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我愛你……你別走!”雷準饒有興趣地笑起來,手從驚蟄肩膀拿開,像是等驚蟄自己做出選擇。是那個讓自己最初動心的人,還是這個傻乎乎地說著愛自己的人。而驚蟄並沒有用很久,他一向是個幹脆的人。“你懂什麽是愛啊。”驚蟄笑了笑,把手從十九手中抽回來,仰頭,對雷準笑了笑,“咱們走吧。”第14章 房產證“雷準。”走到樓下,驚蟄卻不肯再往前一步,雷準說不出為什麽心裏竟然急躁起來,見他不走,手上的力氣便重了些。驚蟄掙不開,抬起頭,很認真地叫他。他心不在焉,隨口答道:“不是說好去我那裏麽?”驚蟄眉眼難受地擠在一起,努力笑著問他:“我們見麵,除了上床就沒有別的話可說了麽?每次你不是叫我上你的床就是叫我上別人的床,雷準,我們就不能說說別的?”雷準心裏像是被折斷的針紮了一下,雖然痛,卻不明顯。他點點頭,盡量和顏悅色地:“你想說什麽?”驚蟄的手被他牽著,卻無比冰冷。他仰頭看了看午夜忽明忽滅的路燈,雷準的麵容,並不僅在這光線陰暗的黑夜,在燈火通明的廳中,也越來越看不清晰了。“我接的第一個客人就是你。那時候跟童連一起進店,他第一天晚上被折騰的慘,床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星期,那時候的店長就告訴我,要老實點,做了這行就別三貞九烈的,放得開才能少吃苦頭。那時候我拉開門,看你坐在裏頭,嗬,我口袋裏潤滑劑和避孕套都準備好了,可你倒了杯酒給我,什麽話也沒說,靜靜地坐了那麽久,卻走了。”提起往事,雷準也放鬆地笑了:“我那時候太累了,隻是想放鬆一下。”“我知道,後來我就明白了。”驚蟄抿著唇笑起來,“後來我覺得,你跟那些人不一樣,就求你,包我出台吧。我到現在也覺得,這個決定很正確,算是這輩子做過的少有的正確決定。”雷準皺起眉:“驚蟄,你想說什麽?”他直覺,今晚的驚蟄不是平時那個沒心沒肺的好掌控的人,有些憋了很久的話,也許他會不顧一切。那麽,驚蟄,你是打算告白,還是告別呢?“雷準……你有的時候,對我有些溫柔過頭,你讓我誤會了,你知道麽?”驚蟄不自禁後退一步,雷準的手鬆了,他的指尖滑過他的掌心,冰涼的溫度。“我誤會了,其實不怪你,我那時候還會對人生抱著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知音》看多了,老是覺得人倒黴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人來救你。你那天晚上,帶我見那個老頭子的時候,我也以為隻是喝杯酒就好,灌醉他就可以輕鬆拿到錢。可是第二天我在那個人床上醒過來的時候才明白,其實不該對任何人抱有希望。雷準,你是不是一直很驚訝,為什麽我不哭不鬧,那之後還能很坦然地爬上那麽多人的床?”“雷準,你有沒有注意過,我接的客人,都是你帶來給我認識的。我不是天生犯賤喜歡給人操,隻是那個時候你要借他們的力,而現在,我不敢拒絕他們而已。反正,好歹也是給錢的,帶回來跟在酒吧速戰速決,其實沒什麽兩樣。”驚蟄聳聳肩,故作輕鬆地笑,“我最後一次帶人回來,是那位上門女婿王先生,你給了我名片,第二天人就到了我床上。你一邊利用我鞏固地位,一邊嫌棄我弄髒了你的房子,雷準,你這個人,真的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愛過你。”驚蟄咬咬牙,終於說出口,“你對我很好,帶我見識了從來沒見過的東西,給了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幸福的回憶,我心裏很感激你。但是你不能利用我,你明明知道我心裏是怎麽想,卻還是利用我,一邊對我溫柔,一邊把我往別人床上推。雷準,我小心眼,你傷害我一次,我原諒你,第二次,也可以當沒這回事,可是一次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你。”他抬起頭,眼睛裏像藏著星光,耀眼而奪目:“我明天,會帶著十九搬出去,住了這麽久,也會折成房租給你。我會給你把房間打掃幹淨,我的東西全部帶走,不會留下來讓你看著惡心。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什麽牽扯,我們以後可以做普通朋友,但是,請不要再指名我,或者隨便帶人來見我。”這些話擲地有聲,而雷準聽後,卻半晌才幹笑了兩聲,歪著頭,很有些戲謔地看著驚蟄:“你在威脅我麽?還是警告?”“雷準,你黑白道都有勢力,我鬥不過你,如果你要把我怎樣,我也隻有承受而已,可是我的態度不會改變。”雷準笑了笑,像是在聽小孩子的玩笑話,他伸出手,想像從前一樣摸摸驚蟄軟軟的頭發,被驚蟄躲開了。