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仰望遠處嫋嫋炊煙起,那是混沌大陸南下邊疆的一處貧瘠村落。


    年幼十二歲的男孩跟隨兩個小夥伴,在低矮梯等田野間玩耍。


    此間時節正是四月末,田野多是水稻綠油景色,田地裏的土壤已經將水分吸收,男孩赤裸小腳踩在泥濘濕潤的稀土裏。


    “王威,你看,我抓到啦!”


    另一個小夥伴朝這邊喊來,正彎身下手在稀土泥濘裏扒拉的男孩,叫王威,他今天被老爹罵了一頓,且被老爹用布鞋拖子趕了出來。


    原因是他抓了鄰居散養的一隻雞,毛都沒拔,直接抓回家裏的灶台上烤,結果弄得家裏烏煙瘴氣,還被鄰居知道,上門來要賠償。


    家裏就一個伐木的老爹,母親……從沒聽老爹說過母親的事情。


    也從沒見過母親的樣子。


    “王威!”


    耳旁一直能聽見小夥伴愈發急促的叫喊聲,而王威一直低頭彎著身子,在土裏翻找泥鰍和田螺。


    跑出村莊外的時候就遇到了他們,那兩個是王威記事起就玩得好的同伴,說是死黨也不為過。


    見王威臉色不好,他們就陪王威來這偏遠田間抓田螺,不料現在心情更不好了……


    半個多小時,那兩個小夥伴已經捉了滿滿兩邊褲袋的田螺,還抓了幾條泥鰍,而自己,


    隻有手上兩個小如蠶豆般的田螺。


    “王威!!”


    小夥伴又激動大喊了一聲,終於耐不住煩躁,王威歪過頭去回應:


    “幹嘛啊,不要每次找到大田螺都叫我看好不好?”


    扭頭看著小夥伴的時候,卻發現夥伴的目光並沒有盯著王威,而是仰望朝向家的那邊。


    從夥伴的神情中,王威沒看出得意和炫耀,隻看到了展露無遺的驚恐。


    ‘……怎麽了?’


    王威遲疑的站起身來,順著夥伴呆滯模樣的目光往村莊那邊望去。


    那邊,炊煙如斯,卻夾雜星火。


    黃昏落日的餘暉撒落在地平線上,現在當是家戶中生火做飯的時間,想想他們也應該各回各家吃晚飯,但遠觀那幾道滾滾黑煙,全然不像是從煙囪裏生出的柴火氣。


    嗷!——


    乍然從那方向傳來一聲怒吼,直接掀開了王威和其他兩個夥伴心中最原始的恐懼,


    魔獸!


    身後的夥伴略帶顫抖的聲音,還是揣著希望的對王威問道:


    “那、那應該、不是吧。”


    王威也隻是聽說過魔獸的存在,至於魔獸的真實麵貌、大小,都是老爹得閑時,跟自己講述過較為潦草的幾次。


    相比魔獸未知的強大帶給王威的恐懼,王威更憂心於此刻村莊裏老爹的安危。


    “你們別回去了。”王威瞪圓了雙眼朝兩個夥伴說道,一副命令的腔調:


    “跑,離開這裏!”


    三個男孩裏屬王威歲數最小,但論起膽子,王威曾在他們麵前殺過雞、宰過羊。他們也一直對王威打心底裏敬佩。


    魔獸來襲,百年不遇,村莊遭難,好在是他們外出才幸免,但現在回去?還是……


    見那兩死黨雙腿發軟到打顫的模樣,神情悵然失色,王威惡狠狠的嗬斥:


    “跑啊!”


    兩個夥伴終於釋下心中重負,那故鄉隨著自己的轉身奔逃,漸漸遠去……


    顛簸田間泥濘路,五六步一回頭,依稀可見王威仍駐足原地,身形漸遠,王威迎麵讓黃昏的餘暉映照臉上,明明不是多麽炙熱,但王威自覺渾身發燙。


    血在沸騰,王威腦海一片空白,內心完全沒有思緒,有的隻是想到那個不省心的老爹,‘我怎麽可能丟下不管,我要回去看看,就算是遲到一步,也好讓老爹入土為安。’


    在已經與村莊反向奔逃遠去的兩個小夥伴再一回望的眼中,遠處幼小的身形邁開誇張的步履,似是上半身使勁拽著兩條腿,大步往村莊那邊狂奔。


    “王、王威……”


    那夥伴寧願自己看糊塗了,也不願相信,王威竟然會回村莊裏去送死。


    “他會死的……”


    不出十分鍾,王威喘著粗氣狂奔回到了村莊柵欄外圍,於村子邊沿寬闊處放眼可見,此時的村裏,所有的黃土屋子和茅房,雞圈牛舍都狼藉一片。


    死了,全都死了,


    雞毛遍地飄動,臨近夜幕到來的涼風,將血腥氣味撲打到王威臉龐上。


    這道濃厚的死亡氣息,伴隨映入眼簾的破敗,短袖爛布又是誰身上的衣衫,泥土地麵上灑落的血跡片片早已幹涸,而這股腥風,依舊帶著溫熱。


    讓王威的心中不自覺騰升蒼白絕望的怒火,四周掃視不到老爹的蹤影,更是一望不見活人,


    那些魔獸呢!


