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憶歎了口氣,說:“一會兒吃過飯,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別叫十九心裏難受。”吃過飯,彪哥叫司機接來了律師。律師是一定要陪同驚蟄一起進去的,免得出了紕漏。律師交待了驚蟄幾句,又對彪哥保證絕對不會出差錯,便坐上了車。彪哥並不一起去,目送他們走了,轉過頭,問嚴憶:“這件事之後,咱們還能留得住人麽?”嚴憶深吸一口氣,說:“要聽實話?”彪哥點點頭。“事情鬧得太大,十九是在警方那邊備案的,再來幫咱們做事,隻怕樹大招風。況且,十九出來之後,驚蟄隻怕是絕對不會再讓十九跟著咱們幹了。”嚴憶輕輕靠在彪哥身上,“隨他們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覺得你現在這樣也很好了,收收手,咱們過幾天太平日子。”彪哥在嚴憶額頭吻了一下,說:“這件事之後,是一定要老實一陣子的。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跟孩子有事的。”陪同的律師是個好人,看出驚蟄緊張,便安慰他不用怕。探望的一應手續也都是他去辦理,似乎跟看守人員極為熟識,一路綠燈。驚蟄心裏惴惴不安,手心裏全是汗,聽見律師對旁人說自己是他的助手,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人,那人笑著詢問了自己哪個大學畢業的,他隨便回答了一個,也不知道回答的對不對。坐在探望室裏渾身發抖,隻覺得竟然這麽冷,明明一月下旬了,竟然還是這樣,寒入骨隨。探望室的門有些老舊,開啟時吱呀作響。驚蟄像觸電一般,隨著聲音抬頭,十九穿著灰黑的囚服,原本有些不服帖的碎發全被剃平,看起來竟然像極了高中被學校勒令剪發的學生。他仰著頭,坐在桌子一邊,努力看著十九,剛想笑一笑,眼前卻忽然模糊一片。十九站在門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驚蟄猛地低下頭,他才幾步跨到桌前,戴著手銬的手想碰觸驚蟄,卻被喝止。“驚蟄,你別哭。”他說。驚蟄還是低著頭,肩膀聳了一會兒,漸漸放下來,長長地出一口氣,抬起頭對十九微笑。看守人員這時也明白了,這位助理不是什麽律師助理,根本就是犯人家屬。不過既然混進來了,也沒必要那麽嚴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說說話,也算安撫犯人情緒了。律師恰到好處地退到一邊,與站在一邊的看守交換了一個眼神,兀自低頭翻看案件資料。探望室很大,卻隻擺了一張長桌子,驚蟄和十九一個在桌子這邊一個在桌子那邊,卻覺得已經夠滿足。兩個人心裏都有一肚子話,見了麵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驚蟄眼睛紅紅的,倒蓋住了黑眼圈,揉揉眼睛,遲疑半晌,道:“他們沒有打你吧。”十九搖搖頭:“就是東西不好吃。”“別挑食,忍幾天,等你出來了我給你做好吃的,天天燉牛肉。”驚蟄看著十九明顯瘦下去的臉,心裏又是一陣難受,“都是我的錯。”“不關你事。”十九傻乎乎地笑,“是我自己沒本事。”“十九,我很想你。”驚蟄說著說著,眼前又湧上水汽,“我該早點回來的,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我錯了。”“我本來就沒生你的氣,是我不好,我把你氣走了。”十九微微探出手,伸出食指,趁看守不注意,碰了碰驚蟄的手背,見看守沒反應,索性整個抓緊手裏。驚蟄搖搖頭:“十九,你別擔心,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來,你出來了,咱們好好在一起。我哪裏也不去了,你趕我我也不走,我陪著你,過一輩子。”十九微微有些高興:“雷準帶你走,你也不去了?”驚蟄眼淚止不住,搖頭說:“讓雷準去死!”十九嘿嘿笑:“他把我弄進來,其實純屬自衛。如果今天在這裏的不是我,就肯定是他了。”“你別瞎試探我,我這次說一不二了。”驚蟄拉過十九的袖子擦眼淚,“十九,你敢不敢再信我一次?”十九點頭,仔細給人擦眼淚:“我敢。