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毫無懸念地被定性為,司機操作不當導致的車禍。 警察沒有追責,痛失父母的宮行川也沒有懷疑後來被送到宮家的孩子的身份。 “這……這隻是你的猜測。”時棲嘴唇發白,下唇上有幾道清晰的牙印。 他自言自語:“就算車禍真的有隱情,也不能證明我就是真正的‘宮凱。’” 啪——! 原先還拿在時棲手裏的親子鑒定書掉落在了地上。 微風浮動,他看清了上麵的字:經鑒定,時棲與時向國為父子的可能性低於百分之十。 時向國壓根就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時棲彎下腰,顫抖的指尖拂過黑色的簽字,淚水也滴落在白紙上。 那一行字在他眼前浮動起來,每一個筆畫都紮進了心窩。 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不是親生的兒子,時向國才對他拳打腳踢,丁欣才會對他漠不關心,他們才會毫不猶豫地將他逼進夜總會。 原來是這樣。 “時棲。”宮行川彎腰把他抱起來,於心不忍,“別看了。” 他鼻音很重地衝回去:“為什麽不看?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是好事,我以後再也不會因為他們傷心了。” 宮行川望著倔強又別扭的時小孔雀,神情繾綣:“嗯,以後你還有我。” 他嘴巴一張,號啕起來:“我隻有叔叔了!” “不是很久以前就隻有我了嗎?” “……”時棲打了個哭嗝,想想也是,也就漸漸平複下來。 其實也沒什麽好哭的。 可能就是知道從小到大無論如何努力都討不到“父母”歡心的原因後過剩的委屈吧。 “既然你與時向國和丁欣沒有血緣關係,就可以斷絕親子關係了。”宮行川仔細觀察著時棲的神情,見他沒有絲毫的不舍,才繼續往下說,“如果你沒有意見,交給我處理。” 時棲低著頭,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但他格外認真地點了頭:“好。” 斷舍離,斷舍離。 人生有宮行川,他為何還執著根本不屬於他的父愛和母愛呢? 時棲辦理斷絕親子關係的程序的時候,時向國和丁欣出乎意料地配合,他們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互相攙扶著,在證明書上顫抖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時棲拉著宮行川的手,目光奇異地望著他們——從陌生人的角度看,原來時向國和丁欣那麽蒼老——他到底是為什麽,在那麽漫長的歲月裏,一直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呢? 手續辦理在丁欣簽字的時候出現了一絲混亂。 年邁的中年婦女幾欲崩潰,始終握不住細細的水筆。 時棲不為所動,他的淚早就在幾天前流完了,現在的時向國和丁欣在他麵前,完全是兩個隻知道虐待他的陌生人罷了。 宮行川也蹙起了眉。 男人伸手敲了敲桌子,嚴陣以待的陳晗和何嵐立刻衝過去,一人架住丁欣的一條胳膊,按著她在證明上簽了字。 “時棲!”丁欣忽而抬起頭。 那張時棲曾經熟悉的臉,溝壑遍布,痛苦與不甘從眼角深邃的紋路上蔓延開來。 丁欣對著他咆哮:“時棲,我……我曾經送你上過學,曾經為你做過飯……你還記得嗎?” 坐在桌子這一頭的時棲勾了勾唇角:“記得。” 怎麽會忘記呢? 他徹底失去希望的那天,丁欣可不就是在廚房裏煲著雞湯,對警察撒下了彌天大謊嗎?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平靜地對上丁欣的目光,裏麵既沒有怨懟,也沒有懷念,隻有無盡的淡漠。 他已經不在乎了。 丁欣定定地與時棲對視了片刻,終於趴在桌上崩潰大哭。 “你要……你要相信,我也曾……曾愛過你!” 轉身離去的時棲,腳步頓了頓。 宮行川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憤怒,掌心準確地按在了他的後頸上。 “愛我?”時棲渾身顫抖,“她居然說她愛過我?!”第八十章 “喜宴” 把他成小貓小狗來愛,稍微給予一丁點善意,都是天大的施舍。 他是一個替代品,還是一個不受重視的替代品。 “宮凱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吧?”時棲不顧宮行川的阻攔,衝了回去。 丁欣因為聽見“宮凱”的名字,再次大哭出聲。 時棲煩躁地閉上了眼睛,過往如煙,在他眼前倏地一下過去了。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或許此時此刻丁欣的眼淚是真的,但是也僅僅是後悔當初換嬰兒的舉動,而不是真的後悔這些年對他的所作所為。 鱷魚的眼淚不值得被同情。 時棲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丁欣往後猛地一縮,嘴唇嚅動,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看向了時向國。 他們的秘密…… “不用說了。”時棲卻收斂了情緒,果決地抽身,“我不在乎。” 他拉住宮行川的手:“叔叔,咱們走!” “時棲!”丁欣費力地瞪圓了眼睛,伸出枯槁的手,像是要抓住他的衣角。 然而這回時棲腳步不停,再也沒有回頭。 “不問清楚嗎?”走出公證處,宮行川替時棲拉開車門,見他繃著臉,不由問,“或許……” 或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知道真相的機會了。 “不問。”坐在車裏的時棲平靜地搖頭,雙手絞在一起,看向車窗外的男人,“叔叔,不上來嗎?” 宮行川對上那雙漆黑的瞳孔,心頭一震,順勢坐了過去。 汽車緩緩啟動,把一段漫長的歲月從時棲的生命中拉走了。 那段歲月帶著淚,摻著血,生生與他分離。 時棲昏昏沉沉地想了一路,到家病了一場,等燒退了的時候,樓珩那邊安排出了檔期,《偷香》終於可以開拍了。 而方以澤給時棲安排的課程也接近了尾聲。 最後一節課,方老師一改先前的嚴肅,樂嗬嗬地問他與宮行川是否已經領了證。 瘦了一圈的時棲臉色微紅:“領了。” “婚禮呢?” “算是……辦了。”他想起教堂裏的小羽毛,遲疑地點頭。 方以澤不讚成地拍他的肩膀:“怎麽能算是呢?你別嫌我老一輩的思想,婚禮還是要熱熱鬧鬧地操辦的,就算不搞喜酒,也得把要好的朋友請到一起聚聚。” “……也要把宮行川帶到你的朋友麵前,不是嗎?” 方以澤見時棲還在猶豫,恨鐵不成鋼地提醒他:“那是宮行川啊,你得讓他把你帶到他那些生意夥伴麵前!” 時棲恍然大悟。 方以澤的擔心不無道理。 宮行川並不是娛樂圈內的人,交友非富即貴。上層圈的人看不起小明星,就算他在微博上發了結婚證,也不代表他就是宮行川的愛人。 隻有宮行川親口承認時棲的身份,他才算正式成了宮家人。 時棲眨眨眼:“我知道了。” 他把方以澤說的話記下了。 當晚回家,時棲一刻不離地纏在宮行川身後,叔叔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嗯?”宮行川揉揉時棲的頭發,修長的五指熟練地將他柔軟的發絲打亂,又撫平。 “叔叔,你最近有沒有什麽飯局?”時棲含蓄地提問。 “有,怎麽?”宮行川誤會了他的意思,“可以推掉,留在家裏陪你。” 時棲噎了一噎。 宮行川見他不接話,又去處理工作。 時棲還沒達成目的,繼續湊過去叨逼叨:“叔叔,你以前參加飯局,帶誰去?” “何嵐或者陳晗,他們會開車送我到飯店……”宮行川覺察出了異樣,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眨眨眼,示意叔叔繼續說下去。 宮行川偏偏抿起了唇。 時棲氣結,坐在一旁,抱著靠墊,揪上麵小小的毛球。 他發現領證以後,宮行川對他的態度就和領證前不一樣了。 小小的紅色本子讓他們倆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越,相對的,宮行川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比如以前發現他情緒不對,肯定會來安慰啦。 又比如以前發現他鬧別扭,肯定會先認錯啦…… 但是現在—— 時棲憤憤地盯著埋頭處理公務的男人,不甘心地伸過去一條腿,架在叔叔的膝頭晃。 “別鬧。”宮行川捏住他的腳踝,隨口道,“回完這封郵件,我再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