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各種膚色、各種發色擠在一起,還好談一鳴心理素質不錯,才沒怯場。 王強的個人demo不長,角色台詞隻有寥寥幾句,聽起來工作量不大,但談一鳴從進棚到出棚,居然花費了一個多小時。 每句話,都要用不同的語氣,不同的感情,反複錄製十幾遍,然後從中選出最契合的一句放進視頻裏。 充滿挑戰,但同時也充滿樂趣。 畢竟,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即使是再辛苦也是快樂的。 等他錄完最後一句台詞,摘下耳機,走出隔音大門時,整個錄音棚外間響起了一陣掌聲。 “bra_vo!”有人喊。 他作為“打頭陣”的人,出色地完成了工作,成功收割了其他配音員的讚歎。 “談,我不會比你差的!”費爾南多是第二個踏進錄音棚的人,他將為遊戲裏的西班牙機械師獻聲,而談一鳴表現,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隻不過,他配音時有個怪癖——隻見他脫掉上衣,踢掉夾腳拖鞋,甚至連身上的牛仔褲都脫掉,就這樣大大咧咧地穿著一件花裏胡哨的寬鬆四角內褲,走進了內棚。 “放飛自我!沒有束縛!”這是費爾南多的座右銘。聽說他試音的時候不打招呼就脫了個精光,嚇得錄音師以為他想潛規則。 鑒於他的形象太過“非禮勿視”,主策不得已進行了清場。 談一鳴離開錄音棚後,並沒有直接回酒店,而是站在走廊上靜靜欣賞風景。 中庭內,綠樹蔭蔭,天光大好,正是一年裏最美的時光。 直到現在,談一鳴仍然覺得像是在做夢。他居然真的拿到了角色,並且順利地配完了demo! 這感覺,簡直比他第一次完成一個幾千萬美金的項目還要興奮! ……當然,如果配音演員的酬勞能夠和投行的獎金持平就好了。 身後響起了一串腳步聲。 談一鳴回頭看去,發現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正是池田女士。她是動畫部門的負責人,宣傳demo裏的cg部分就是她代領整個組完成的。 談一鳴趕忙問好。 他今天能夠站在這裏,和池田的幫助密不可分,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當麵道謝,現在碰到了,談一鳴自然要好好表達謝意。 “池田教授。”他彬彬有禮地問,“請問您最近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吃頓飯,聊表謝意。” 看到自己舉薦的人能夠最終留下,池田的心情也很不錯。 她調出自己的手機日曆,翻了翻,很快回答:“這周我隻有明天晚上和後天晚上有空閑,你可以問問這兩個時間裏,約拿哪天更方便。” 談一鳴微愣:“……約拿?” “約拿·布朗。”池田女士狐疑地看著他,“他剛剛就在錄音棚裏,你沒看到他嗎?” “不……不,我當然有看到他。”談一鳴還是沒搞明白,“可是我為什麽要叫上他?” 池田教授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不會不知道吧?他也給你寫了一封推薦信!” 談一鳴的瞳孔緊縮,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見他的驚訝不似作偽,池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我把推薦信發給項目組後,項目組告訴我,約拿早在幾個星期前就舉薦過你。我原本還有些生氣,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騙取我的信任。畢竟,即使沒有我的推薦,你也可以拿到名額的。” “可是……”談一鳴被這其中複雜的關係繞住了。約拿布朗?他發誓他是來到公司後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我根本不認識他……等等!” 一個已經淡忘的人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約拿·布朗是音頻部的總監。 ——約拿·布朗在談一鳴不知情的情況下,寫了一封推薦信。 ——而談一鳴恰巧認識一個人,那個人的人脈極廣,他曾經以一封推薦信作為誘惑,希望談一鳴接受自己的追求。 ……一切線索都串聯在了一起,指向了同一個名字。 談一鳴完全沒有預料到,姚音居然在被他那樣不留情麵的拒絕後,還會出手幫他。 他既感動,又有些困惑迷茫。 他打開微信,調出兩個人的聊天記錄——他和姚音的上次對話停留在兩個月以前,自那天咖啡館一別後,他們再沒有任何聯係。 談一鳴不想給他任何不必要的希望,所以他再沒私下聯係過姚音。有時候他們在工作場合碰到,兩人也不會多說什麽。 想了想,談一鳴還是點開輸入框,鄭重地敲下了兩個字。 一鳴青雲:謝謝。 然而,係統卻跳出了一個醒目的紅色感歎號,提示他——您和melody y不是好友,不能向他發送消息。 談一鳴:“……” 他是被拉黑了? …… 回到酒店後,談一鳴和唯一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老二聊了聊。 談一鳴不解地問:“所以,他為什麽在把我拉黑後,還是幫我要了一封推薦信呢?” 老二又一次萌的直拍大腿:“日,這麽虐的梗要落到我們cp的鎮圈太太手裏,至少又是一篇虐戀神作啊!!” “……”談一鳴開始後悔和她討論這件事了。 老二說:“其實我還挺佩服他的,拿得起放得下,夠爺們。”她不無可惜地說,“可惜他遇到了你,注定沒結果了。” 