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點點頭, 示意侍衛接過盒子送到她麵前去,哪裏知道秦瑤忽然變了臉色。她尖聲道:“不要過來!我沒碰過這個盒子, 你們,你們可以去找查證, 不能還我清白之前我不會碰它!”


    秦瑤不傻,她及時反映了過來。


    場麵僵持了。


    這卻正中青畫的下懷,她勾起一抹笑,她揚聲道:“你說,你沒碰過並蒂青莘,對不對?”


    秦瑤的臉霎時蒼白了許多,她張了張嘴, 卻沒有回答。她怎麽會沒碰過並蒂青莘呢?當初從洛揚手裏送並蒂青莘到杜婕妤手裏的可是她, 她當然也知道,這草沾了氣味沒個足月是去不掉的……這草生在朱墨的南方邊境,千柱青莘才能出一株有毒的並蒂青莘,她身處攝政王府深閨, 怎麽可能承認她碰過這草?可是如果她否認, 那……


    “你到底有沒有碰過呢,瑤夫人?”


    秦瑤顯然是陷入了矛盾之中,她的一襲金絲輕紗襯著殿上的雕欄畫棟,橫生出幾分疲憊倦怠。婚宴毒香距離現在已經有大半個月,如果運氣好,她可能早就沒了那氣味。末了,她還是堅持搖了搖頭:“我, 沒碰過,是有人栽贓陷害我。如果我真下毒了,又怎麽會把殘留的放在我自己房裏?分明是有人放進去向嫁禍給我。”


    “夫人確信?”


    “當然!”


    她這副樣子無辜得緊,青畫依稀看到的是當年她縮在床頭指著寧錦說是她下毒的情形……當年,她也是這麽一招把三月芳菲放到了寧錦的房裏,今天輪到她自己就是“分明”有人栽贓嫁禍,青畫在心底冷笑,臉上還是一派和樂,她笑道:“瑤夫人溫柔嫻淑,相信也不會做這種要被五馬分屍死無全屍的事情。柳廷尉,陛下可有叫禦醫帶來驗證的法子?”


    柳葉點點頭:“陛下確實有叫禦醫過來。”


    “那就請禦醫驗證一下,一個月內,瑤夫人有沒有碰過並蒂青莘。”


    墨雲曄鮮少開口,他的心思從來都最是難猜。青畫不準備去猜他的心思,今天這出戲,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都隻是當個陪襯過客而已。等待禦醫的半盞茶功夫,青畫打量最為仔細的人不是墨雲曄也不是秦瑤,而是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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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揚是墨雲曄的左右手,六年前墨雲曄攝政王之位根基未穩,洛揚這個手握兵權的將軍可謂是幫了不少的忙。洛揚鍾情秦瑤,秦瑤是墨雲曄的侍女。或許是秦瑤的三兩句暖風,或許是墨雲曄的愛才惜才求賢若渴的皮囊,洛揚這將軍沒過多久就成了攝政黨中的脊梁柱。後來秦瑤嫁了墨雲曄,寧錦已死,這中間的事情青畫就不知曉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洛揚既然還待在墨雲曄身邊,還和秦瑤溫情脈脈,他對秦瑤用情,可謂是頗深。


    青畫利用的就是這點,看他能不能看著秦瑤死。


    其實算時辰畢竟過了大半個月,並蒂青莘的氣味還有沒有留在她身上真是個不確定的因緣。秦瑤懂毒性,所以她豪賭,隻可惜——洛揚不懂。洛揚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一個蒼白可以形容,他已經是麵如死灰。他腰間的劍早在進王府的時候就卸了下來,可他的手仍然保持著握劍的姿勢,手上的青筋暴露,僵硬至極。他臉上的汗早就濡濕了額邊鬢發,一雙眼死死盯著秦瑤,目光中有痛惜,有仇恨,更多的卻是執拗,那是野獸一般瘋狂的眼神。


    沙場揚名的人總是英雄豪傑,這種人情真,膽大,心思卻不多。


    還不夠,還差一點點。青畫在心底輕輕加了一句,從座上站起身到了秦瑤身邊,俯身到她耳邊輕聲道:“瑤夫人,你說有人陷害你,那你當年咬定寧錦下毒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是有人放到她房裏?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你!”


    秦瑤大驚失色,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她的眼裏霎時布滿了血絲,像是要迸裂開來一般。寧錦,這個名字對別人來說或許隻是一個過逝的攝政王妃而已,對她卻是一場噩夢。花了多少心血除去了她的人,卻花了六年都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她這副樣子,在很多人眼裏已然是被抓住了痛腳的過街老鼠,狼狽不堪。她到底有沒有下毒,已經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青畫垂眸道:“柳廷尉,宣禦醫吧。”


    太醫早就在殿外等候,他上殿隻需要短短十數步的時間。然而所有的事情成敗卻隻在此一舉。


    青畫屏息等著,低著頭看著太醫上殿的腳步,在心裏默默數著:一步,兩步,六步,八步……


    “毒是我下的!”