他這才看著自己伸到半空的手愣了許久,漸漸地,收住了嘴角那個輕佻的笑。他仰頭,看了看驚蟄所住的,那高的暗的樓層:“他說的我愛你,打動你了麽?”驚蟄搖搖頭,轉身往回走,他一把拉住驚蟄的手,幾乎粗暴地把人拉了回來。驚蟄的表情很冷淡,被他拽著,也並不掙紮,一雙眼睛卻不看他。雷準心裏頭有些慌了,卻怕他看出來,於是手攥地更緊:“驚蟄,這房子早就是你的了。”驚蟄抬起眼,有些懷疑地看著他。“我第一次帶你到這裏來那天,騙你簽字的那張紙,就是房屋產權轉讓書。”雷準努力笑了笑,“我並不是在利用你。”“我們是銀錢兩訖,我明白了。”驚蟄哈哈大笑起來,“你買我,去給別人操。”雷準談判向來不漏滴水,待人也圓滑玲瓏,但今夜大失水準,甚至弄巧成拙。他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說圓,驚蟄的笑像鈍刀,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麽疼。驚蟄收住笑容,用力把他的手甩開,直視著這個他曾無數次偷偷看過的人:“無論多少錢,無論多久,我會還錢給你的,這房子,不能換我的心。”看著驚蟄一直走進樓中,聲控燈亮起,雷準低頭,手心裏一直冰涼的,那是驚蟄手指的溫度。左手手指細細拂過手心的掌紋,一點點用力,壓出痛感,雷準忽然露出一個輕鬆的笑。他嘴硬地說著一刀兩斷,可是心裏卻這麽難過。我的驚蟄,他從來不像表現出來的這麽堅強啊。驚蟄拉開門,一腳就踢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挪著步子按下開關,房間被溫暖的燈光籠罩,十九抱膝坐在地上,正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踢了十九一腳,自己走到飲水機旁喝水,十九一下子彈跳起來,把他高高抱起,腳丫子都離地了。驚蟄的水隻喝了一口,全灑在十九頭上,十九整個頭像澆了水的花盆,滴答滴答滲水,而他還用那張掛滿水珠的臉使勁蹭驚蟄。驚蟄要不是快被他勒斷氣了,肯定狠狠再踢他一腳。好不容易被放下來,驚蟄把整個玻璃杯扔過去:“什麽時候學會說話的,說!”十九張張嘴,很有些傻氣地笑:“一個多星期之前。”驚蟄死命瞪他:“一個禮拜!一個禮拜!要不是今晚出了這事,你還打算瞞我多久?!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上次猜你搖頭晃腦的意思猜了半小時,耍我好玩?!”十九湊過來,他比他高,就揉著驚蟄的腦袋,可勁點頭,傻乎乎笑。自己已經學會說話這件事,就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白天也不是到處閑逛,他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怎麽坐公交車呢?社區有個公共活動中心,老人們都喜歡到那裏坐坐互相說說話,十九這樣的孩子去了,不惹事也不說話,誰說什麽他都專注地聽著,格外討老人歡心。他就是在那裏,聽老人們說東家長西家短,偶爾討論下國家大事,慢慢地,學會了說話。不過,他永遠也不會讓驚蟄知道,他在背後付出的這些努力。電視劇裏常常上演悲歡離合,男女主角擁抱親吻恨不得三生三世在一起。十九並不懂得什麽叫三生三世,他隻知道,看到驚蟄仰著頭接受雷準的親吻,他不開心。那種感覺,就像狼王不會允許別人覬覦自己的狼後。他也不知道怎麽就神使鬼差喊出那聲“我愛你”,可喊出來後卻覺得,原來隻有這句最能代表自己的感情。驚蟄一巴掌打掉他手,兩個人互相對視,詭異的沉默之後,驚蟄說“我去給你做夜宵。”十九食量驚人,每頓都吃很多,晚上的夜宵隻要缺了,半夜準會睜著眼睛四處亂看嚇人。驚蟄有一回起夜就成功被嚇到,頂著瞌睡去煮麵才換來下半夜的安眠。沒想到十九這次卻抓著他手,指指沙發:“我來。”驚蟄還是不太適應十九會說話,眼睜睜看著他轉身走向廚房,半晌才回過神,追上去。孩子總會長大自立的,更何況十九已經十八歲了(驚蟄規定的)。邊看十九熟練地切西紅柿驚蟄邊想,比起自己的十八歲,十九實在是聰明太多了啊。十九手中菜刀換了筷子,餘光掃了驚蟄一眼,故意裝成不經意問道:“為什麽,回來?”驚蟄斜他一眼,在碗裏打了個雞蛋,忽略他小小的發音不熟練,說:“我怕你想不開。”十九看了他一眼,驚蟄後背的汗毛聳了聳——這孩子,會說話了以後,連帶著氣場也強大了啊。驚蟄隻好細心解釋:“我怕某人在家裏要死要活明天早上樓下發現不明男屍一具。”“驚蟄,我那句話,是當真的。”十九從他手裏奪過碗,攪勻雞蛋,倒進鍋裏,雞蛋“刺啦”一聲漾在鍋底,驚蟄想借著這點聲音,裝作沒有聽清楚十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