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沒走出多遠,方丹就從後麵追上來,嘴裏叫著陸新宜的名字。 兩人停下轉身等她,走近了,她叫的是陸新宜的名字,卻是對周憑說話:“周總,他的手提不了太重的東西,那包裏裝了他以前拿到公司的一堆遊戲機,麻煩你……” 風雪裏說話要用喊,方丹邊說邊偏過臉躲正對麵吹過來的大風,聲音還是被吞了不少。 “好。”周憑很快就換了隻手撐傘,從陸新宜手裏接過那個本來不惹人注意的背包,對方丹說,“路上小心。” 在大風的加持下,傘的作用微乎其微,二十分鍾的路程,兩個人都濕了,身上又冷又冰,進門周憑就趕陸新宜去洗澡,好一通折騰,從浴室出來以後,陸新宜總算是不抖了。 周憑已經洗好了,在廚房煮什麽東西,他進去找昨天剩下的炸小魚吃,到處都沒有,又不想問周憑,隻好作罷,拿了個百香果汁去趴在地毯上看視頻。 掃地機器人清理了玄關處的積水,又轉過來圍著陸新宜打掃了一圈,陸新宜用腳推了它一把:“別碰我,去找炸小魚。” 周憑剛好從廚房出來了,坐在他身邊,伸手摸他頭發幹了沒有:“沒了,想吃過兩天再做。” 他邊說邊往陸新宜的屏幕上看,換了隻烏龜,追著肉跑,竟然還跑挺快。 他用一隻手把陸新宜抱起來,弄到身上背對自己坐著,兩個人一起看:“你幼稚不幼稚?” 外麵太冷,還能聽到呼呼的風聲,而周憑懷裏又太熱,陸新宜沒有躲,放鬆身體向後靠著他。 “愛好生而平等。”陸新宜不服氣地說,“還有喂鴨子、海豹和海豚的,看的人可多了,都幼稚嗎?” “而且我打的遊戲你都不懂,跳的舞你也不會,看的譜子你都不認識,誰更幼稚?” 周憑道:“嗯,我說錯了。” 陸新宜奇怪地回頭看了看,才見周憑沒笑,臉上沒有嘲笑他的表情,眼睛也沒看他的平板,目光落在他捧著平板的右手手腕上。 他是第一次在陸新宜醒著的時候直麵這件事,好像不太敢碰,很慢地握住了陸新宜的手腕,用的力氣也很小,鬆鬆圈住,大拇指怕燙似的,隻在那些密集的發白微凸的疤痕附近摩挲。 他的神情不可自控地緊繃起來,呼吸也緩而重,陸新宜不願意打破最近這段時間輕鬆的氛圍,意圖抽走手腕,嘴裏說:“那你以後都別再說我幼稚。” 周憑卻沒讓他的意圖成功,加了些力道,把他整個抱進自己懷裏,低頭跟他碰著側臉。 “喂。”陸新宜很不自在地扭了幾下身體,“放開我。” 周憑沒動,陸新宜說:“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周憑道:“聽。” “那你鬆開。”陸新宜說,“我生氣了。” 周憑置若罔聞,盯著看了好久,才終於抬起他的手腕,很珍惜地在上麵親了親,很輕地說:“我也很生氣。” 陸新宜拍開他的手,這次周憑沒再堅持,讓他從自己懷裏爬了出去,低頭坐著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把你照顧好。” 陸新宜背對著他鼓搗從背包裏掏出來的遊戲機,聞言接了一句:“本來就是。” 半晌,他回頭看周憑,仍是那個姿勢,又轉回來玩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膝行到他旁邊,拿手指戳了戳他,磕磕絆絆地說:“還是照顧的挺好的,方丹說我胖了,還變好看了。” 他低下頭把臉湊到周憑麵前:“你看我變好看沒有?” 周憑不說話,他就又戳了一下周憑跟誰欠了他很多錢一樣的臉:“你就是喜歡罵我,不喜歡誇我。” “還罵我是**,隻喜歡吃**,完了貼人貼錢。” 周憑猛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脖子挺直,嘴巴緊閉,好半天,陸新宜說:“你不道歉嗎?” 