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家沒人會在他洗澡時直接進來,所以他沒有鎖門的習慣。現在這種情況顧慨棠應該如何應對,要不要那條浴巾遮一遮?想想還是算了,他轉過身,迅速衝洗頭上的泡沫,有些冷淡地說:“隨意。” 竇爭吞了吞口水,道:“那個,我不知道哪個是我的牙刷。” 顧慨棠太陽穴附近的筋都在抽動,他沉默了兩秒,表示自己的不歡迎,然後說:“白色的是我的,旁邊的是你的。沒想到小野會來,所以暫時沒有他的。麻煩你去超市買。” 竇爭先讓小野用自己的牙刷,刷完後,問:“那毛巾呢?” “……白色的是我的,你的是上麵藍色的。” 說完,顧慨棠迅速衝洗幹淨身體,他從浴缸裏走出來,拿了條毛巾,開始擦身體。 竇爭心不在焉地幫小野洗臉,顧慨棠還沒擦幹身體他就給小野洗完了,竇爭打開浴室門讓小野自己回房間後,就站在那裏,他通過浴室的鏡子,看顧慨棠結實的手臂,流暢的脊背,修長的雙腿…… 竇爭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麽震了一樣,讓他狠狠打了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竇爭連忙將牙刷放到嘴裏,掩飾性地讓自己忙碌起來。 他還想和顧慨棠說話,可顧慨棠迅速地穿上內褲後,頭發還在滴水,就大步從浴室走出去。 竇爭一愣,看著顧慨棠那個方向,安慰自己海棠隻是太熱了。 顧慨棠把衣服拿出去,在客廳穿好。 對小野來說已經很晚了,可對於顧慨棠來說,還不是睡覺的時間。 顧慨棠讀研後,有大量的文獻需要閱讀,這種工作與本科生是完全不同的。本科生更像是普及基礎知識,到了研究生階段,才開始深入學習,且不再脫離實際,往往需要貼切調研。 而這種知識的積累,需要長時間的閱讀以及用大量數據作支撐。顧慨棠每天會抽半小時到一個小時統計官方網站發布的更新、材料,慢慢適應這種學習的轉變。 竇爭從浴室走出來,到小野臥室看看,給兒子蓋好被子後,他就靜靜走到顧慨棠臥室門前。 顧慨棠的座位背對門口,加上他正在製作表格,專心致誌,就沒有聽到竇爭的腳步聲。要不是突然響起的門鈴打斷顧慨棠的思路,他摘掉眼鏡打算開門,不知道竇爭還要站多久。 顧慨棠一站起身就看竇爭靠在房間的門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後背,不由一愣。顧慨棠問:“怎麽不進來?” 竇爭故作鎮定地說:“也沒什麽事兒……看你在忙,就沒說話。” 顧慨棠點點頭,也沒多想,他迅速越過竇爭身邊,走到玄關打開防盜門,發現站在門口的是住在對麵樓的一位太太。 太太姓王,約莫有五十歲,和顧慨棠的父母差不多年齡,丈夫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之所以和顧慨棠認識,是因為她的女兒楚薇是顧慨棠的師妹,兩人都在一所大學就讀。時間長了,漸漸也就熟了。 顧慨棠雖然在明珠小區有房,可平時上課忙,不怎麽回來,聽說顧慨棠為了照顧舅舅搬到這裏,王太太當天晚上就來拜訪。 她道:“小顧啊,怎麽樣,東西收拾好了嗎?” 顧慨棠點點頭,伸手接過女人手裏提著的水果袋。 王太太喜笑顏開地看著顧慨棠。自從知道自家女兒對麵前這位頗有好感後,她也看顧慨棠越來越順眼,儒雅英俊的顧家長子讓王太太滿意至極。 顧慨棠垂下眼簾,客氣道: “……家裏還沒收拾好,有點髒。” “不怕,”王太太說話時,一頭卷發都在晃動,“阿姨幫你收拾。男人啊,怎麽會做這種細致活呢?小顧,你什麽時候找個對象……” 王太太說著,一回頭,看見站在客廳裏麵色不愉的竇爭,愣了一下,她問:“——你就是小顧的舅舅吧?” 竇爭點點頭,錯開眼神不與王太太對視。 顧慨棠請王太太坐在沙發上後,便到廚房洗水果、拿飲料給客人喝。 然後顧慨棠聽到客廳裏傳來漸漸高昂的爭吵聲,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顧慨棠實在是沒想到竇爭能和這樣一位年過半百的太太吵架,他連忙跑出廚房,看看是怎麽回事。 