我愛你,驚蟄。”驚蟄把他的手貼在臉上,哭紅了的腫眼泡望進十九眼裏:“我算是明白了,你果然沒安好心。這事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你都在逼我二選一,雷準還是你,我偏要選一個出來。”十九彎著眼睛笑。“你說,我要是不選你,你怎麽辦?你就這麽篤定我會選你麽?”驚蟄眼淚流速變慢,開始控訴,“你竟然還沉得住氣,明明知道我在澳洲還不去找我。人家慕辰都大老遠的去了,就你不去!你要是去了,我不就立馬跟你回來了麽?要不是慕辰跟我說你被逮起來了,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瞞著我?你說,我要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選你,你不就虧了麽?”“所以啊,選我吧。”十九說。“好,選你。”驚蟄點點頭,“要告白麽?”“不用。”十九得意萬分,這時候想起低調,“咱們回家再說。”探視足足超過規定時間五分鍾,看守一再放水,最後也不得不按照規矩帶十九回去。驚蟄站在桌子這邊一直目送十九消失在門那邊,頹然地坐下,身體裏所有的力氣都像被抽空了。痛哭加強顏歡笑,耗費了他太多力氣,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律師對他說:“我們走吧。”“律師先生。”驚蟄問,“十九他……他還要在裏麵關多久?”“目前所有的證據對於咱們,都不是很有力,但警方之所以拖著不辦,卻還有另一層原因。”律師推推眼鏡,“這個案子,缺少有效證據,證明九哥是有罪,或者無罪。”“什麽意思?”“就是說,現在的證據,能說明的東西太少,不夠直接。我們需要拿出更直接有力的證據,證明九哥無罪。”律師說。“我們怎麽拿?”律師遲疑了一下,說:“當然,這隻是我個人想法。我聽說,驚蟄先生跟雷準以前很熟識,雷準既然走私不是一天兩天,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也許您仔細想想,恰好能回憶一二。”驚蟄愣了一下,說:“你是說,讓我找證據?”“這隻是我個人想法,我是說,也許您能想到雷準以前的一些紕漏。但是實在不行,也不勉強,畢竟這件事,您完全不需要摻和進來。”“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找的。”驚蟄站起身,律師示意他往外走。兩個人走出幾步,律師忽然道:“驚蟄,我今天失言了,也實在是案情棘手,迫在眉睫。雷準那邊,正在羅織罪證,想讓九哥下半輩子在牢裏過,九哥年華大好,誰也不會忍心看他判刑。找證據的事情,也隻希望您能盡力,但是切記,不要對外人透露。”驚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抓緊時間,不會告訴別人的。”律師按照驚蟄的意思,一直把他送回家,眼見著他上樓,撥通彪哥電話。“彪哥,是我……他已經答應了配合找證據……嗯,有他配合,一定事半功倍……我知道,不會露馬腳的……是,我知道了。”電話被掛斷。十九被抓,驚蟄得到了各方麵的關心,光嫂子就打了好幾次電話讓過去住。他們怕驚蟄一個人呆在家裏觸景生情心裏難受,這些驚蟄心裏明白,但當他回家看到廚房冰箱裏那沒吃完的半個蘋果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步子。律師對他說的事,他百般思考,想不出雷準有什麽罪證。雷準同十九一樣,做過什麽事從來不會跟自己說,別說平時,在床上都能把嘴閉緊,甜言蜜語恨不得少說幾句,節省力氣多幹幾回。驚蟄雖然應了,但一點頭緒也沒有,憋在家裏都快憋出內傷,又是心急又是愧疚。小滿某天去他家,見開門的竟然是個拾荒大叔,著實嚇了一跳,把手裏提著的水果扔下就數落人:“你幾天沒刮胡子沒洗頭了?你看看你,你還有點出息沒有?”驚蟄扒拉著袋子裏的水果,他維生素缺乏得厲害,這幾天就著醬油吃大米飯,見著水果兩眼放光。小滿心疼他憔悴頹廢,給他削蘋果皮,踹他去洗澡刮胡子。過了大概半小時,這人從浴室出來,拿起蘋果就吃,小滿坐在地毯上鬱悶,說:“這幾天你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