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裝什麽溫柔深情?有股忍受不了的酸勁往上衝,初武的眼眶瞬間酸紅了,強忍著才沒有掉下眼淚。    薑續儼然是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已微有怒意,又問:“你幹嘛打我啊?”    初武沒回答,抽身爬起來,在洗臉池那胡亂用冷水抹了把臉,掉頭進屋裏去了。    冷風嗖嗖的,薑續打了個哆嗦,隱約發覺了些什麽,惶惶不安地跟回屋子裏,抱著初武問:“我剛才說了什麽?”    初武拍開他的手,“滾開。”    薑續不依不饒地纏上來:“我說了什麽?你告訴我嘛,我都忘了……”    初武毫不客氣地把他推開,怒吼:“我叫你滾!”    薑續差點被推到床下去,穩下身子後,錯愕地望著初武,顫聲說:“我說錯了什麽我道歉嘛……”    初武憤恨道:“你他媽給老子滾遠點!就我這傻x把你個爛貨當成寶,老子不陪你玩了,愛誰找誰去!”罵完,拿被子蒙著腦袋倒頭就睡。    薑續的眼神散了,他想起幾年前有人把他吸毒後群交的錄像偷拍下來,寄給韓謙,僅僅是為了敲詐兩千美金,那次是兩個人徹底的決裂,韓謙毒打了他一頓,把屋子所有門窗全部上鎖,陽台處裝上鐵皮卷簾門,關了他一個多禮拜。他的毒癮犯了,在黑乎乎的屋子裏像困獸一般發狂,敲碎燈泡吞玻璃渣,不停地撞牆,弄得自己全身鮮血淋漓,他跪在韓謙腳下苦苦哀求,卻沒有得到一絲憐憫。最後他在垃圾桶裏找到一片鈍了的刀片,如獲至寶,近似於饑渴地割開自己手腕上的動脈血管……    他流浪了太多年,韓謙始終沒有讓他停泊,他用死淡忘那份愛情,重生後如釋重負,可以學會對韓謙不屑一顧,卻騙不了自己,他的心底深處極度奢望一個依靠,永遠的,實實在在的,隻屬於他一個人的,能讓他肆意揮霍感情的男人。    他以為鄭初武是。    可是,到底是不是,他沒有信心了。    是自己以前自甘墮落,怪不得別人。“爛貨”這個詞從一個他不在乎的人嘴裏說出來,他可以一笑而過,甚至能調侃一句“謝謝誇獎”。可是他在乎這個男人,在乎自己在對方心裏是什麽地位,在乎對方對自己的愛有幾分,在乎得讓自己害怕。    過去的事初武還計較,如果今後自己的精神病真的犯大了,該怎麽辦?    薑續不再糾纏了,他蜷在初武身邊,像一隻被主人打了還不肯離去的小狗,乖乖的,靜靜的。    初武也沒睡,一動不動地躺著。薑續愛過誰和多少人上過床,多荒唐多y亂,都是往事,都過去了,他都可以不理會,他滿心以為現在的薑續全身心都是他的,那聲“韓謙”卻把他傾心嗬護的愛情全都打碎了。    天亮後初武側身,用眼角瞥了薑續一眼,薑續立即討好地湊上去,哈巴狗般,“初武,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一起回家嗎?”    昨晚之前,情人怎麽看怎麽可愛,今天卻怎麽看怎麽讓人火大,初武掙開他,“我要上班!”    薑續一晚沒睡,頭疼眼也疼,強打精神賠笑說:“今天很早呢,也沒多大事,我就想看看我媽,然後和伯母說說薑喜,她應該會挺高興……我們早去早回,你下午可以趕去上班的。”    “要去自己去,看看你自己的媽就夠了,我媽不用你關心。”初武起身洗漱,刮胡子。    薑續跟著初武到浴室裏,帶著哭腔又求:“那,你明天沒班,明天,好不好?”    初武沒理他,換身衣服,摔門就走。        第49章 誰是誰非        王醫生一大清早到醫院,看到薑續蜷成一團坐在他辦公室門口。    他走過去拍拍薑續,後者抬起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對他說:“醫生,我今天有空。”    王醫生這次沒有給韓謙掛電話透露信息,因為他從薑續的敘述中了解了關於韓謙的事,一切,所有。    他推測到了為什麽韓謙會委托院長找到他,要求他第一時間報告任何薑續的情況。    薑續躺在躺椅上,微微合著眼睛,斷斷續續地把往事一點一滴都從陰暗的記憶裏挖出來,那段剮心剮肺的傷痛始末,究竟是誰先對不起誰?最後又是誰負了誰?其實他自己再明白不過。    “……沒有戒過毒的人不會明白的,那段時間我唯一的夢想就是死,死是多麽多麽奢侈的事……海洛因都能讓我戒掉,我還有什麽不能戒的?我不恨他逼我戒毒,他所做的一切,我都談不上恨……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很溫和,也很愛笑,我第一次見到像他這麽完美的男人,一見鍾情,是我單方麵的。我費盡心思追求他,硬是把他給掰彎了,可是他說他結過婚了,寶貝女兒剛出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從小我就沒有在任何事情上輸過,我不相信我得不到他。讓他愛上我,我可以穩操勝券,但要他離婚,隻把心分給我,太難了,不管我怎麽鬧都不行,他被我鬧煩了,幹脆和我分手。我和他第一次分手時,終於看清我比不過他的女兒和老婆,不甘心多過傷心,我掛他電話他不接,去公司找他他也不見我。他在暗地裏了解我的一舉一動,默默關心我,就是不肯露麵,我到酒吧裏玩命的喝酒,喝得幾乎酒精中毒,才把他逼出來……剛開始時他很想甩掉我,我卻死也不放手,分分合合,分不了幾天,也合不了幾天,從沒斷過……”    “……大二快畢業時,他老婆抱著孩子來找我,我才醒悟自己真是作孽,想抽身卻來不及了,我和他都陷得太深,誰都離不開誰了……我的病就是那時候開始得的,不是我不想和他分開,而是我的病不允許了,他給我的一點點關心照顧都能給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勵。有他在身邊,病就會好一點,一分手又惡化,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我們又糾纏了一年多,我甚至開始有點輕度的精神分裂,老是看到幻覺,我已經累得不行了,還要準備本科畢業答辯……活著好辛苦,我思考過幾千次幾萬次死亡,都硬生生抑製住了……終於有一天,我和韓謙吵完架,不知道是第幾次分手,我徹底崩潰了,泡了很多安定在酒裏喝下去……等死的時候,我想起我爸爸媽媽,我死了,他們該怎麽辦?我又掛電話給韓謙,求他來救我……”    “……後來韓謙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給我保研到美國念書,他想讓我換個環境生活,可那個環境壓力就更大了,我又事事都要做到最好……韓謙在我身上花了所有的心思,他兩點一線地奔波在國內和洛杉磯,可我還是不知足,沒完沒了的和他吵,他就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不抓牢他我就會沉下去溺死……我總是執著的認為隻要他屬於我一個人,我才能安下心,不然他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學業上累得沒處透口氣,韓謙患得患失,病情時好時壞,我不知道該怎麽發泄……”    “吸毒……我沒有想太多,能緩解一時的痛苦都是幸福的……他知道我吸毒的時候,打了我一頓,其實我一點都不疼,疼的是他,他狠狠哭了一場,我第一次見他那樣哭……我是該遭天打雷劈的第三者,破壞他的家庭,折磨自己博取他的同情,我自找的,我該死,這麽多年我都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來刺激他……我知道錯了,戒掉毒後我徹底看開了。從小到大,什麽事都爭第一,到頭來有什麽意義呢?那麽好強還不是害了自己?我連死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麽可在乎的?我不想再和韓謙有什麽瓜葛了,可是他陰魂不散,我怎麽也忘不幹淨……”    “他的那本離婚證,一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因為我,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遇到我之前的人生從來沒有挫折,像所有富家子弟一樣,他家教良好,學業順利,事業有靠山,妻子賢惠,女兒健康可愛,他的未來一片美好……那時候他的思想很幹淨,很簡單,人沒說話就先笑,笑起來特別好看……是我毀了他……他犧牲那麽多,我卻不愛他了,想愛都愛不起來了……”    窗外的風把窗簾吹開了一些,陽光從縫隙間灑進來,薑續條件反射地用手擋住眼睛,稍偏了偏頭。    “抱歉。”王醫生站來去關窗戶,沉聲勸道:“你不要想太多,你有你的錯,他也有他的錯,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要這麽歉疚,學會自私一點,把心態放穩……”    像一隻怕陽光的小老鼠,他往黑暗裏縮了縮,輕聲道:“王醫生,我得過這個病,我知道該怎麽把握自己的情緒,其實我的心態很好,戒毒後我按時吃藥,自我調整,隻花了七、八個月時間,多年的抑鬱症就幾乎痊愈了,雖然去年這個時候有點發作,不過我自己控製住了……”    王醫生反問:“那今年這個狀況你自己也能把握?你還有輕度的精神分裂,這個一旦複發就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    薑續沉默。    王醫生歎道:“你這久病成醫的自信會害了你自己,一開始感覺焦慮時就該重視了。你現在主要的壓力還是來自韓謙?”    “不是。”薑續說:“不是韓謙,是初武。”    王醫生眉毛一挑,“為什麽?你不是和他過的很好嗎?”    “是,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想一直這樣……我不想生病……我生了病就什麽都沒有了,我沒有信心,我對初武一點信心都沒有,我不想和他分開……我想,我想快點好起來……”語無倫次的,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急切和絕望,他用手橫捂著眼睛,眼淚不斷從指縫間湧出來,他說:“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幸福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假,好像不是真的……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我做過太多壞事,是該遭天譴的人,怎麽配擁有這樣的幸福?我很怕,很怕會失去初武……”    初武晚上下班回來,照例給薑續帶了一份點心。    藍莓蛋撻,還熱乎著。    薑續將蛋撻捂在手裏,受寵若驚地,小心翼翼地。    氣了一天一夜,再怎麽氣也是要過日子的,初武敷衍地在薑續額上吻了一下,說:“睡吧。”    薑續乖順地連連點頭。    和好如初很簡單,但要解開那個疙瘩太難了,初武不得不承認自己感情潔癖,是個無比小氣的男人。    兩個人回了趟家,初武爸雖然性格溫吞,但看到男的兒媳婦不免還是尷尬。初武媽眼睛裏自動過濾掉那兩個大活人,晾完衣服,收拾收拾手裏的東西,換身衣服就要出門。    薑續賠笑問:“伯母,您去哪呢?”    初武媽不看他,對初武爸說:“老頭子,我去廟裏,中飯你自己解決,愛到哪吃到哪吃。”    初武不耐煩地:“媽,又不是過年過節,去廟裏幹嘛啊?”    初武媽譏諷道:“我去廟裏上香求個孫子還要你管啊?”臨走還狠狠剮了初武一眼。    薑續坐在客廳裏,低眉順眼地給初武爸倒了一杯茶,原本想好了一出一出的台詞,現在連個開場白都說不出來。    初武爸咳兩聲,站起來說:“嗯,那我下館子去了,你們自己找地兒吃飯哈。那啥,兒子,你媽沒有留錢給我……”    初武無語,掏出一百塊給他爹,“爸,都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你藏點私房錢不會啊?”    初武爸唯唯諾諾地應著,接過錢,腳底開溜,轉眼不見蹤影。    得,換薑續家。    初武賴在自己家不肯動了,對薑續說:“你自己回去一趟就行了,我不去,在這等你。”    薑續使勁拉他,求道:“去啦,我給我媽掛過電話了,我媽沒說什麽……”    初武死活不動,“不去啦,我怕你爸!”    “我不也怕你媽?我不也來你家遭白眼了?”    “你明知道我要去你家遭白眼,為什麽還一定要讓我去受氣啊?”    