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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說!”


    想容的臉色已經由白泛起了青,她的眼裏終於被慌亂徹底席卷, 幾乎是書閑話音落下的同時,她跪倒在了墨軒麵前淚流滿麵。


    墨軒的目光落到想容身上,由開始的驚詫到之後的陰沉隻隔了短短一瞬間,麵如死灰也不過如此。良久,他才無力地靠向椅背:“柳廷尉,依法辦了。”


    青畫恰恰隻來得及聽到這一句“依法辦了”。自從中了天殘毒,她的手腳早就不如以前利索, 方才局勢的大起大落已經讓她腿軟。書閑似乎是又說了一些什麽, 朝上的大臣跪了一地,朝著墨軒和書閑三跪行禮;想容已經癱倒在了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些什麽——但,那都是些什麽聲音呢?


    是誰在急切地呼喊?


    “書閑……”


    青畫很慌亂, 這樣的感覺她經曆過的……上輩子三月芳菲發作的時候, 臨……之前就是這樣的感覺……腦袋裏一片空白,所有的記憶都成了一幅幅晦澀的畫麵,耳鳴乍響,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遠離……


    “畫兒!太醫,宣太醫!”


    青畫開不了口,隻能麻木地向著地上倒去。書閑的聲音漸漸遙遠,所有的聲響都在漸漸離去, 唯有殿外的陽光越發刺眼。然後是眼前一片雪亮,再沒有半點色彩和聲音。


    ***


    夢魘有時候來得比現實還快,甚至比天殘毒還快。第一次,她在夢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很小很小的寧錦,趴在牆頭看外頭的藍天。院子裏麵,寧相端來了一盤剛出鍋的糕點,笑眯眯地朝著牆頭上的小丫頭招手。


    蔚藍的天,和煦的風,一切美好得不真切。


    小小的寧錦想從牆頭爬下去,隻是回頭一望,來時的藤蔓早就不知了去向。小小的寧錦頓時慌得淚眼汪汪,卻瞅見牆外麵的一陣清鈴乍響,佩劍的少年笑靨如花。


    下來,少年的笑染上了眉梢,下來啊。


    小小的寧錦哆哆嗦嗦在牆頭徘徊,末了卻突然渾身沒有力氣,重重地向牆下栽倒——


    夢境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那不斷下墜的慌亂感,青畫在這時候驚醒過來,渾身是汗。她稍稍喘了口氣,才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這兒有幾分眼熟,她一時記不起是哪兒,但卻絕對不是閑庭宮,也不是司空在宮外的小院。這會是哪裏?天殘毒難道沒有要了她的性命?


    床上掛著一頂青綠的紗帳。青畫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能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了身,掀開紗帳——


    “郡主醒了!快、快去通知陛下!”一個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著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青畫隻依稀見到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地衝出了房間。


    宮女的衣著驚到了青畫,那是……


    半盞茶的工夫,一個人影從房門外急匆匆踏入房內。他穿著一身皇袍行色匆忙,一進房間就直奔青畫床頭,但是到了床前兩三步卻有急急停下,隻是瞪著微紅的眼看著她不語。看得出皇袍下的手腳都很僵硬,還帶著點兒顫意,卻被它們的主人強行壓下。隻有那一雙眼隱瞞不了主人此時此刻的心情。


    青畫方才提著的心終於徹徹底底放下了,閉眼之前她還在生死攸關的朱墨殿堂,沒想到睜眼之後,她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這變化她不知道是拜誰所賜,她也不想去思量她昏迷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事。床邊的那個人依舊小心翼翼站著,並不靠近,明明是像一隻困獸一樣泛紅的眼裏卻透著股說不清的柔韌溫和,她幾乎能感受到心上一處微微疼起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微笑:“寧臣。”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笨拙得隻會眼紅站在她床邊卻不敢靠近的人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穿著別扭的皇袍還一臉戰戰兢兢的皇帝了……寧臣也好,青持也罷,如果她不想,他怕是寧可打斷了自己的腿都不會讓自己越雷池半步。這就是……寧臣啊。


    “是。”年輕的皇帝聽見青畫的叫喊,眼裏閃過一抹光亮。


    “你,扶我起來。”青畫微微尷尬。


    “是。”年輕的皇帝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這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扶起穿著褻衣的青畫。


    “青持,我怎麽到了……青雲?”


