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這種東西,要是連一個在意的人都沒有,也就不覺著了。蕭寧集中精力思前想後,看兩個人一時間是抱不完了,還是決定悄悄地轉身走開。他走了兩步,腳下方向一轉,上了公寓樓,回了盧岩的公寓。行李箱他拿到那邊去了,這裏連個口袋都不剩,蕭寧憂愁地團團轉,找了半天,想起廚房裏還有垃圾袋來著,那還是他買的,特大號,很能裝。扯了兩個出來抖開,蕭寧把自己的衣服裝了一袋子,還有點零碎又裝了半口袋。用鞋櫃上的便簽紙留了言,蕭寧把這個公寓的鑰匙壓在上麵,最後看了一眼,關燈鎖門,一手一個袋子下樓去了。要麽回郊外那公寓,要麽回市內那公寓,或者直接去公司,反正蕭寧也就這幾個地方好去了。隻是他站在黑暗沒有行人的街上,拎著裝有自己東西的垃圾袋,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裏。站了不知多久,他慢慢踱步到路燈旁邊坐在街沿上,渾身綿軟無力,眼皮也沉重酸澀。他愣愣地想,這初夏時分的夜晚,怎麽也冷得人打顫呢?不如還是給盧岩發條短信吧,至少說說自己是不想打擾他們才走的。蕭寧緩慢地掏出手機,沒成想手機裏居然還有一條未讀短信,隻有很簡單的一句話,“我媽喜歡百合花。”發信人是單海鳴。蕭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戳中那個聯係人下的電話圖形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撥出去了。緊張得心髒一縮,蕭寧趕忙把電話給掐斷了,時間都快4點了,這麽半夜三更給人打過去不是找打麽?可他沒掐斷半分鍾,手機就響了,屏幕閃啊閃的,是單海鳴的名字。蕭寧嘴裏發幹,彷徨無措地不知該接不該接,他想接,但是又害怕。那電話很是執著,不停地響著,隻是簡單的本機鈴聲,硬是被它響成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催促感。忍不住,蕭寧接了,“喂……”那邊沒有說話。蕭寧又小聲道,“對不起。”單海鳴嘖地一聲咋舌,聲音聽起來還有點模糊的睡意,“怎麽了?惹事了?”“我……”蕭寧反複呼吸了好幾次,才生澀地道,“沒事,打擾了……”單海鳴不耐地打斷他,“在哪裏?家裏?外麵?”蕭寧盯著被黃色路燈照亮的地麵,“外麵。”單海鳴約莫也是聽到蕭寧這邊安安靜靜地沒什麽事,“定位發一個。”他這麽說就是要過來了,蕭寧生硬地拉了個笑臉,千不舍萬不舍,最後還是沒說出那句他本來應該說也一定會說的“沒事,不用麻煩。”他低聲道,“麻煩你了。”“不麻煩。”單海鳴打了個哈欠,“誰讓你是我男朋友呢,別亂跑,等我過來。”這一句沒什麽特別的,還帶了點調侃意味,卻聽得蕭寧差點真哭出來,他這輩子傾盡全力就是想少給人添麻煩,臨了臨了,倒被這個他不該麻煩的人說了一句不麻煩。這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單海鳴住的地方離這裏不會太遠,反正他掛了電話不到20分鍾就趕過來了。蕭寧正把頭埋在手肘裏,在車停在他身邊的時候才驚覺。車門打開,單海鳴穿著一身眼熟的運動服下了車,走到蕭寧麵前站定。蕭寧抬著頭,動了動嘴角,“來了?”單海鳴側頭打量他片刻,雙手扯了扯大腿上的布料,小混混似地蹲了下來,“被人欺負了?”蕭寧一笑,扯到臉上的傷口,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沒有,不小心惹別人生氣了。”“你?惹人生氣?”單海鳴視線滑到他身邊的垃圾袋上,“出來扔垃圾的?”蕭寧不好意思地介紹,“我的行李。”單海鳴收回視線,拿過蕭寧的兩隻手看了看手背,“你沒揍回去啊。”這才知道他是在看什麽,蕭寧失笑,“太難看了,我又沒什麽事。”單海鳴搖搖頭,很有點對蕭寧無語的意思。他又抬起頭,從下往上的查看蕭寧的臉,皺起一邊眉,“既然沒什麽事,那你別哭啊。”“我沒……”蕭寧頓住,傷口破皮的地方很敏感地感到一陣溫熱。他眨了眨眼,眼淚便被擠了出來,他低下頭看見衣服布料上沾了水才會暈出的深色,驚訝地笑了起來,“奇怪?怎麽回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這麽沒有征兆的哭了,確實太奇怪了。單海鳴沉默地看著他,那種沉默比夏離的哭聲和盧岩的偏心還更有感染力,就讓蕭寧停不下來了。自從他父親進了監獄,母親又跟人跑了之後,他就沒哭過了,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明白哭泣不是他的權利,反而是他該極力避免的,因為實在很招人煩。就算在這個時候,他哭得也很安靜很害怕,害怕單海鳴不耐煩,開口訓斥或轉身離開。所以他一邊止不住地流淚一邊不停地說對不起。單海鳴歎了口氣,歎得蕭寧眼淚霎時就收住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傻的人,怎麽委屈成這樣。”單海鳴伸手用拇指幫他抹了抹眼角,有點好笑般地道,“到底誰欺負你了?跟我說說,我幫你找回場子去。”情緒被這句明著維護的話弄得徹底崩潰,蕭寧用一隻手捂住眼睛,終於敢壓抑不住地哭出聲來。等他稍微哭得沒那麽厲害了,單海鳴把隻裝了半袋的垃圾袋給他拿著,自己提了一個,空的那隻手牽住他站了起來,“走了,回家。”蕭寧聽話地跟著他上了車,情緒一旦平靜了些,就鋪天蓋地地後悔起來。他這快三十的人了,還在個年齡小過自己的人麵前這麽崩潰地哭,這太……太……沒臉見人了。單海鳴倒沒什麽表示,隻在路上停了一次,在24小時營業的711裏買了兩瓶果汁,“流了那麽多水,補充點吧。”“謝謝……”蕭寧抱著果汁,很是羞愧。他往窗外一看,認出這條路是通往王華買的翠城嘉都那套公寓。想來王華告訴單海鳴地址也不出奇。單海鳴熟門熟路地在地下停車場找了個空位停上,認電梯比蕭寧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