    努力克製著因本能恐懼而發軟的四肢,王威緊咬牙關,咬得牙齦滲出血漬流出嘴角,雙手緊拽成拳頭,指尖插進肉裏,還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


    讓疼痛,驅趕自己的恐懼與懦弱。


    魔獸而已,要是老爹死了,要是老爹遇害……


    ‘不管是魔獸還是什麽東西,要是讓我知道老爹遇害,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王威似是發了瘋的一樣,撒腿狂奔在村莊裏找尋,衝動剝奪了王威的理智,僅存的一絲理智,也隻是限製著王威沒直接開口大喊出來。


    本想不去大喊大叫,就不會輕易招惹到魔獸的注意,但在王威搜尋過兩條街、翻過五六家門戶內屍骸不存的慘狀之後,下一個轉身出了那戶人家的門——


    一道陰影,蓋在了王威幼小身軀上,將王威左右十米範圍內的所有空間,都納入陰影之中。


    而眼前一抬頭,就是一尊偌大魔獸的腦袋。


    王威雙目被嚇得幾乎跳出眼眶,一眼認出,這是老爹以前給自己說過的怪物,【攻城哥布林】!


    這魔獸通體舊綠,粗糙的皮肉上一抹抹血漬沾染,頂在王威麵前的這張醜陋惡心的臉龐,偌大如血盆的雜亂利齒間,血水浸染著、往外垂落著那滴滴濃稠。


    哈出一口熱風,腥臭的炙熱撲打在王威全身,使王威差點兒沒站穩,所幸是雙手死死抓住兩邊門框,也不及自己還是往後踉蹌了半步。


    自知是跑不掉了,這個屋子沒有後門,躲進去也是死路……


    更何況,王威此時麵對這身高三米的大型攻城哥布林,已經雙腿隱隱顫抖著,動向、念想……不知所謂。


    想跑,可肢體不聽使喚。


    “哈嗬——”


    攻城哥布林像是調戲小蟲子一樣,往王威臉上又呼了一口氣,看著王威惡心難耐皺著眉眼、被折磨到欲要嘔吐的神情,攻城哥布林得意的咧嘴獰笑。


    下一秒,一陣狂風淩厲刮來,


    王威微微睜開眼縫,一道眼角餘光及時瞥見左上方那堪比自己兩個身形大小的手掌揚長呼來。


    它要下手了,這不躲,就是死!


    王威猛地跺腳動身,狠狠蹬了一下門檻,往屋內後跳去,隨即後背摩擦著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的乍然巨響,黃土屋前半邊,即是自己方才站著的木門位置一片,被哥布林一掌拍壓成碎屑廢墟。


    頓時間,塵土激蕩起,濃煙霧霾翻滾繚繞。


    王威趁著這種環境混亂的間隙,立即踉蹌起身,連滾帶爬的往屋子裏最深處角落跑。


    有一間小庫房裏的一麵牆是薄木板做的,王威想著或許能破開,然後從屋後逃生。


    可慌忙的一連串動作,終究抵不過哥布林簡單大開大合的速度。


    偌大的手掌一擊拍垮半邊土屋,隨後又馬上抬起,那空中改成拽緊的拳頭,兩手拳頭連續不斷,帶著死亡宣頌於這間王威藏匿的屋子上空落下。


    嘭!


    嘭!嘭!


    牆麵上坍塌的黃土磚塊和屋頂瓦片都被砸成齏粉,這間房屋,不複存在,而片刻之後,攻城哥布林停手,塵埃落定的這片廢墟也沒了動靜。


    “呼哧——”


    原地觀察了半晌,沒看到動靜也沒等到王威冒頭出來,厚重的塵土氣味掩蓋了血味,攻城哥布林略顯懊惱的隨意撥弄開一些碎石,然後轉身離開。


    一刻鍾、兩刻鍾……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王威從模糊的意識中,亦可能是自己的夢境中醒來,眼中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身上,更是沉重的有如千萬斤沙袋,壓著王威連呼吸都困難。


    好在是,心髒還有跳動,鼻腔濕黏,好像是血化作了膿,堵住了呼吸。


    王威一股腦的猛然使勁,雙手往上推開,壓著自己的碎屑磚塊被破開麵,手從堆積的廢墟內抻出。隨後,王威狼狽不堪的爬出廢墟,不過,也僅此而已。


    在猛然使勁的爬出來的下一秒,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充斥大腦,失血過多,讓王威再次砰然倒地。


    眼前爬出廢墟所見的最後一幕,


    是黑夜,與繁星夜空下一片破敗村莊的荒蕪。


    ……


    “聖殿騎士大人,這個孩子,你看怎麽處置?”