隻見兩人分別坐在沙發兩端,王太太說: “你這小子,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啊?” “什麽規矩?”竇爭怒道,“這裏是我家!輪得到你跟我提規矩嗎?” 王太太:“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不懂事,你小聲點說話不行啊?” 竇爭像是禽類一樣伸長脖子,炮仗似得回了句:“——我不會!” 剛接竇爭時,因為火車站太吵,顧慨棠雖然感覺到有些異樣,可沒放在心上。現在安靜了,顧慨棠就發現竇爭大聲講話非常刺耳,有些吵人。 顧慨棠的父母都是文化人,說話輕聲細語的。他習慣了家裏安靜祥和的氛圍,乍一聽,也覺得很不舒服。 顧慨棠皺著眉走上前,問: “……怎麽了?” 竇爭轉過頭氣憤地看著顧慨棠,道:“她剛剛問我你……!” 王太太搶先說:“我問小顧你有沒有在大學交女朋友,問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小顧,這些話就算是在你麵前,我也是能問的吧?” 竇爭不知為什麽突然很氣憤地看著顧慨棠,眼睛又濕又亮:“薇薇是誰?這說媒都說到家裏來啦?!” 顧慨棠一下子抓住竇爭的手腕,有些嚴厲地看著他,道:“你不要胡說。” “我沒胡說,你是沒看見剛才她——” 顧慨棠沒有打斷他人說話的習慣,更不會輕易打斷長輩說的話。可對竇爭,顧慨棠從心底裏不把他當長輩尊重,他直接打斷了竇爭的話,說:“不好意思,王阿姨。家裏有小孩在睡覺,今天太晚了,……真對不住。” 王太太明白顧慨棠是要請她離開了,她氣急了,有些不死心,嘴上忍不住損人:“一看就是從農村來的。小顧,你是研究生,家裏人學曆都不低,可千萬不要學這些沒教養的鄉——” 竇爭氣紅了眼:“你再說一句?!” 顧慨棠用背擋在兩人中間,推著王太太往門外走,打算親自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一路上不停抱怨,說竇爭,也說顧慨棠,最後還是說到楚薇。 “……薇薇學校離家這麽近,是為了早上和你一起吃飯,才選擇住宿的。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為什麽非要端著個姿態呢?我家薇薇和你學曆也相配,人也上進,以後也是要讀研的……” 顧慨棠安靜的聽王太太說了一路,又在她家坐了一會兒,聽她一人絮叨。 回家的路上,顧慨棠看著有些蕭瑟的月光,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那一刻,顧慨棠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和竇爭,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第4章 小野似乎是剛喝過水,像是小狗一樣,兩隻藕節似的手緊緊抓著床單。 第二天早上,大約是六點鍾,顧慨棠被一股很香的味道喚醒。醒來時他還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還以為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這裏是明珠小區。 顧慨棠用手背遮住眼睛,抵擋夏日清晨的陽光,他傾聽廚房的動靜,發現是竇爭在做飯。 顧慨棠還在思考要不要起床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蹦的走到他床邊。 床對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高。對方嚐試了幾次,想用手碰顧慨棠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放棄了。 顧慨棠眯著眼睛。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鍾後,小野很勉強地踮著腳尖,濕潤的嘴唇艱難地湊到顧慨棠耳邊,微弱的在他耳邊呼喊:“叔父,爸爸叫你起床。” 小野似乎是剛喝過水,像是小狗一樣,兩隻藕節似的手緊緊抓著床單。 