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羿,陪老頭子遛遛狗唄。”祁遠安披了件外套,跟他商量道,“我好久沒跟你出去了。” 聽到他的話,再看看祁遠安披外套的動作。祁唯羿停住腳步,沉默片刻回答道,“好啊。” 祁遠安其實是挺怕熱的人,記得小時候他夏天總光著膀子,拿著蒲扇坐在院子裏乘涼,身上絲毫看不出安遠創始人的姿態架勢。 從‘安遠’的企業名就能瞧出來,是從祁遠安這輩開始的。他算是白手起家,從二十歲到六十歲日夜操勞,好不容易把兒孫盼大才可以休息。 在任期間,兩鬢頭發就已花白。 前些天那場病雖然不嚴重,可在祁遠安身上,還是起到了‘病去如抽絲’的威力。八月大夏天,他出門都得穿著厚外套,免得再受了濕氣。 “阿羿,走吧。”祁遠安把狗繩拴上,招呼祁唯羿,“別愣著了。” “嗯。”祁唯羿應了聲,想了想,伸手抓過小龍貓揣在口袋裏。 他喜歡穿寬鬆款的衣服,褲子口嗲空間大,裝個小東西還是綽綽有餘的。 走出院子,爺孫倆踏上一條人間稀少的小路。祁遠安瞧出他的情緒,慢悠悠往前走著,有一句沒一句跟祁唯羿搭話。 “人啊,活到我這個歲數就通透了,遇到生老病死也沒那麽害怕…我來世間一趟,見過人,遇過事,看了那麽多風景,也沒啥遺憾。” “你這是留遺言嗎?”祁唯羿覺得挺不吉利,硬邦邦打斷他的話。 “哈哈哈!”祁遠安笑了兩聲,搖著頭說,“什麽遺言不遺言的,老頭子雖然看的通透,也沒想那麽快死。我還要多活兩年,再享享清福呢。” 祁唯羿沒搭話,曜黑的瞳眸掃了他一眼,似乎沒有太多情緒,又似乎包含了許多還未說的話。 “我隻是想跟你說,你活著開心是一天,不開心是一天,為啥總讓自己不開心呢?過去和未來那些煩惱,能不想就別想,高高興興過好現在的日子…”祁遠安說著覺得自己有些囉嗦,悻悻的摸了下鼻子說,“這些道理,你應該比我懂。” “嗯。”祁唯羿也覺得他煩,倒始終沒抗議,隻是認認真真聽著。 也不知道還能再聽多久。 “前麵那些都忘了吧。我這副身體,再撐個八年十年沒問題。等真正歲數到了,我再給你好好交代遺言。”祁遠安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是有些事得提前說了,免得到時候匆忙,來不及說出口。” 祁唯羿情緒相當平靜,聽到這樣的話題也沒回避,隻是接茬問,“什麽話?” 他麵對過親人離去,也知道死亡是人世必須要經曆的過程,因此並沒有無畏的感傷,相反還有些慶幸。 起碼有預知預感,清楚分別那天還在遙遠的未來,還有漫長的時間相互陪伴。 而不是毫無征兆的,被命運斷開羈絆。 “在我幾個孩子裏啊,其實我最喜歡你爸爸…他以前跟你太像了,長得好看,頭腦聰明,可惜性格不算乖巧。遇到你媽媽之後,變得收斂很多。”祁遠安很少提到祁唯羿的父親,害怕勾起他什麽心緒。 孩子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其實他隻是用盔甲偽裝自己罷了。穿破那道防線,他比誰都要柔軟脆弱。 現在祁遠安願意提起,是因為他發現崽崽經過這兩年,心性變化很多,大概也想要聽以前的舊事。 “你媽媽長得很漂亮,也特別溫柔。我其實不太幹涉幾個孩子娶妻生子的事,覺得姻緣宿命啊,得交給他們自己決定。可我以前總擔心,你爸爸性格太叛逆,以後要是挑個脾氣暴躁的,過了感情最炙熱的階段,可能會出現中種種問題。還好,最後他選了你媽媽。”祁遠安回憶起小兒子和兒媳,腳步慢了下來,語氣都變得溫柔幾分。 “兒媳跟女兒不一樣,不是從小長在家裏,跟公婆多少有些隔閡。可你媽媽是個特別特別善良的女人,她非常有包容性,像是這個世界一樣,可以包容所有好的和不好的。” 