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西府軍神薛靖良給他講述的,乃是一定程度美化後的“本我”,那麽這說書先生和戲曲名角兒所演繹的,就是相當程度誇大和藝術加工後的“神我”。


    如果套用易中天教授在品三國裏的說法,那就是曆史形象、文學形象和民間形象。


    西府軍神薛靖良覺醒神通,是否差的就是從其他角度認識自我?


    就拿前世的關公來說,三國時期的關二爺看到後世這個“關公”“關帝君”,估計都滿臉問號。


    但不可否認的是,後世這個“關帝君”,才是世人心中的“武聖”。


    當然。


    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種選擇,那就是薛靖良在被藝術加工後“神我”的包圍下,也依舊能保持自我,最終徹底跳出名利網。


    鍾立霄毫無保留將他的猜測跟徒弟說了,薛靖良若有所思,雖沒能立刻頓悟,但總算還是找到了一些方向。


    而就在這個過程中,鍾立霄也習慣性的用「伯樂心眼」看了看眼前這說書先生和扮演薛軍神的名角兒。


    這一看頓時讓鍾立霄麵色變得格外精彩。


    鍾立霄也沒有想到,扮演薛軍神的這位名角兒,身軀中竟還真蘊含著神通之種。


    要知道他也隻是習慣性這麽一試而已,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畢竟神通之種能夠衝破穢塵包圍,釋放出光華的存在實在是太少了!


    鍾立霄猜測,或許這就是他的頂級氣運在生效,讓他觸發機緣變得更加容易。


    這未來還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既然這名角兒薛軍神有神通之種,那這朋友他就交定了。


    鍾立霄看著身邊的薛靖良,問道,“我打算下去接觸一下兩人,你是否需要隱匿一下姓名?”


    薛靖良一喜,當即施禮道,“還請師父賜名。”


    鍾立霄有些取名廢,凝眉苦思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幹脆就將想法都拋出來,讓薛靖良自己選。


    “你修仙最大的問題就是壽元不足,而在道門則認為鬆柏有長壽之象,不若就以‘鬆柏子’為道號如何?”


    “若是你不喜歡,也可以選擇‘龜鶴子’、‘雲煙子’、‘椿齡子’,或者幹脆叫‘萬壽子’......”


    薛靖良頓時有些啞然失笑,終於在他這個師父身上,感受到了年輕人的特質,而不是一直都穩若泰山。


    老實說他也是取名廢,讓他自己取名還真是為難他了。


    薛靖良沉吟道,“多謝師父厚愛,但‘萬壽子’‘椿齡子’這些道號實在是太大,徒兒還是就叫‘鬆柏子’吧!”


    鍾立霄點頭,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隨後,二者就駕馭紙鶴降落,直接飛入戲樓裏。


    不久前尚且還在掐架的說書人和戲曲名角兒,眼看鍾立霄這個鎮守仙師造訪,頓時嚇了一跳,又驚又喜,畢恭畢敬,一口一個仙師。


    而鍾立霄也沒有客氣,直接就將徒弟鬆柏子介紹給了二者。


    二者也是一愣。


    青絲師父,鶴發徒弟?


    但不管如何,這老翁都是小仙師的徒弟,必須給於足夠的尊重。


    又一番閑聊過後,話題自然拐到了薛軍神身上。


    眼看小仙師和其高徒也喜歡薛軍神,二者頓時來了精神,甚至都不複先前的拘謹,開始滔滔不絕講述他們各自演繹的薛軍神。


    就拿那位姓楚的說書先生而言,專業水平的確是非常過硬,用詞考究,句式精彩,感情充沛。


    在說到北蠻南下燒殺劫掠的時候,甚至還能從其中聽到馬蹄踐踏刀劍錚鳴百姓哭喊的聲音,讓人恨的咬牙切齒。


    在說到薛爺爺掛帥力挽狂瀾的時候,張嘴就是一段貫口,將薛家軍的英勇和北蠻的狼狽逃竄展現的淋漓盡致。


    就連不久前的壓抑,也因此一掃而空。


    當說到昏君奸臣連發十一道金牌召薛爺爺回京的時候,連奸臣的獰笑,薛爺爺含冤入獄腳鏈的拖拽聲,都展現的淋漓盡致,悲壯和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精彩,也的確是精彩!


