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想,給地上的屍體下了一道禁咒,便緩緩站起身來,癡癡地念著:“我去幫小風清理下記憶,接著就帶你回去,尹大人應該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我得快一些,趕在他之前做好。上次就是他來得太早,我沒能處理結束,這次可不會了········”


    殷築似是瘋了,他搖搖晃晃地拎著一把斷劍往樓上走,他記得,將整座客棧隔開後,鄒靜恆就被自己藏在西邊的某個房間裏。


    身後事一長串的血色腳印,眼前是空曠的走廊,殷築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


    “是府君大人嗎?”他問道,四周空蕩蕩的,卻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在遊走,那是泰山府中人所帶的冷香。


    殷築的眼前陡然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覆著白虎麵具,威嚴有加。


    “小築。”那位神明開口喚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殷築拂了下衣袖,將斷劍抵在胸前,笑問:“若我執意要往前走呢?”


    眼前人不答,他張狂地質問道:“尹大人,您當年為懲罰我偷盜亡靈,重傷娘娘之事,毀我修為,傷我靈根,讓我在不周山忘憂洞思過八百年。八百年後,我攪亂天下格局,世家相殘,名門傾軋,您又想如何判我?是剜去我的骨肉,沉入深海,還是勾去我的魂魄,打入泰山府底呢?”


    殷築一步一步地逼近,語氣卻忽然軟了下來:“您讓開一些好嗎,我清理一下小風的記憶就跟您回去,我保證這次回去,再也不出來為禍了,好不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焦灼地等待著這位大人的回答,他知道,自己完全無法和對方抗衡。


    但出乎意料的是,尹闕並未過分遲疑,他終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好,便兀自讓開了一條路。


    殷築的眼角落下淚來,他欣喜地朝著那個房間奔去,小風,很快,就能解脫了。


    鄒靜恆隻是睡著了,做了個夢,夢裏,他還在和景琛說著話,對方的情況似乎很不好,發著燒,嘴唇幹裂,神色頹唐。


    “阿恆。”


    景琛呼喚著他,充滿了依賴和愛戀。鄒靜恆笑著,餵他喝粥,一口一口,十分小心:“我今天多打了一個雞蛋,沒有放蔥花。”


    景琛張張嘴,仿佛要說些什麽,可是他一個字都沒講出來,鄒靜恆安慰著:“沒事啊,我不走,就在這兒守著你。”


    對方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他:“下次,你要是回家,一定記得帶上我。”


    景琛呢喃著,紅了眼,他的手臂開始長出鱗片似的東西,褐色的,沾滿黏膩的汁液,散發出一股惡臭的魚腥味。那玩意兒長得瘋狂,很快就蔓延到指節,再往上走,脖子、麵目,隻一會兒,整個身體便覆滿了鱗片,甚至於長出了醜陋的鬍鬚和獠牙,唯獨那雙眼睛,依舊專注地盯著自己。


    鄒靜恆卻沒有一絲恐慌,他道:“你先歇一會兒,我去找點水來,給你擦擦身子。”


    “別走,你說過不走的。”可是景琛不肯鬆手,哀嚎著,聲音嘶啞,“你是不是在怕我?是不是?”


    鄒靜恆一愣,繼而笑笑,俯下身,抱住了驚慌失措的愛人:“傻瓜。”


    那鱗片很冷,很僵硬,像是寒冬臘月剛撈上來的冰碴子,硌得他渾身不自在。然而鄒靜恆隻是安撫地摸了摸景琛的臉,笑笑:“我暖一暖就好了。”


    一陣刺痛,那尖銳的獠牙瞬間紮進了他的肩膀,鮮血染紅了他大半個身子,鄒靜恆忍著痛,問道:“怎麽了?”


    “我餓,想吃東西。”那熟悉的聲音傳來,令他不寒而慄,“你看著,真好吃啊。”


    鄒靜恆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且,他有一種預感,自己很可能在這場夢裏,失去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你這麽想吃掉我嗎?”鄒靜恆盡量保持著溫柔的語調,那獠牙還嵌在骨肉裏,一張一合都有可能要他的命。


    “嗯,我好餓。”那雙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層灰色的霧氣,一下便沒了光彩,“要吃掉你。”


    “那你鬆口,坐起來,躺著吃東西容易噎著的。”鄒靜恆小心地引導著他,好在對方居然還挺聽話,竟真是乖乖地張了嘴。鄒靜恆不由地感嘆,到底是在做夢,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會發生。


    那個“景琛”的身體再次膨脹起來,壓塌了床鋪,接著,長出了一條巨大的尾巴,盤在狹小的房間裏,以鄒靜恆為中心,繞成了一個詭異的圓。


    “我現在可以吃掉你了嗎?”他問著,語氣裏滿是天真,鄒靜恆心頭一痛,像是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被迅速抽走了。


    “可以呀,但你等一等。”鄒靜恆勾起嘴角,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條來,蘸著鮮血寫上兩個字,再將它綁在手腕上,接著就安靜地坐下來,道,“好了。”


    “嗯。”那怪物迫不及待地舔了舔他,似乎在笑,“我會慢慢吃的。”


    “好。”鄒靜恆滿眼溫柔,“以後也要好好吃飯哦,我不在你身邊要照顧好自己呀。”


    “嗯嗯。”那怪物咽了咽口水,張開血盆大口,鄒靜恆緩緩閉上眼睛,卻聽見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心中一驚,再睜眼時,卻是走在了大街上,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你別怕,那怪物追不上我們的。”對方是個笑起來軟綿綿的年輕人,模樣十分可愛。鄒靜恆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那人又道:“你隨我走吧,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伸出手來,眼神裏滿滿都是期待,鄒靜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笑笑:“謝謝你,我想,我暫時還不用逃。”


    “為什麽?這裏很危險,小風,我是為你好。”對方還是鍥而不捨地勸著,靠近了一步,鄒靜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道:“我不想丟下他一個人。”


    年輕人愣住了,他猛地抓住鄒靜恆的手,頗為急切地說道:“可是,你已經丟下過他一次了,為什麽不能有第二次?你不是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呀!走嘛,我們一起回去啊!”


    鄒靜恆眼瞧著他的眼底泛起血絲,混著淚水,映出自己的影子,奇怪,為什麽會看得這麽清楚呢?為什麽他要叫自己小風呢?


    鄒靜恆眨眨眼睛,反手給了對方一個擁抱,笑笑:“好啦好啦,你先回去嘛,我不會有事的。”


    年輕人似乎沒有料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他愣怔著,一動不動。鄒靜恆鬆了手,仍是溫柔地笑著:“我先走了。”


    說罷,他便轉過身去,一把斷劍就這樣筆直地插進了他的背,痛,非常痛,鄒靜恆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都和你說了,很危險的,你怎麽不聽呢?”年輕人哭著,拔出劍來,照著他的雙腿又是兩刀,割斷了腳筋。他邊哭邊說道:“我是為你好,為你好呀。”


    “為什麽說,是為我好呢?”鄒靜恆歪著頭,十分不解,年輕人摸了把眼淚,道:“我不會讓你丟了性命,所以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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