    這青綠的紗帳和宮女的服飾,無一不是青畫在青雲宮裏的故居所特有的。她不敢相信,隻是一覺的工夫,她居然回到了青雲的皇宮?


    青持似乎是猶豫了片刻,才坐到了床邊,拉過擱在床邊架上的外衣替她披上:“你已經昏睡近月。”


    “書閑她……”


    “書閑她留在朱墨。”青持稍稍皺眉,細心地把青畫外衣上的衣扣一個個係上了才鬆了口氣。


    “青持,發生了什麽事?”


    “你昏迷那日,朱墨昭妃入獄,連帶著墨雲曄也因為和昭妃的師父合謀的事暴露自身難保,朱墨已經亂了。書閑便早早送你回來,避開亂局。”


    青持短短數語風淡雲輕地概括了青畫昏迷的這個月發生的事情,青畫卻徹底呆滯。想容和墨雲曄的關係她不是沒有猜到,她對自己的敵意她也早就知道,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麽多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到最後居然能湊成一條完整的線。書閑對她的敵視,書閑和想容的明爭暗鬥和她入主東宮後對想容的親近,墨雲曄和想容的關係,還有甘苗和想容的關係,乃至於“青畫”的身份疑點,究竟是怎樣的心思縝密,才能把這一切串聯起來,掰倒深得皇帝信任幾乎是帝師的昭妃想容?


    書閑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如果想容和墨雲曄聯係再緊密些,如果書閑得不到墨軒的信任,如果……有無數種可能,隻要有一環出差池,書閑就是滿盤皆輸,性命難保。


    “青持。”


    “是。”


    “我想……”青畫本來想好了開口要回朱墨,可是對著青持臉上溫馴的神情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畫兒,”青持打斷了青畫的思緒,他輕道,“婚期定在下月,可好?”


    青持不大笑,他的眉眼都過於淩厲,哪怕是笑了也多半是帶著點兒磨不掉的僵硬。很久之前寧錦曾經花了好些力氣去逗他笑,最後因為笑著太過別扭而不了了之。而如今,卸下了寧臣那醜陋麵具的青持依舊沒有學會怎麽笑得自然,不知道是因為個性使然,還是……情境。


    青畫僵在床上,一時間找不到言語去應對。婚期,大婚,和青持。


    青持就坐在床邊,努力笑著,眼眸中帶著一絲顫意。就是這一絲絲的波紋阻止了青畫一點點的小心思,她悄悄抓了把身下柔軟的錦被,不知從何開口。


    青畫的沉默對青持的打擊不小,他的眼裏瞬時有了一絲狼狽,急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我不急,不急的……”


    無論是彼時的一代劍客寧臣還是現下的青雲帝王,他都沒有變過。


    “青持!”眼開著他就要消失在門口,青畫咬咬牙開了口,“你停下!”


    青持的腳步停滯在門口,卻沒有回頭。他隻是輕聲道:“不必開口,不要當做是負擔……”


    他很狼狽,狼狽到不敢回頭。明知房裏的人是他牽掛了十數年的人,明知道假如他堅持,她必定不會忍心拒絕,可是骨子裏的自尊卻不容許他拋開一些東西——裏麵的那人他默默追逐了那麽多年,他怎麽舍得讓她陷入兩難?他逼不下手的,六年前他一搏差點玉石俱焚,六年後他早已沒了一絲一毫的勇氣。


    也許,也許隻要她好好活著,就夠了。


    “青持,你停下。”


    青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青持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青畫低下了頭,不知為何眼淚又湧上了眼眶。趁著那個向來沉默的男人還沒狼狽逃走之前,她輕聲開口:“青持,我中毒了,天殘,無藥可解。”


    青持的身形微微顫了顫:“我知道。”就因為知道了,所以……急了。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


    “我知道!”青持的眼眶通紅,幾乎是低吼。


    他這副模樣惹得青畫想笑,心頭的陣陣酸楚又席卷而來。她歎了口氣:“青持,青畫無父無母,無根無才無權無勢,能給你的隻有一份心意。”天殘毒發的那一刻,任憑她再不舍,終究拗不過老天。


