂毒之人。”


    鳳凰略作沉思,亦讚同的點了點頭。


    “那還會有誰呢?”他問,“還有,卿哥哥,你為何不將蕭氏族長留給姑母的財物與部曲私兵一並要來,姑母苦心經營的一切豈不是便宜了那惡毒的女人。”


    蕭錦玉便笑道:“財物不過身外物,遠遠不如人重要,我若得人,財亦自然來,至於部曲私兵,我們也可自己去組建一批入則為民,出則武裝的部曲私兵,人貴在誠,在心,若得民心,人亦自然來!”


    鳳凰聽得雙眼熠熠生輝,看著蕭錦玉陶醉也似的沉思了良久,而事實上,在多年以後,當他帶領萬千兵馬馳騁殺場之時,腦海中亦會時時想起這句話,想起月光下一襲玄衣的少女對他溫柔而笑,月光如華紗一般披在她身上,朦朧得不真實!


    那一刻,仿若有什麽直擊入他內心,令他一生也無法忘記釋懷。


    “鳳凰,有件事,我得與你商量,今夜我要見一人,有些話要與他說,你便在這屋外幫我守著,莫讓他人靠近,可好?”


    在屋外等著,便是要他回避了,這大概是蕭錦玉第一次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吧!


    鳳凰有些失落,但也點頭道了聲:“好!”


    語落,便見蕭錦玉從藥箱中拿出了一支竹筒,隻對著夜空輕輕一按,便有一束火光直衝雲霄,又如煙花一般四散開來,化為細碎的星光點點。


    而幾乎是這火光一滅的瞬間,便有一道黑影掠過參天古樹疾速飛來,從空而降,正好落在了蕭錦玉麵前。


    來人身著黑色長袍,頭戴半張麵具,下巴處刀痕清晰可見,


    正是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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