薑續低聲下氣地勸道:“你總要去我家露個臉嘛,實在覺得很別扭我們呆幾分鍾就走,就幾分鍾。”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以後再說!”    薑續鬆開手,冷眼看著初武,說:“孬種。”    初武來氣了,反唇相譏:“我就是孬種,你不滿你找別人去!”    薑續平靜地看了初武一會兒,然後轉身走了。        第50章 治療        初武在自家等了一整天,等到晚上他老爸老媽都回來了還沒等到薑續,掛電話吧,那死小子又關機了。    初武隻好提心吊膽地去敲薑續家的門,薑續爸開了門,麵沉得嚇人,開口就凶巴巴的:“什麽事?”    初武幹笑:“伯父,那個,薑續……”    薑續爸:“那廢物早滾了!”    薑續媽拉開他,滿臉堆笑地對初武說:“初武啊,伯父心情不好,你別計較……薑續回來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你們不是一起的?”捂著嘴小聲添上幾句:“那孩子又和他爸吵架了,他爸問他最近在做什麽,他居然說沒工作,靠你養著……”    初武慌忙解釋:“也不是那樣,他最近遇到些事情……那什麽……”    薑續爸聽都不聽,一臉憤恨地上樓去了,十二萬分氣惱自己那從小品學兼優高學曆高智商的兒子居然墮落成全職米蟲。    薑續媽目光倒是十分和善,暖語道:“初武,我知道薑續那孩子隻會念書,不會在社會上混,我自己的兒子我最清楚不過,他太驕傲,做事又很浮躁……”    初武點頭,心底嘀咕:可不是?他一個工作從來都做不了兩個月,不過現在找不到事做可不全是因為這個。    薑續媽又說:“他無所事事一定也很煩躁,我看他這次回來比上次瘦了一大圈……”    初武心裏一咯噔:自己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薑續會不會無聊會不會空虛,想來沒有哪個男人會願意靠人養,更何況薑續一身才華滿腔抱負,原本是個小資的社會精英,現在卻隻能整天委屈地呆在那個小窩裏,為些柴米油鹽的事斤斤計較。    “那孩子有時候脾氣也挺強,他爸說他既然沒工作就回來住,他又不肯……”嶽母大人慈愛地上下打量女婿,“我想他應該是和你在一起蠻順心,舍不得和你分開……他不住家裏,我每天都掛著心,又照應不到……你多照顧他一點,盡量遷就遷就他,好麽?”    初武的眼圈兒猛然一酸,有什麽東西在心裏微微悸動,他一迭聲道:“伯母,你放心,你放心,我會對他很好的,你絕對放心!”話說出口,臉有點熱。    從薑續家出來,沒有末班車了,初武爸招呼著:“沒車了在家住一晚!”    初武擺手:“不了,爸,我打的回去。”    初武媽正吃著飯,聞言啪地把飯碗一摔,指桑罵槐:“老頭子,你管什麽閑事啊?吃著飯跑門口去幹嘛?”    初武訕笑道:“媽,你別生氣嘛,我一有假就回來……”    初武媽:“這誰家孩子啊?怎麽亂叫別人媽?老頭子,你認識嗎?”    初武爸:“你這人,別這麽為難自己孩子……”    初武媽筷子砸過去,“我孩子?我有生過孩子?我怎麽不記得了?”揪住初武爸的耳朵拖進門來,用白眼看著初武,“唉,你這孩子怎麽杵我家門口?打哪來回哪去!快滾快滾!”哐地把門關了。    我打哪來?我還不是打你肚子裏來?初武摸摸鼻子,悻悻然到大街上打了的士回市裏,又肉疼了一把:坐公車二十塊,打的兩百!死薑續,回去怎麽不叫我?    回家隻見薑小豬已經睡了,初武知道他最近睡眠不好,不敢吵他,輕手輕腳地洗漱一下,躺到床上,頓了頓,支起身子在薑續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薑續輕顫,貼牆擠了擠。    初武好笑:“你沒睡啊?”    薑續不搭話。    初武從背後抱住他,吻吻他的耳根,低聲罵道:“死豬頭,為什麽不叫我一起回來?我等了你一天!”伸手想把他的臉扳過來,卻摸到一臉的眼淚,初武一怔,問:“你怎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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