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派,桃林深處,後山幽靜之地。


    陰沉的天空恍若哭泣,與林間少年的心情互相共鳴。


    素衣少年跪於三座墓前,凝視著墓碑,眼中波瀾萬丈。墨黑的青絲,一夜之間盡染白霜。


    這時,少年開始捧起手中的黃土,撒向前麵的兩座墳墓,完成最後的告別與寄托。


    每一抓黃土都是無聲的祈願,他的手指滑過土壤,仿佛能感受到那兩位親人的存在,又將他們溫暖地埋葬於大地之中。


    每一撮黃土都像是在嘲弄他的無力,讓他陷入深淵般的絕望與孤獨。


    凜冽的寒風刺入他的骨髓,將他的脆弱接連凍結,他的雙肩像是壓得彎曲的樹枝,渾身似乎被無盡的悲傷所侵蝕。


    他顫抖的雙手緊緊握著黃土,但無論如何,淚水依然無法抑製而湧現。淚珠帶著苦澀,在無助的眼眶中滾落,夾雜著對逝去親人無盡的思念。


    黃土漸漸變重,將少年的掌心壓得通紅,鮮血和泥漿混合成一片,顯露出無助和絕望的色彩。他呼吸艱難,仿佛被整個世界壓迫,承受難以承受的痛苦。


    “雪月姐!沈師伯!是山河沒用……”他的目光變得空洞無神,他的存在仿佛在這一刻逐漸消散。他隻剩下了無盡的悲傷,墓地中彌漫著他無盡無休的痛苦呼喊。


    “殿下,您……”桃林中,一名肩負巨大劍匣的男子想要上前,卻被旁邊的男子攔住。


    “先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他在昆侖山待了整整十六年,他是他們倆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加上眼下他的師父,又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道長,此刻他的心裏一定萬分難受。”手持長槍的冷沐風悲痛地陳述道。


    “哎……”身負劍匣的男子長歎了一聲。


    站在那名肩負劍匣的男子身旁,還有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她手握長槍,在寒風中微微顫抖。女子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少年麵前的墓碑,嘴唇微微顫抖,臉色蒼白,但她忍住了衝上前去的衝動。


    “師兄,師弟我依然沒有完成您的囑托,這位少年差點在我們昆侖山上喪命。師兄,還有您最得意的關門弟子,齊光,如今也陷入了世上罕見的失心瘋,無論小山河如何努力,都無法使他蘇醒。師兄,如果您知曉昆侖派近日發生的大事,定會責備師弟的無能吧。”一襲灰色道袍的玉衡子,注視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發出了深深的歎息。


    一群人靜靜地站在少年的背後,各自感慨,卻再也沒有人前去勸說。或許,他們都希望給這位少年,在昆侖山上再多留一些時間吧。


    過了許久,少年艱難地將黃土填滿了那寂寥的墳墓,卻再也無法彌補心中的空虛。他輕放下手中的黃土,跪倒在墳前,仿佛他的靈魂也隨之屈膝致敬。


    “祖父、雪月姐、沈師伯,這片桃林安寧無憂,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了。實際上,我也不怕你們嘲笑,這些年來,山河我沒有什麽大誌,隻是想做一個閑雲野鶴之人。直到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才萌發了複仇的念頭。”李山河自語般地失神道。


    隨後,李山河搖了搖頭歎息道:“可笑的是,還未等我去尋找仇人,人家倒是急著想讓我下地獄。或許隻有我死了,有些人才會睡得踏實吧。”


    “祖父,雪月姐,沈師伯以及昆侖的師兄們,你們都是因我而死的,還有父母的這個血仇,我李山河在此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李山河的眼神逐漸堅韌起來,仿佛決心和勇氣在內心漸漸生長。


    最後,當他輕輕拍打著手中的黃土,作別之時,他的表情變得平和而莊重。


    當少年緩緩離開墓碑前時,那名肩負劍匣的男子撲通跪在地上,高聲喊道:“屬下炎龍堂黃龍,見過殿下!”


    與此同時,身旁的白衣女子也放下長槍,快速跪倒在地,同聲道:“屬下炎龍堂冬雪,見過殿下!”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轉向女子的方向凝視著,忍不住歎息道:“冬雪,你便是雪月姐的妹妹吧?”


    “回稟殿下,正是!”女子哽咽著回答道。


    這時,站在一旁的男子再次作揖道:“殿下,請跟我回炎月王朝吧!您是天子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光複炎月王朝的重任需要您來完成!”