她很八卦地問:“所以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男的也好,女的也好,總要有個目標才好找對象啊。” 談一鳴仔細思索了一陣,可是他身邊並沒有合適的類比對象,就連男明星裏也沒有他心儀的模樣。 “那網友呢?”老二卻不想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孤雁那樣的你喜歡嗎?” “……孤雁孩子都兩歲了。” “隻是打個比方嘛!”老二說,“你性子悶,孤雁性格活潑,我覺得你找個像是孤雁那樣性格互補的不錯。” “不,我不喜歡太鬧的。”談一鳴幻想著自己身邊多了一隻嘰嘰喳喳的麻雀,頓時頭大,“我喜歡靦腆一些的。” 他在沒有發現自己的性向前,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喜歡有氣質的女孩子,現在對象換成了男人,他的喜好仍然沒有改變。 “氣質”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 比如老師就很有氣質,比如醫生、作家、編輯都很有氣質。 或者……舞蹈家? 很突然的,談一鳴的腦海裏出現了一隻小天鵝的身影。 他的意識很快發散——guess就是學芭蕾舞的,他們兩人很有共同語言,如果硬是要從身邊人裏選理想型的話,其實guess很符合他的要求。 ……然而不到三秒,【猛鵝開麥】【猛鵝展翅】【猛鵝垂淚】【翹屁嫩鵝】【黑天鵝問號臉】等一連串表情包填滿了他的腦海,把他那一點點還沒來得及擴大的旖念全部遮擋住了。 談一鳴:“……噗。” 老二狐疑地問:“你怎麽突然笑的這麽詭異?” “沒什麽。”談一鳴強壓住笑意,“剛剛想到了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好啊!”老二氣道,“老娘這麽費勁想幫你介紹對象,你居然走神想別的事情!” 談一鳴趕忙說:“不用了不用了,我現在還不想考慮感情問題。我的工作剛有起色,我還是想把所有精力放在配音上。” 他突然辭掉投行工作,這件事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家裏人。他家庭條件很普通,出國讀書的錢一半靠獎學金、一半靠貸款。他當初拿到投行的實習offer時,爸媽開心得在視頻裏紅了眼眶,嘴裏連連稱讚他有出息。 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告訴爸媽,他放棄了他學了六年的專業、放棄了投行、放棄了留在美國……而是選擇了另一條注定艱辛也沒什麽“錢途”的道路。 一想到即將迎來的責問,談一鳴瞬間頭大。 現階段他根本不適合談戀愛,他既沒有精力,更沒有時間。 在考慮感情之前,還是先考慮如何在配音領域做出一些成績,讓父母接受自己的選擇吧。 老二表示理解。 “那照這麽說來,你今後會完全轉向商配,再也不接網配了?” “嗯,確實沒精力了。”談一鳴回答,“其實最近幾個月我都沒再接過作品了,現在發的劇都是以前積壓的。” 這個想法早在春節時就產生了。隻是因為三次元太忙,他拖啊拖啊,拖到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把這件事告訴粉絲們。 他知道她們肯定會很不舍,但網配圈新人輩出,他相信會有更加年輕、更加優秀的後輩成長起來,用聲音給她們帶去快樂。 “其實,我想在yy裏開個告別歌會。”談一鳴低聲道,“我想親口告訴她們我的決定,謝謝她們這幾年來的支持。” “也好。”老二拿起身旁的日曆,刷刷翻了起來,“我看不如就五一吧。而且你不是說,暴雨公司會在那天發布預告片嘛,時間剛好,你從網配退出,華麗轉身進入商配,多有紀念意義!” 談一鳴同意了。 老二雷厲風行:“那行,你回頭把嘉賓名單給我,我讓人去做歌會海報。” “好,辛苦你了。” “咱倆之間就不用客氣啦!”老二問,“不過說起來,你要退出網配圈的事情,你不會還沒和guess說吧?” “……”談一鳴苦笑,“確實還沒說,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別再猶豫了,他那麽崇拜你,你要是拖到歌會上才讓他知道真相的話,他肯定會特別難過的。” “嗯,我知道……”談一鳴長歎一口氣,“……是時候說再見了。”第四十七章 第六幕 《小王子》9 青春期還有個很曖昧的名字, 叫做思春期。 伴隨著生理上的二次發育, 男孩女孩們心中春情萌動。而春天,正是一個適合談戀愛的季節。 華舞附中是六年製的藝術類專業學校,向猜就讀五年級, 就相當於普通學校的高中二年級。再過半年,他們就要麵臨嚴苛的藝考, 很多同學都會請假去集訓,在收到藝考錄取通知後, 再轉到考前衝刺班補文化課——換言之,六年級形同擺設,班裏同學來來去去, 很難再有機會見到所有人了。 於是, 在大家心中,五年級的最後幾個月,過得就像是畢業季一樣。人生匆匆, 說不定下次見麵時, 就是十年、二十年後的同學會了。 鑒於這樣的形勢,整個班級人心浮動,現在就開始在班裏傳起了同學錄。那些剛剛萌芽的青澀愛情,也在暗地裏悄悄開花。 陳子然耳目眾多,沒少在向猜旁邊呱呱呱。 一會兒是“民間舞的係花和國標舞的班長在一起了”, 一會兒是“年級主任在小樹林裏抓到了芭蕾舞係的小情侶”……躁動的荷爾蒙在空氣中流轉, 伴隨著校園裏盛開的桃花,那些隱秘的粉色戀情如燎原之火, 很快就蔓延開來。 向猜身為學校最受矚目的男生,最近半個月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宿舍樓外,小樹林內,操場旁,圖書館裏……他走到哪裏,那些蝴蝶們就追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