周憑說:“道歉有什麽用。” 陸新宜說:“不知道,但是總要道歉吧,你不道歉,我怎麽說沒關係?” 周憑的眼神專注,深深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陸新宜,真的對不起。” 陸新宜眼睛裏有點眼淚,但沒哭,語氣也很正常,和平時一樣,語速有些慢,音調也沒有多少起伏:“有關係,你個王八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每次想到你罵我的話,就恨不得把你殺掉算了。” “你以為你的**真的很好吃嗎?白癡王八蛋,還**我,永遠都不原諒你,聽見了嗎?” 周憑說:“聽見了。” 陸新宜又說:“有時候我真的想不通,我稍微罵你一下都舍不得,你怎麽會對我說那麽難聽的話?” 周憑動了動嘴唇,喉頭哽得厲害,最後隻說:“我會改的。” 陸新宜說:“每天我都在想,要是我還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個隻喜歡吃**的**,下一次還有什麽事,你立刻又想到……” “不是的。”周憑慢慢握住了他的肩膀,向他靠近了一些,臉上的表情好像非常痛苦,很低地說,“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你,我隻是……我太害怕了,那時候,你表現的好像真要離開我,一點希望都沒有……我太害怕了,是我瘋了。” 過了好半天,陸新宜才小聲說:“我確實是真的要分手,但我和你說的話,你永遠都不記得。” 周憑很快地說:“現在會記得,你知道。” 陸新宜確實知道,周憑開始把他平靜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對待,有時還會讓他產生自己有些過分的感覺。 可他明明沒有很過分。 如果周憑沒有再來找他,如果不是周憑不讓他忘記兩個人曾經在一起過的每一天,如果不讓他知道周憑的三年也是極度痛苦和忍耐想念的重複再重複,他本可以學著去做一個快樂的人。 三年學不會的話,還可以有很多個三年。 但隻要麵對周憑,他就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可能人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愛上的人,留下的任何痕跡,都會是刻骨銘心的。 分手以後,陸新宜有過一段非常痛苦的時間,他總是想起周憑最後留給自己的那張流淚的臉,和寫在大號牛皮信封上力透紙背的“我愛你”。 信封裏裝著周憑幾乎所有的財產,他的手機經常收到其中一張銀行卡的大額轉賬通知,周憑的前近三十年都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那就成了他在離開以後,除了從來不肯好好說的“我愛你”之外,對陸新宜最浪漫的表達。第三十二章 完結 最近幾天,周憑都出差在外,可能還要四五天才能回來,他不在家,陸新宜就把工作趕了趕,所以也忙,有時起早貪黑,有時日夜顛倒。 這天收工正好是在他和周憑遇到以後前兩個月的住所附近,常昊發現的,問陸新宜要不要過去休息。 “回家估計還得大半個小時,遇上堵車一小時都回不去。” 晚上殺青聚餐,陸新宜喝了點酒,不算很多但也不少,抱著一份醒酒湯斷斷續續喝了一路都沒喝完,早就困得不行,聞言道:“好。 司機把他們在地下停車場放下,等常昊送陸新宜上去。 他把腦門磕在電梯上打瞌睡,常昊在旁邊念第二天的行程。 不用早起,但很大可能會耗整晚,叫他到家不要磨蹭,趕快睡覺。 