祁唯羿關於母親的記憶,隻有寥寥幾年。他想起那個性格和婉,長相動人,歌聲還非常動聽的女人,對祁遠安的說法表示讚同。 母親果然是世界上最溫和,性格最有包容性的女人。 她能生出小氣摳搜的祁唯羿,也是人類進化史上一場重大的災難。 “你是像你爸爸的,你爸爸也像我,因此你生下來我就知道,你是個不省心的。”祁遠安望著遠處的天空笑了下,偷偷給祁唯羿說,“其實,幾個小孫子裏我最喜歡你,這話不能讓祁涵知道。”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祁涵早就知道了吧?”祁唯羿受不了的翻了他一眼,懶得保守所謂的秘密。 不止是祁遠安,家裏長輩都對祁唯羿的偏愛勝過祁涵,甚至連祁伯伯都是。 仔細想想,祁涵真是好苦命的男的。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隻能自己堅強。長大之後被迫繼承家業,還要被弟弟欺負。 堂堂董事長,身世真是的惹人憐愛啊。 “也對,”祁遠安表示讚同的點點頭,“祁涵那孩子不招人喜歡,肯定是自己有問題。” “他長得沒我好看!”祁唯羿大聲嗶嗶。 “就是啊,明明家裏基因挺好的。”祁遠安摸了摸下巴,仿佛遇到宇宙級難題,陷入深沉的思考中,“他長得怎麽就那麽普通。” 安遠董事長辦公室內,十億女孩最想嫁的對象、生了張能在娛樂圈混飯吃的英俊臉龐、同時又被全公司公認性格好的祁涵打了個噴嚏,從抽屜裏抽出溫度計測了下,輕聲嘟囔著,“奇怪了,難道真是我感冒了?” 就算祁唯羿念叨他,也不可能這麽頻繁啊。 那邊,偷偷說人壞話的祖孫倆還在說說笑笑,走走停停。 穿過長長的小路走到盡頭,眼前出現一片田埂,頗具鄉土氣息。 祁遠安喜歡安靜,所以選擇住在偏遠幽靜的鄉村。祁唯羿每次過來都有人接送,因此很少在附近轉悠,沒想到還能在x市周邊看到如此原始的麥田。 麥田正中央搭了個棚子,應該是三九天給周遭村民乘涼用的。祁唯羿踩著田埂,好奇的跟在爺爺身後往前走。 “你一直住在城裏,應該沒見過幾次麥田…要是早幾天來啊,還能趕上吃新麥芽呢。” “那種東西,上網可以買一大箱。”祁唯羿白色運動鞋沾了泥,讓他有些鬱悶,他瞧了瞧周圍金黃的麥穗,露出滿臉迷茫,“所以,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出來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嗎?下棋啊!”祁遠安匆匆穿過田梗,走到那邊的棚子底下,跟幾個棋友打招呼。 “下棋應該去棋樓吧。”大老遠跑這種地方來,真不懂你們老人家的浪漫。 祁唯羿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應該留在家裏睡覺。 念頭剛冒出來,聽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席君端著紫砂壺,安安穩穩坐在棋盤旁邊,手邊還擺了兩遝厚厚的紙張。 “你為什麽也大老遠跑過來?”要是沒記錯,席君住的四合院,距離這邊起碼得走半個小時吧。 這群老頭子,每天也太清閑了吧? 應該給他們每人發一套五三,祁唯羿魔鬼的想。第234章 打麻將 “他就是我前幾天提過的小後生, 下五子棋還是他教我的呢。”席君見到祁唯羿,激動地跟周圍幾個人介紹。 棋盤旁邊的還圍著三個老頭子, 看樣子都是那種賦閑在家無所事事,大老遠趕來下棋的,就像祁遠安這種。 祁唯羿試著回想, 發現祁遠安從家裏走到這邊,也需要差不多半個小時。 每天來這麽一次, 應該還有益身體健康。 “你後生長得挺俊俏, 我好像在哪看到過。” “我記得他,不就是電視裏那孩子嗎?我孫女特別喜歡!” “巧了, 我孫子也挺喜歡。啊呀…早知道我應該帶個本本,讓後生給咱們寫點東西。” 祁遠安聽到他們的議論, 帶著滿臉得意驕傲的表情坐過去,拂袖間深藏功與名。 “我孫子是當明星的,特別紅,有好多人喜歡他呢!”祁遠安得意的炫耀著。 祁唯羿對他的安利方式不滿意,更正道,“應該說, 獨唯無處不在。” “啥肚子?”有個耳背的老人扯著嗓門問。 “獨唯!”祁唯羿重複到。 “肚子怎麽了?”老人家關切的望著祁唯羿,“附近沒有廁所啊,你要是鬧肚子, 就隨便在麥田裏解決,還能施肥呢!” 祁唯羿:…… 算了,他們之間代溝隔了條銀河, 還是放棄跟老人家交流吧。 祁遠安到了之後,就接替席君對麵的老頭子,坐在棋盤旁邊跟席君廝殺。 最開始,祁唯羿不明白他倆為啥巴巴跑這邊來。隔了會才發現,這種寂靜無人,風吹麥浪的環境,還挺適合下下棋的。感覺處在麥田之中,心都能靜下來。 祁唯羿不懂象棋,看了會覺得索然無味,從口袋裏摸出小龍貓和手機,對著它拍照。 “咕咕!咕咕!”小龍貓是養殖場出生的,聰敏買來後又一直關在籠子裏。即使後來在祁唯羿家中能自由活動,也隻是在客廳範圍內。 鼠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寬闊的天地,它激動的在養父手上蹦躂兩下,發出連串叫聲。 “小後生,你抓了隻田鼠啊!”旁邊老頭子扶了扶老花鏡,煞有介事的說,“這種田裏長大的老鼠吃麥子,肉特別香。我小時候經常抓來吃,烤著和爆炒都特別美味。” “嗟嗟!”小龍貓感受到危機,發出警惕的叫聲。 “真的嗎?”祁唯羿盯著龍貓瞧了瞧。 “嗟——!”龍貓發出尖利的叫聲,企圖讓養父清醒些。 我是毛絲鼠,不是什麽能吃的田鼠。 而且,我是你兒咂啊! 說好的照顧我一生一世呢?小龍貓在他手裏奮力掙紮,忽然感覺到禁錮他的力道一鬆,祁唯羿撒開手放它到地上。 “不要跑遠。”祁唯羿斜了小東西一眼,“丟了我就不要你了。” “咕咕…”龍貓忐忑的叫了聲,繞著祁唯羿鞋邊轉了兩圈,試探著跳出去幾步,欣賞更廣袤的風景。 它倒真的沒有跑遠,畢竟家養鼠膽子小,僅僅是旁邊風吹草動就夠小龍貓害怕的。即使家裏養父對自己不好,經常恐嚇威脅… 龍貓小腦袋正想著,爪爪裏忽然被塞了個東西。 祁唯羿蹲在它旁邊,掰了個麥穗剝開,把裏麵還未徹底熟透的麥仁遞給它。 八月裏的麥仁已經從青綠色開始過度為黃色,比不上最開始翠綠的時候,剝下來生吃有牛奶的香氣。半綠半黃的麥芽硬硬的,即使還能嚐到嫩麥仁的香甜,也因為口感變得難以咀嚼。 祁唯羿嚐了兩個,便放棄了,把剩下的全都剝出來放在手心。 小龍貓很喜歡這種香甜又磨牙的東西,嘴巴吧唧吧唧,唇邊胡子一顫一顫的,隻恨自己不是倉鼠,沒辦法在這種時候屯糧。 用麥穗喂飽小東西,祁唯羿扶著膝蓋重新站起來,發現爺爺和席君的棋已經下到快分輸贏的階段。 他不懂象棋規則,倒明白勝利是要吃掉對方的‘將’。現在祁遠安這邊還有四枚棋子,席君還有五枚,可謂是勢均力敵。 越到關鍵時刻,下錯一步就會滿盤皆輸。 “走馬。”席君下出相對穩妥的一步。 “將。”祁遠安下棋風格相當大膽,頗有無畏無懼放手一搏的架勢,不愧是祁唯羿親爺爺。 他用僅存的棋子步步緊逼,冒著重要棋子被吃掉的風險,直搗對方老巢。 席君飛快思考局勢。他如果用馬踩了對放的士,下一步就能幹掉大將。可那樣祁遠安肯定會防備,成功率太低。 同樣,自己這邊大將暴露在敵方勢力之下,要是不盡早防備…席君想了片刻,把相挪過來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