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天衡喝了口水,神情比那口水還淡:“開心嗎?”  江湛:“開心啊,”又道:“要是您老人家沒那麽忙,能經常約出來打球,去我家一起拚個模型,那就更開心了。”  柏天衡笑了笑。  江湛那時候年紀太小,就覺得他這笑不太對,沒品出那笑裏的幾分苦澀,還問:“你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柏天衡隔著張餐桌,隔著一桌子飯菜,凝視他:“除了你,還能有誰。”  江湛一臉無語:“哥,你這話說的,我很冤好嗎,我一個暑假也沒見到你幾次,想惹你,也沒機會惹你啊。”  柏天衡垂眸,拿筷子夾了口菜。  這個話題就被自然帶過了。  這之後,又聊了什麽,江湛已經徹底沒印象了。  就記得吃完離開餐廳,兩人在門口分別,柏天衡很隨手地揉了他腦袋一下。  然後便是很淡很輕地一句:“走了。”  說完,柏天衡轉身離開。  江湛覺得當天吃飯整個氣氛都不對,又被這一掌揉得莫名,於是站在餐廳門口,奇怪地看著柏天衡離開的背影。  那時候,江湛根本沒想到,那會是後來長達六七年的時間裏,他最後一次見柏天衡。  那次飯約之後,柏天衡再沒有主動聯係一次,一次都沒有,江湛如果主動聯係,柏天衡也不怎麽回,偶爾回,一條消息也要隔很久之後,回也回不了幾個字。  江湛問過他:你最近很忙嗎?  柏天衡每次都說:嗯,拍戲。  再後來,到了九月,江湛去上大學,有課業壓力,還參加了不少社團,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柏天衡又從不與他主動聯係,漸漸的,江湛也不太聯係他了。  兩人的關係,在相互沒有音訊中,徹底斷開。  江湛這會兒邊吃早飯邊回想以前,越想越覺得問題不在自己。  “你好像暑假之後,沒聯係過我吧,一次都沒有。”  柏天衡第一口湯完畢,開始喝第二口湯,還是剛剛那副自如淡定的神情。  “嗯,是沒聯係你。”  江湛:“為什麽?就那麽忙?”  柏天衡:“忙。”  江湛:“忙什麽。”  忙著忘掉你。  但這五個字,柏天衡從前沒說過,今後沒必要說,現在更不會說。  他隻是含糊地概括了當時的狀態:“在忙著收拾心情,準備開始新生活。”  江湛理解岔了:“上個大學而已,你需要這麽緊張?”  柏天衡這第二口湯徹底咽不下去了,他放下勺子,把瓦罐湯推到一旁,無語地看著對麵那沒心沒肺的“小狗”。  江湛反應了一會兒,憑著那考上a大的智商,飛快地想到了什麽。  他恍然:“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那會兒一點都不聯係我,是去幹什麽了。”  柏天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幹什麽?”  江湛認真地想了想,確保自己的推測邏輯通順、合情合理。  他壓低聲音:“你是不是,談了個朋友,戀愛去了?”  “……”  柏天衡直接瓦罐湯一推,站了起來。  江湛小聲:“喂!”  礙於食堂還有其他學員,不好動靜太大,江湛跟著站了起來,追出去。  “不是嗎?”  柏天衡大步往外,氣場半開,回都懶得回。  走出食堂,江湛追在柏天衡後麵,小聲道:“你那會兒,不是已經……嗯?”已經喜歡男生了嗎?  江湛對自己的推測還挺有自信的,考慮食堂走廊外這塊沒有鏡頭,他直接道:“要真的是因為重色輕友,我也不會怪你。”  柏天衡突然轉頭:“重色輕友?”他止住腳步,“我重色清友,你是什麽?”  江湛眼珠子一轉,一臉理所當然:“我當然是……重友輕色了。我那會兒沒喜歡誰,也沒談朋友,還不是整天打球、模型,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  江湛的拿手絕活兒:稍不注意,戳到柏天衡的痛處。  此刻,又是一擊即中。  就像江湛自己說的,他沒有喜歡誰,也沒有談朋友,他要拚模型,要打球,要和男生們廝混玩兒鬧,還馬上要去a大報道。  他的世界那麽大,他活的那麽快樂,無憂無慮,有可期的坦途和未來。  