    “光複炎月王朝?當雪月姐最需要幫助之時,你又在何處?既然她是你的人,為何你未能守護她?為何?”李山河痛苦地嘶吼著,既像是對麵前的男子呐喊,又像是對自己在呐喊。


    “殿下,唐雪月和我都是炎月王朝的臣子,能夠為殿下戰死,乃是我們這些臣子的榮耀!今後,殿下的安危將由冬雪來守護。”身負劍匣的男子恭敬地回稟道。


    “冬雪,遵命!”冬雪緊握長槍回應道。


    “嗬,臣子?那麽我的話就是聖旨了嗎?”李山河冷冷地說著。


    “是的,殿下,您的話就是聖旨,隻要您下令……”黃龍有些欣喜地說道,似乎以為少年會跟他一同回去。


    然而,還沒等黃龍說完,李山河搶先喊道:“好!從現在起,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你們想要光複炎月王朝,那就去吧,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聽到李山河的話,黃龍愣了一下,急忙懇求道:“但是,殿下,賊人定會再派出殺手來對付您。而且,您身上還有傳國玉璽炎龍玉,沒有護衛的話,恐怕會受到很多人的覬覦,您的生命將處於危險之中!”


    “不需要多言!如果你還承認我是殿下,那就不要再違抗我的命令了!”李山河冷冽地說道。


    “殿下……”黃龍大聲呼喊。


    這時,旁邊的冬雪急切地跪下,懇求道:“殿下,請三思而行,切勿辜負我姐姐的苦心!”


    李山河緩緩轉身,深深地看著冬雪,低沉地歎息道:“雪月姐在臨終前,最後囑咐我好好照顧你。我仔細考慮過,不讓你跟隨我,或許才是對你最好的照顧!如今,已經有這麽多人因我而死,我又豈能再靠別人的保護來苟且偷生!”


    “勸告已終,你們不必再勸我了,我意已決!”李山河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堅毅。


    “殿下,您……”冬雪心中一震,有些哽咽地說道。


    “殿下,既然如此,那就請收下這把劍吧!這柄劍,正是炎月王朝的祖傳之物!”跪在地上的黃龍迅速站起,打開劍匣,將劍遞到李山河麵前。


    李山河轉身,看著劍匣裏的那把大劍,眉頭微皺,片刻後緩緩歎道:“四尺長、三寸寬,劍身閃爍著寒光,劍柄鑲嵌著古老的龍紋,仿佛沉睡的巨龍蘇醒於劍上,散發出無比的力量與威嚴。這柄巨劍,莫非就是傳說中由九天玄鐵鑄成,重達二十三斤的炎龍劍?”


    “回稟殿下,正是!”黃龍鄭重地回答道。


    “也罷!我答應你!”李山河眼中閃過濃濃的思念之情,從黃龍手中接過這把巨劍,將其背在身上。


    似乎想起了什麽,李山河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石,遞給黃龍的手中:“既然你剛才提到,我身上攜帶這塊玉石很危險,那就請你幫我保管好。”


    黃龍愕然片刻,小心接過李山河遞來的炎龍玉,輕聲歎息道:“老臣遵守殿下的命令。”


    李山河走近,輕聲在黃龍耳邊歎息:“至於你如何使用,那就隨你自願了。光複王朝的大計我不感興趣,但是對於父皇和母後的仇,我必須親手了結。”


    “殿下……”黃龍看著已經背對自己的李山河,神情有些茫然。


    “師兄,原來這就是號稱天下名劍中,排名第三的炎龍劍?”二長老冷沐風驚歎道。


    隻見,玉衡子捋了捋胡須,輕歎道:“是的,這柄巨劍和書上記載的炎龍劍一模一樣。傳說中它曾渡越九天之峻峭,深入龍淵之幽深處。當最後一步劍成之際,鑄劍之人舍身入劍爐,以身融於劍,最終方得以煉製而成。”


    隨後,玉衡子繼續說道:“炎龍劍,劍鋒鋒利無比,足以輕鬆削鐵如泥,破除一切堅固的防護,在十大名劍中,它名列第三位。然而,炎龍劍並非人人可得,隻有命定之人,承擔著崇高使命的人,方能真正獲得拔劍之權。”


    “沒想到,這柄巨劍竟然有如此傳奇的故事……”冷沐風略帶思索地感歎道,對手中的震雷長槍投去一瞥,長歎一聲。


    就在玉衡子和冷沐風二人交談之時,李山河已經走到了二人的麵前,撲通跪地,感激地說道:“大長老、二長老,山河感謝昆侖派這十六年來的養育之情。山河無以回報,今日山河冒昧離開昆侖派,擅自做主與師門決裂。從此以後,李山河便不再是昆侖派的弟子!”


