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貓,是真留不得了。她不同意,在病床上哭的肝腸寸斷:“它陪了我十年啊,整整十年啊,它陪著我從青澀的大學一直走進社會,它陪著我熬過我父母去世的那段日子。我那時候一個人來b市打拚,我身邊什麽都沒有,我隻有它啊!它就是我的親人,它就是我的孩子啊!”她老公隻說了一句話:“你把它當做你的孩子,那你肚子裏的這個呢?”啞口無言。她老公也非本市人,兩人找來找去,隻能把貓送給了住在南城的老友。這事池駿剛聽到時沒有什麽感觸,但最近一段時間和何心遠呆的長了,慢慢的也能感受到那種被迫和愛寵分離的痛苦與焦慮。貓是她所愛,可身邊人也是她所愛。小時候一直覺得,考卷上選擇題是最好做的,不會就蒙一個。直到大了才明白,即使知道答案,也很難落筆畫下。dania家和池駿在同一個小區,距離大家聚餐的火鍋店隻有十分鍾路程,dania沒讓老公來接,池駿順路把她送到了樓下。一進小區門,她就開始左顧右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池駿問:“怎麽了?怎麽一臉緊張的樣子?”她摸摸臉:“這麽明顯啊?……哎,前幾天我回家的時候,在那邊花壇裏遇到一隻鴛鴦眼的短毛波斯……你別說,那貓長得啊,和我家雪兒真像。”說著她歎了口氣,“那貓挺可憐的,瘦的皮包骨頭,隻有一雙眼睛賊亮。大晚上從旁邊那顆樹上竄下來,直往我身上撲。我不是貓毛過敏嘛,它一過來我就趕快走,那貓也不追我,就臥在馬路中間,喵喵喵的叫。”她回憶道:“……我真是沒聽過那麽……那麽傷心的叫聲。我也是愛貓的,戴上口罩往它那邊走了走,發現它少了一隻耳朵,天太黑我也看不出是新傷就傷。我就買了根火腿腸喂它……哪想到它就這麽纏上我了。”dania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好多人都說貓無情,但那隻貓真的好懂事。每天早上都是我老公送我去公司,晚上他加班我就自己回來。我老公在的時候它從不往前湊,隻有晚上了它才過來,遠遠的跟著我,管我要東西吃。不過我老公更聰明,他那天在我外套上發現一隻貓毛,緊張的不得了,還好我機智的說是女同事大衣上的毛領。”“要是我沒過敏,要是雪兒還在,我一定把它帶回家讓它們作伴。”說著說著,她忽然彎下腰哎呦了一聲,原來是胎動了。池駿緊張的要命,還以為她要生了,結結巴巴的問她要不要叫救護車。dania大笑:“我不都說了預產期是下個星期嗎,這幾天預報有雪,太冷了,我覺得我肚子裏的小家夥和我一樣,是個愛‘貓冬’的,肯定要等到雪過了再出來。”“貓冬”是dania老家的方言,意思為在寒冷的冬天,像貓一樣待在窩裏不出來。說到這裏她又擔心起來,要下雪了,那隻缺了一隻耳朵瘦骨嶙峋的白貓,能挺過這個冬天嗎?第三十章貓冬dania到家時, 她老公還沒有回來。她打開燈, 驅散一室的黑暗。明明屋裏的暖氣滾燙,可她總覺得這屋裏少了一股子熱乎氣。她扶著牆仔細換好拖鞋, 慢慢的向著廚房走去。晚上的時候她去了一趟超市, 本來隻想買些瓜果蔬菜, 但經過生鮮檔口時,沒忍住拎回來一袋小海魚。她是個閑不住的人, 明明才正式休了幾天產假, 可她感覺自己呆的都要發黴了。偏偏她老公最近一段時間早出晚歸,也不多陪陪她, 她隻能在空蕩的房間裏一個人找事做。可一個人呆著, 她就情不自禁胡思亂想, 她想起被她送走的雪兒,不知道最近怎麽樣了?寄養人家裏最近有個老人住院了,對方天天守在醫院,隻能每天晚上回家喂食鏟屎, 好在那人家裏還有幾隻貓, 雪兒應該不會孤單……她好想雪兒啊。懷孕初期她看了網上很多有愛的小視頻, 很多博主分享自家寵物和可愛的小嬰兒的互動。她一直堅信雪兒能陪在她身邊,像陪著自己一樣陪著孩子長大,可沒想到她忽然過敏了。