也許某一日,還會遇上喜歡的、處得來的女孩……  柏天衡用了整個高中,和高考後的暑假,勸自己:放手吧。  那天餐廳門口,那句“走了”,是他給自己的一個交代,一個終止命令。  而這句“走了”,也是他這麽多年裏,一直沒有換過的微博簡介。  粉絲討論過無數次:走了?什麽走了?為什麽要在簡介裏說走了?  隻有柏天衡自己知道,走了,就是走了。  走開了。  從那個有江湛的世界裏,走開了。  他走開了,2516天。  2517天的那一日,他在初評舞台,見到了江湛。  眼前,江湛還在問:“你不是重色輕友,你還能這麽久理都不理我?”神情坦蕩,眸光清澈。  柏天衡幽幽地看著他,語調不急不緩:“給你個建議。”  江湛:“嗯?”  柏天衡:“長點心吧。”  江湛:“啊?”  柏天衡:“別哪天被人連骨頭帶皮地吃了。”  “…………”江湛好笑:“吃我幹嘛?我又不好吃。”  柏天衡輕哼:“好不好吃,從哪裏吃,怎麽吃,你自己說了不算。”  江湛覺得這話很奇怪。  柏天衡又彎了彎唇角,道:“還有,色和友,不是非要重哪個、輕哪個。”  江湛消化這句,露出驚歎的神情:“你還能一起兼顧,又重色又重友啊,厲害。”  柏天衡看著江湛,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擴散。  他往前走了一步,打破了正常交談的距離,同時伸手,掌心虛托著江湛的臉頰,拇指指腹在他唇角的早餐湯漬上,輕輕一揩。  “下次記住了,別和我討論色和友的話題……”  柏天衡用指腹輕輕擦掉那點幾不可見的油漬,落在嘴唇上的眸光緩緩抬起,撞入江湛眼底:“畢竟,以我們兩個現在的情況……”  說著,懸在唇角的指腹,沿著唇線,緩緩地挪到了唇峰上,很輕地按了一下。  柏天衡:“色和友,完全可以兼顧,並、重。”  最後那句“並重”落地,江湛定在原地,神情錯愕地回視柏天衡,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第42章   換了從前直的時候, 高中那會兒, 江湛一定會拍開柏天衡的手, 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柏天衡在故意整蠱他,想看他出糗。  再按照兩人一直以來的相處習慣,他一定會生氣, 進而和柏天衡翻臉, 吵架都有可能。  可現在,江湛除了錯愕, 更多的, 是直覺裏感受到的一些東西,所帶給他的震驚——  柏天衡在撩他。  這種直覺和感受絕對不會錯。  因為江湛自己就是彎的。  他就算彎得特別晚,對同類不夠敏感, 但該有的直覺還是有的。  以前在國外,也不是沒有男生追求他,隻要有過和同類相處接觸的經曆,時間長了, 很多東西不需要具體到語言或者實際行動, 一點點眼神,就足夠了。  所以,江湛此刻的震驚, 不是從柏天衡曖昧地給他擦唇角的湯漬開始的, 而是在柏天衡看著他,眼神變沉地那一瞬間。  那可絕對不是什麽同學看同學, 朋友看朋友的眼神。  那是同類在看同類。  是一個男人,在另一個男人麵前,流露自己對他的興趣和興致。  江湛那一瞬間,倏地頭皮發麻。  等柏天衡伸手過來擦了擦他的唇角,口氣幽深地說了那一番話,還曖昧地按了按他的嘴唇,江湛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  因為他的感受不僅僅隻是震驚、不可思議,還有身為一個gay本能裏被激發起來的悸動。  是心跳變快,是呼吸變緊,是那些被他按在內心深處的、曾有的“妄念”在蠢蠢欲動。  江湛可不會忘了自己曾經夢到過什麽,更不會忘了那個夢境裏,自己和柏天衡做過什麽。  正因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對這位老熟人是有欲念的。  這欲念之前被他當做秘密,用理智壓製在心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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