    一個暗啞的聲音突兀地在殿上響了起來。


    青畫抬頭去看,見到的是洛揚一閃而過,頃刻間已經重重地跪在殿上的身影。攝政王府前廳殿上鋪的是大理石的磚,洛揚一跪卻還是發出了很是響亮的咚的一聲。那身影如同一座山,在片刻間矮了不知道多少丈。


    “毒是我下的,是我想除去賢妃,我的兄弟是死在賢妃的兄長青持手上……我要為兄弟報仇,所以我下毒!”


    柳葉微微震驚:“是你?”


    洛揚神情淒厲,卻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是,是我!”


    “那你為何現在承認?”


    “因為我不想牽連……“洛揚慘淡地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秦瑤,咬牙道,“無辜。”


    一個無辜,不知道藏了多少心事。青畫低下了頭,默默回到了座上。洛揚何其情深,他幾乎是斷定秦瑤下毒害他卻連一句“我知道是你下的毒”都不敢開口,秦瑤三兩句話就能讓他拿□□當蜜餞,這種人,又怎麽會讓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麵前呢?千算萬算,情最難算,這一招,兵行險招。


    一個秦瑤不足以害朱墨的江山,擋墨軒奪政的去路,會擋會奪的是手握兵權的洛揚。


    一開始,青畫的目標就不是秦瑤,而是洛揚。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禦醫要查的人就臨時換了洛揚。一個月前是洛揚帶了並蒂青莘到都城,他碰到的那草的時間可比秦瑤多得多,檢驗之下,必定是證據確鑿。


    秦瑤一直很沉默,麵對著洛揚過於熱烈絕望的眼神,她選擇了低下頭去。


    禦醫已經確定了洛揚身上有毒。柳葉心滿意足,看洛揚的眼裏已經多了幾分惋惜。隻有墨雲曄看不出表情,眼色淡如茶。


    柳葉抱拳道:“王爺,此時雖然還有疑點難解,但洛將軍顯然是脫不了幹係,還請王爺……”


    青畫靜靜聽著,她當然也知道這件事疑點重重。再大套套著小套的計謀,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套子。要是墨雲曄與柳葉是和樂無比的同朝為臣,細查之下必有漏洞。隻是這兩人分屬兩派,怕是不會配合無間。青畫看得出柳葉是樂意洛揚下獄,卻看不出墨雲曄對即將失去左膀右臂有什麽惋惜的神情。


    墨雲曄不答,隻是淡淡看了洛揚一眼道:“洛揚,是你下毒?”


    洛揚咬牙:“是。”


    墨雲曄回頭看了青畫一眼,淡道:“天色不早,柳廷尉可暫且在寒舍住上一宿,洛揚收押,明日再審。”


    柳葉道:“多謝王爺。”


    暫住一宿,青畫知道,這話其實不是對柳葉說的,而是對她。如果今日能敲定洛揚的罪名,那她就可以跟著柳葉回宮複命立馬離開這是非地,假如柳葉也在這裏暫住一晚,那她就必須留下,以防事情有變。


    這一堂審訊費了不少工夫,青畫從前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申時,早就過了午膳的時間。這一場鬧劇,她“癡兒”的麵具早就蕩然無存,出了廳堂,她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往哪兒走。


    “郡主!”小易早就在門外等候,看到她出門,她神色慌張地迎了上來,“怎麽樣?我們……”


    青畫搖搖頭疲憊地笑了笑:“你沒事的。”


    小易鬆了一口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裏有一絲絲的防備,見青畫沒反應,她才歎了口氣說:“郡主,餓了吧,我們先回品香小居,奴婢給您找點吃的填填肚子。這事是我魯莽被您擺了一道,隻要不是對付王爺,反正也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被淹死也好過餓死。”


    她這副樣子,儼然是已經知道自己在這件事裏當了個什麽角色。青畫苦笑,真心道:“謝謝你,小易。”


    品香小居裏,靜兒悄兒早就準備好了點心。顏色鮮豔,樣貌精致的糕點散發著沁人的香味,勾起了青畫的食欲。


    用完糕點,青畫累極地在床上歇息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了。靜兒悄兒在房門外頭爭執著什麽,青畫細聽之下才發現,她們在爭論的是該不該準備晚膳。一個說郡主剛用過點心怕是吃不下,一個說點心哪能當飯吃,結果一不小心就把她給吵醒了。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小易探進腦袋來,發現青畫已經坐在了床上,她俏生生笑了:“我早說您該醒了,那兩個丫頭還在爭著說您會過個把個時辰醒。也真是,長得一樣的兩個丫頭片子,吵起架來轉個身我就認不出哪個是哪個。”


    靜兒悄兒這對雙胞胎的確長得一個模子刻出來,青畫被小易逗樂了,跟著笑了笑。


    小易手裏捧著件翠綠的衣服,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她說:“郡主,剛才王爺來過了,您還在睡就沒讓奴婢來叫醒您。”


    青畫的笑霎時凝滯。


    小易渾然不覺,繼續笑道:“今天是月婆婆完滿的日子,王爺請了郡主去賞月,郡主醒了正好,也該準備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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