原本她每周都要寄養人給她拍一些雪兒的視頻和照片,但最近寄養人太忙了,總是聯係不上。想起雪兒,dania聯想起樓下那隻和雪兒長得極為相似的大白貓。那貓隻在每個晚上出現, 白天不管她怎麽叫它都不會現身。dania每次去喂它時,都要全副武裝起來,手套、口罩、圍巾一個不落,把自己包裹成移動堡壘,可就算這樣,外套還是會沾上貓毛,引得她連連噴嚏。她知道自己不該隨便拿身體開玩笑,但當她看到那隻和雪兒極像的貓時,總是情不自禁的靠近,甚至今天,還背著老公買了小海魚,打算喂給小貓吃。這是雪兒最愛吃的魚,一隻有手掌那麽大,手指那麽粗,雪兒養尊處優,吃魚時隻吃魚肚子,頭尾皆不食。希望這隻小家夥沒有雪兒那麽挑剔吧。天寒地凍,天地間除了鬆柏,萬物蕭條。天際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她下樓前看了天氣預報,寒潮來襲,再過幾小時就將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她出了樓門,邊走邊喚:“咪咪!咪咪!”她給那隻有過數麵之緣的攔路貓取名叫咪咪,也不知它知不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名。叫了沒一會兒,“咪咪”果然從樹坑裏躍了出來,歡快的跑向了dania。明明這些天她日日喂它,但咪咪越來越瘦,畢竟它身上囤積的脂肪需要抵抗寒冬。dania坐在長椅上,在咪咪想要撲上來之前把一條小魚扔向了相反的方向。咪咪停住了,在她和魚之間遲疑了一下,最終禁不住飽腹的誘惑,撲向了那條小魚。咪咪果然和雪兒不一樣,這種小雜魚雪兒是絕不會吃頭尾的,而咪咪卻吃的頭都不抬,吃完後還要舔舔爪子,滿意的對她喵喵道謝。待它吃完一條,dania又扔過去一條……就這樣一條一條,很快,dania手中的袋子就見了底。它低頭吃魚時,dania注意到它那隻缺失的耳朵應該是不久前才受的傷,黑色的血液幹涸在它頭頂上,與身上的泥汙混在一起,應該是同其他動物打架被硬生生撕下來的。將心比心,dania也是愛貓一族,如果她家的雪兒受到這樣的傷害,她估計眼淚都要流幹了吧。喂完了小魚,dania估摸著老公要回家了,怕被他撞見自己和貓在一起,急急忙忙的往家走。可她沒走兩步,就發現咪咪一直跟在她身後,一雙鴛鴦眼在黑夜中閃閃發亮。她走啊走,它跟啊跟,她著急了,伸手轟它,可是它不願離開她身邊。它討好的叫著,賣著萌,打著滾,露出柔軟的肚子,仰躺著在地上扭來扭去。見她還是不願讓它跟著,它著急了,它蹲下身蓄勢待發,好像隨時都能撲到她身上來。dania慌了:“你走啊,別再跟著我了!”話沒說完,她先打了個噴嚏,身上也開始發癢了。然而咪咪還在靠近。她沒辦法了。她撿起了一塊石頭——她發誓那塊石頭真的好小好小——石頭落在了它身上。咪咪受驚了,它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叫,好似那塊還沒有拇指和食指圈起來那麽大的石頭砸在了它的心口上似得。它哀嚎著,伏低身子,在轉身前留給dania一個絕望而痛苦的眼神。那雙鴛鴦眼裏原本盛的是太陽,但現在,太陽落山了。她看著它跑走,然後渾渾噩噩的回了家,她坐在玄關的腳凳上,忽然喪失了全身的力氣。她從沒有這麽痛苦過,那感覺像是她無意間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而她卻渾然無知一樣。這種負罪感就連她親手把雪兒送走都沒有過。十分鍾之後,她老公走進了家門。他說:“親愛的,對不起……這事我原本不想在這時告訴你的……但朋友說這事情不能一直瞞著。這半個月我每天晚上都在努力找它,可是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