整晚沒怎麽開過口的陸新宜突然說:“我磨蹭嗎?沒有。” 常昊道:“這邊估計沒什麽厚衣服,我明天帶過來,哥你在家等著就行。” 陸新宜答應了一聲,又問他:“我磨蹭嗎?” 常昊隻好說:“你可勤快啦,一點都不磨蹭。” 陸新宜不太滿意,躺在床上跟周憑打電話的時候問周憑:“我問你。” 周憑如臨大敵:“你說。” 陸新宜道:“我磨蹭嗎?” 周憑道:“誰說你了?” 陸新宜說:“回答問題。” 周憑聽出他喝了酒,道:“沒有,哪有。” 陸新宜哼哼了一聲,周憑聽他困得嘴都張不開了還找事,說道:“快睡覺,自己穿睡衣蓋被子,窗戶關好沒有?” 陸新宜用被子把頭蒙住,周憑聽見他那邊恚慈窒窒的一陣聲音,腦子裏就有了陸新宜犯瞌睡的時候軟綿綿又不講道理的樣子,拇指摩挲手機,聲音放得更低:“我掛了,你快睡。” “你的意思是我很磨蹭嗎?” 周憑道:“沒有,叫你睡覺而已。” 陸新宜道:“是誰求著我打電話的。” 周憑道:“是我。但是如果你再沒事找事,等我回去以後就要收拾你了。” 陸新宜看了看手機,確定正在通話的是“周憑”沒有錯,但仍然怕被收拾,所以趕緊放下手機閉眼睡了。 半夜醒了一次,口渴又憋尿,坐起身愣了愣,才想起常昊把他送到這邊來了。 喝完水上完廁所回來,手機從枕頭下麵露了半邊出來,陸新宜拿起來一看,才發現通話一直沒斷 他試著叫了聲“周憑”,周憑的聲音就由遠及近地傳過來:“怎麽醒了?” 陸新宜說:“尿尿。” 周憑道:“頭疼不疼,喝了多少?” 陸新宜道:“沒多少,不疼,你怎麽沒掛電話。” 周憑道:“這就掛了,快睡。” 陸新宜點了免提,躺下把手機放在床上說:“你那邊幾點?” 周憑道:“三點多。” 陸新宜半天沒再說話,周憑也不催他,實則心裏想他想得厲害,睡前他給陸新宜發了兩個視頻請求,都被醉鬼拒絕,最後才隻能打電話。 第二天陸新宜起得比較晚,常昊送飯過來才把他叫醒,大白天不比昨晚陸新宜回來燈都不開就往臥室走的時候,看得清楚,兩個人都被明晃晃的日光下房子的淩亂嚇了一跳。 兩個冰箱門]和酒櫃門都大開,沙發、餐桌和客廳的地毯。上到處散著淩亂的酒瓶,有些喝光了,有些沒喝光。酒漬幹在地板和大理石桌麵上,但看樣子不像新鮮的痕跡、也不像一晚上就能造出這種規模的模樣,剛進門的常昊才稍微冷靜一些 。 一瞬間他還以為是陸新宜一個人發了酒瘋。 可要不是陸新宜,這一團亂也必定有一個罪魁禍首。 陸新宜想起他回北京那天,怒氣衝衝找到他家門口等著,之後再沒回過自己這邊的住所的周憑,腦袋裏一下子有了答案。 他在沙發上扒拉出一片整潔的地方讓常昊坐下,兩個人麵麵相覷,都有點尷尬。 一個是類似於自家熊孩子闖了禍被人圍觀的尷尬,一個是誤入表麵高冷的大老板失戀心痛現場的尷尬,默默對視十秒鍾,常昊一拍大腿,起身開始收拾陸新宜離開北京的那十天裏周憑的作案現場。 鋪在電視櫃和沙發茶幾之間的地毯沒有自己清理的必要了,常昊把它卷起來立到門邊,打算一會兒出門順便送去幹洗,然後挽了挽袖子,一邊打掃餐廳和廚房,一邊對著各式各樣的酒瓶哀歎。 空瓶挨個裝箱,計算損失,又碎碎地告訴陸新宜,隻是空瓶都值多少多少錢。 陸新宜在常昊擦幹淨的吧台上吃他帶過來的早餐,越吃越覺得心裏悶悶得難受,索性放下筷子,走過去跟他一塊收拾。 常昊也很快看出他心情不太好了,半晌笑道:“周總量真大,哥你怎麽好的不跟人家學尼。’ 陸新宜不理他,常昊又道:“他昨晚還給我打電話了,問你喝了多少,人清醒不清醒,有沒有給你吃點東西,問了一堆。” 陸新宜說:“我的事情你都告訴別人,保密協議怎麽簽的?” 常昊笑嘻嘻道:“那不是嫂子嗎,不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