顧慨棠突然意識到,小野是擔心突然叫醒他,自己可能會被嚇到,才用這麽小的聲音說話。顧慨棠裝出一副剛剛醒來的樣子,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來。 小野親熱的在顧慨棠腰後墊了個枕頭,給他找拖鞋,好一陣忙前忙後,最後小心翼翼地問:“叔父,我可不可以,把書放到你的書架上?” 顧慨棠還沒回答,小野就迅速說:“隻有一本。不過比較大。” 顧慨棠說:“可以。”終於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小野的頭。 竇爭確實是給小野好好洗過澡,小孩頭發上都是顧慨棠常用的洗發水的味道。 和他爸爸不同,小野的頭發很直,因為年齡小,頭發也很細,貼在腦袋上像是瓜皮一樣。 孩子的母親,大概是位和竇爭完全不同、性格溫和的直頭發女人吧。 顧慨棠這樣想著,從床上坐起來,問: “小野,你怎麽起這麽早?” 小孩子睡眠時間很長,自然起得晚。不過顧慨棠看看表,發現現在也隻是六點十幾分的樣子。 小野表達能力有限,顧慨棠卻聽懂了。 他說竇爭一會兒要出去找工作,也要帶小野出門,找家幼兒園,把他送進去。 顧慨棠沒想到竇爭這麽快就要去找工作,點點頭,開始換衣服。 小野看起來也是剛睡醒的模樣。很難得沒有因為睡不夠而哭鬧,他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太困倦了,所以下巴靠在顧慨棠的床沿上,兩頰有類似嬰兒那種鼓鼓的肉。 竇爭和顧慨棠都刻意忽視了昨晚的爭吵,竇爭站在餐桌前,低著頭,好像有些不高興,卻主動說:“起了?……來吃飯。” 這是示弱的表現,顧慨棠點點頭。 桌子上擺著切開的饅頭,熬得稀爛的玉米粥,還有三個荷包蛋。 顧慨棠洗漱完畢後,坐在餐桌上。他發現竇爭把筷子洗得很幹淨,大概是用熱水燙過,手裏拿著還帶著溫度。 竇爭幫小野把饅頭掰成一塊一塊的,一時間餐桌上沒有其他聲音。 竇爭放小野自己吃東西後,轉過頭看著顧慨棠,有些別扭地說:“我昨晚……不應該那麽說話。” 顧慨棠抬頭看竇爭的眼,驚訝地發現他道歉態度是誠懇的,顧慨棠想了想,輕聲道:“沒關係。”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些生氣。” “……”顧慨棠覺得可能是看在這頓早餐的份上,他很違心地說,“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放在心上。” 竇爭抬起眼,很認真地看著顧慨棠。 這種眼神,顧慨棠很難用他擁有的詞匯來描述,顧慨棠等了一會兒,開口提醒著:“舅舅。” 竇爭表情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說:“海棠,我又沒比你大幾歲,不要這樣叫了。直接喊我的名字。” 顧慨棠猶豫著,沒吭聲。 竇爭心情好了很多,他用筷子夾了幾根鹹菜,放到顧慨棠碗裏,說:“這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你嚐嚐。” 顧慨棠點點頭,嚐了一口。 怎麽說呢。 竇爭口比較重,煎好的荷包蛋裏放了醬油,放的還不少。顧慨棠把煎蛋放在饅頭裏,夾著吃還要不停喝粥。 不過畢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顧慨棠也不想打擊他。鹹就鹹吧,多喝幾口粥的事。顧慨棠評價道:“……很好吃。” 顧慨棠本來打算到食堂吃早飯,沒想到竇爭已經替他準備好了。顧慨棠到學校時,才剛剛七點鍾,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他便先回寢室,打算拿些東西。 他打開門進去,從書桌上拿了幾本書,隨後打開電腦,登錄郵箱檢查郵件。 楊秉治很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發出巨大的響聲。顧慨棠的動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