    寧靜的午後,青畫的話語輕飄飄地回蕩開來。青持一直緊繃的後背在僵持了好一陣子之後終究是放鬆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回廊投射到房門外。青畫披上了衣服眯著眼望下門口,正巧對上猛然回頭的青持的目光——午後零碎的陽光跳躍著落到他的眉梢眼角,碎成了一縷縷,絢爛無比。很久以後,久到青雲和朱墨都已經換了帝王,青畫依舊記得那一日青持眼裏乍然浮現的光暈。這光暈比陽光更甚,暖了她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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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日落黃昏,青畫都靜靜地待在房裏。不是她不想出門,而是暫解天殘毒的解藥已盡,她的知覺又開始慢慢抽離身體。先是腿腳一點點失去控製,而後是雙目漸漸模糊,聽覺漸漸喪失。隻是短短半個月,她就隻能坐在窗邊曬太陽了。


    前一日,探子從朱墨帶了個消息回宮,說是朱墨攝政王正囤積兵力,準備大舉興兵,朱墨皇帝墨軒聯合青雲不成,轉而去求朗月結盟,卻被朗月的皇帝四兩撥千斤擋了回去。兩方實力乃是天壤之別,但是朱墨攝政王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動手。


    而今青畫關心的唯有書閑,朱墨時局亂作一團,書閑一人位居朱墨一國之母,她此刻究竟怎麽樣?


    “錦兒,想不想報仇?”青持早晨曾經這樣問過她。


    青畫的心在那一刻狠狠抽痛了,朱墨時局大亂,假如要報仇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她已經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可以借用的是青雲一國之力!隻要,隻要稍稍推波助瀾……


    無論是墨雲曄還是朱墨,她都可以予以重擊。可是這必須搭上的是青雲的國策,她還能自私地利用青持嗎?她的猶豫寫在臉上,微微麻木的手被青持握到了手心。


    他說:“錦兒,不要想太多。”


    “不要了。”良久,青畫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埋頭進了青持胸口,閉上眼努力忘卻眼裏的模糊。事到如今,寧錦的仇人是墨雲曄毋庸置疑,但是寧府滅門的真相卻依舊是撲朔迷離。如果是寧錦的仇恨,她拿什麽資格讓青持為她報這一情債?她已經欠他太多,太多。


    寧錦何其自私,對寧臣視而不見;青畫何其自私,生命走到盡頭才應了青持的婚嫁盟約。


    “錦兒……”


    “婚期,還有幾日?”青畫在青持懷裏睜開眼,悄悄抓住了皇袍一擺蹭了蹭。


    “十五日。”青持皺了眉頭。皇室的婚宴準備起來繁文縟節數不勝數,一個月實在是緊鑼密鼓。


    “提前,好不好?”


    “錦兒?”


    青持的聲音溫柔,卻透著遮掩不了的笨拙倉促。青畫忍不住在他肩頭笑出了聲:“我急著當新嫁娘,好急。不許笑話我,不然罰你帶三個月寧臣麵具……”


    青持的手小心翼翼地環住了幾乎是掛在他身上的那個人,微妙的觸感讓他連透氣都得記著。這份親昵讓他忍不住微笑點頭:“嗯。”


    提前就提前,大不了日夜兼程。


    “記得請書閑回來。”


    “嗯。”


    “你老是憋著氣,抱久了,會不會憋死?”


    “嗯。”


    “寧臣……”


    “嗯。”


    良久,當懷裏不安分的青畫漸漸收斂了小動作,青持才敢舒出最深的一口氣。他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抱起已經入睡的青畫到床上,替她蓋了一層薄被,把她有些淩亂的發絲一絲一絲整齊了。


    黃昏的夕陽投射進房間,拉成縷,停留在床上熟睡的青畫的眼睫上,青持的衣袖上。


    璀璨的金。


    碧綠的紗帳。


    熟睡的人眼睫上帶著一絲彎翹,盛滿了夕陽餘暉。


    青持坐在床邊悄悄俯下身子,極輕地,在她熟睡的臉上印下一吻。這一吻之輕,竟不及他滑出眼眶的那一滴淚。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生死不相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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