    “二位長老,還請多保重身體!”李山河泣不成聲。


    “山河,你!”冷沐風正準備上前責罵,卻被一旁的玉衡子製止了。


    “師弟,山河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們莫要再阻攔他。而且他的身份已經暴露,若是繼續留在昆侖派,反而對他不利。”玉衡子握住冷沐風的手臂,語重心長地勸說道。


    “唉!”冷沐風長歎一聲,轉過頭不願再看向李山河。


    玉衡子的話說得也有道理,昆侖派雖然在大夏享有聲望,但終究隻是一個江湖門派,難以抵擋那些強權之下的明爭暗鬥。


    既然敵人可以在昆侖派暗殺他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恐怕他們會一直追殺到少年喪命才罷手。


    年少起身後,向玉衡子和冷沐風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慢慢地離開了。此刻,他身心疲憊,背影漸行漸遠,在眾人的眼裏他那麽的脆弱和悲傷。


    而那黃土堆積的墳墓,成為他心中無法彌補的傷痛,給他的命運留下了悲慘的印記。一把夜間由李山河匆忙修補的木劍,掛在一柄銀色長劍和一柄青色長劍之間,在寒風中嘶嘶作響。


    待少年離去,冬雪才站起身來追問:“堂主大人,您為何不再勸勸殿下呢?”


    這位炎月王朝的老臣搖了搖頭,歎息道:“殿下已經長大了,我從他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陛下年輕時的決斷。天命如此,他既然決心邁向自己的道路,那就讓他先走一段罷。”


    “冬雪,你去祭拜一下秋霜吧,這一別我們或許要很久才能再過來了。殿下有自己要走的路,而我們作為臣子,也有自己的道路要開拓。”黃龍長歎一聲。


    “冬雪明白了!”冬雪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


    在桃林間,一身白衣的冬雪跪在三座墳墓前,一杆銀色長槍高聳在林間,紅色槍纓隨風飄揚,仿佛在咆哮呐喊著。


    “沈翰飛,你就是我姐姐常常在信中提及的那個傻瓜吧?沒想到,我這個一直冰冷無情的姐姐,竟然也會有自己心儀的人……”冬雪的眼中閃過一抹悲傷。


    “姐,你口中說的這個小殿下,妹妹今日終於見到了,小殿下他真的很出色,隻是姐姐你卻不在了。這一次,還是妹妹錯了,沒能相信姐姐親口說的,愣是要和姐姐唱反調。”冬雪歎息道。


    冬雪緊緊握著手中的銀色長槍,緩緩地站起身來,凝視著麵前的這座墓碑,哽咽道:“姐姐你放心,有朝一日,妹妹我定會握著手中的這杆長槍‘萬裏橫戈’,為小殿下殺入永安城,手刃了這個逆賊燕洪陽,了卻殿下的心事!”


    “現在是時候了,去揚州城會見一下李玄天,那位昔日炎月王朝三王之一的鎮安王。”一身黑袍,頭戴鬥笠的黃龍背負雙手,低聲歎息。


    隨後,黃龍和玉衡子、冷沐風二人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帶著冬雪以及炎龍堂的死士們匆匆離開了。


    二十餘騎,此昆侖山下踏出,朝著大夏的東邊策馬奔去……


    待送走了黃龍等人後,玉衡子轉過頭對著冷沐風囑咐道:“師弟,接下來要麻煩你跑一趟了。”


    “師兄,有何事要我去做?請盡管告知。”冷沐風回答道。


    玉衡子上前叮囑道:“你現在去一趟藏書閣,將山河即將下山的事情告訴薑老。薑老聽後,要是能夠施以慈悲之心,將我們藏書閣第七層的武林秘籍,隨便傳授一本給這位小家夥,那將是最好的結果。”


    “這也算是我們兩位長輩,為這小家夥最後能做的事情了,也是為他在下山踏入江湖後,多爭取一些生存的機會。”玉衡子長歎一聲說道。


    “我明白了,師兄,師弟我這就去藏書閣找薑老!”說完,冷沐風便快步往藏書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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