    就是鍾立霄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至於薛靖良,麵部表情也異常精彩。


    他長久身居高位,還真沒想到,他在民間藝人的口中,已經蛻變成了這種形象。


    或是小仙師喜歡,或是名角兒的傲氣,這位時常扮演薛軍神的“程先生”,也忍不住咿咿呀呀唱了一小段兒。


    而他這一開口,頓時讓鍾立霄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和說書人的表現方式不同,戲曲的表現方式,在某些方麵更誇張,感情更極端。


    尤其是這種唱腔加肢體表演相結合的方式,甚至都讓鍾立霄有種血脈覺醒的感覺。


    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戲曲這種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真是越聽越上頭。


    很快,鍾立霄和薛靖良二者都入戲了。


    眼看小仙師師徒倆都喜歡他的戲曲,這位名角兒程先生那更是唱的異常賣力。


    甚至還引得一些路過的客人,自發進入戲樓聽戲。


    不多時,戲樓裏就爆出掌聲雷動的喝彩聲。


    而留下銀子,已經帶著薛靖良離去的鍾立霄,也下定決心以後多多來聽這位程先生唱戲。


    至於薛靖良,此時也的確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說書人也好,以唱薛軍神出名的名角兒也好,他們所演繹的“薛爺爺”本質上都是他但也都不是他。


    但是。


    這都讓薛靖良有種無怨無悔之感!


    他這一輩子值了!


    哪怕放棄仙途,在凡間掙紮蹉跎這麽久,他依舊心甘情願,甚至為自己的決定而深深自豪。


    如果說不久前,他尚且還多少有些遺憾年輕時放棄修仙的決定,現在他就算是連這一絲遺憾都沒有了。


    薛靖良紅著眼睛道,“也不怕師父笑話,徒兒我到這一把年紀了還想修仙,不僅是怕死,最重要的是希望總有那麽一天,修仙者們不敢肆意推動凡間的戰爭......凡人不是修仙者成仙的資糧!”


    鍾立霄震驚不已。


    這夢想也未免太大太大!


    鍾立霄認真看著薛靖良,嚴肅告誡道,“你可知你這夢想意味著什麽?”


    薛靖良點頭。


    “極有可能和所有修仙者為敵!”


    “那你現在還想這麽做吧?”


    “當然!”


    “師父伱或許沒有看過那些凡人大戰,流血漂櫓,死傷無數,他們或許是父母苦等的兒子,也可能是妻子苦等的丈夫,孩子苦等的父親......一場大戰後,他們就都變成戰場精魂被收進了一個修仙者的葫蘆裏......”


    鍾立霄恍然,算是明白薛靖良為何有如此大的誌向了。


    他的經曆塑造了他的精神!


    但是。


    就算是沒有修仙者操控,凡間就不會發生戰爭了嗎?


    想想前世的一戰、二戰,隻要人類之間還有利益之爭,戰爭也就不可避免。


    鍾立霄:“沒有修仙者,凡人之間的殺伐也注定不會停下。”


    薛靖良認真道,“我知道,我也知道日後還有很多無義戰,但我不希望戰士們為了民族利益,為了家國天下而慷慨赴死,最終卻反被修仙者吸進葫蘆成為養料。他們的死是偉大的,而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


    “雖死無悔?”


    “九死無悔!”


    而後薛靖良身軀突然一顫,隨後就進入到了某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


    與此同時。


    鍾立霄忽然感覺,他神通圖譜之上,屬於徒弟薛靖良的神通之種,驟然開始變得神光燦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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