    聽到身前頗有高度的位置,傳來談話聲,王威不知自己又躺了多久,掙紮著動用雙臂,把自己身軀支起來。


    抬眼看到的是清晨的日光,日光照耀在這片廢墟上,王威艱難的站起身,站在一匹戰馬的跟前。


    “你醒了。”


    跟前的戰馬之上,身板筆直的坐著一位氣勢昂然的騎士,他渾身覆甲,金邊銀履,腰間還佩著一把帶皮革雕紋套子的帝國劍。


    他是帝國的騎士,聽方才他身旁對這位的稱呼,他還是個作為領頭的聖殿騎士。


    “唔、啊、”


    王威本想說些什麽,想問自己老爹在哪兒,想問這裏還有沒有活人,想問那些魔獸都死了沒有,想問……


    可當自己欲要開口的時候,王威才發現,自己說不出話,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血管破裂溢出的血,結成膿塊,將自己的聲道堵塞,王威扭曲著表情,盡管雙手盡力表示著自己喉嚨的不適、表示自己想找尋父親的意願。


    但身旁的騎士卻誤以為王威發生了【魔化】。


    那身旁的騎士欲要拔劍,被王威跟前的聖殿騎士一把叫住:


    “慢著。”


    “聖殿騎士大人,這是後患。”


    “不,我能感應得出,這孩子沒有魔化。”


    “大人的意思是?”


    王威掙紮一番後知道自己說不出話,開始咬破自己的指頭,撿起腳下一塊較大的黃土磚,染血的手指頭在磚塊上寫著字。


    可惜的是,塵土沾染了血跡,王威想要用血表達自己,但磚塊上劃過的土,卻粘住了指尖的破口。


    王威再一次咬破指尖,滲血如濃水在滴落,轉於黃土磚上,不過也是一個筆畫不到。


    眼看王威不甘,再將占滿黃土的指頭放進嘴角啃咬,讓其破開更大的血口。


    泥土,沾染了這孩子半截指頭,騎士眼看他咬一次又一次。


    黃土磚上一個片麵,聖殿騎士看得入神,也隻是端看出一個字而已。


    【父……


    “你的父親已經死了。”


    聖殿騎士嚴肅的宣聲,打斷了王威瘋狂的動作。


    這兩騎士扯動韁繩,戰馬提轉方向,聖殿騎士冷漠的留下一句,便與豔陽下遠去身影。


    【我們的騎士巡查了這片村莊,這裏已經沒有任何的幸存者,你也本該死去的,還活著算是奇跡。可惜你是啞巴,於帝國無用,我沒理由帶你走,你就留在這裏,用你最後的時光好好悼念你親人的遺骸吧。】


    這段沒有感情的話語,在王威的腦海中不自覺的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不知往後怎麽做,王威孤零零的站在廢墟中,那些騎士召集隊伍集合之後,補充手中的調查報告,就立刻離開了這裏。


    雖說他們已經把這裏的魔獸都肅殺幹淨了。


    但……


    除了屍體,也沒留下什麽。


    這裏,曾是自己的家園,自己長大的地方,有個愛我的老爹,和一群願意和我玩耍的夥伴。


    還有隔壁那個隔三岔五上門告狀的鄰居,和自己不願去的簡陋學校。


    ‘我要重建這裏,這裏的一磚一木,原來是怎麽樣的,我要重新把那些屋子都建起來。說不定還有新的夥伴來,我要別人知道,這裏是我的家鄉……’


    咕嚕——


    ‘……好餓。’


    王威失血過多,加上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暈眩感再一次襲來。


    這次,王威強撐著自己不暈倒過去,在崎嶇不平的地麵上挪動腳步,找尋一些能吃的東西。


    這要再暈過去,憑著自己的饑餓感,王威怕自己再無法醒來。


    必須先吃點東西。


    男孩在廢墟中拖著殘魄身軀找尋,繞了百米路,終於在視線模糊到暈倒前,找到一大片棕紅裹著綠邊的肉塊。


    他不顧氣味、不顧生熟、不顧安危,直接撲倒在那塊血肉上,大口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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