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李山河照常跟隨師父陸齊光來到後山的天台,一整天坐在那裏,直到夜幕降臨,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前往百草子的屋子。


    如果不是每個晚上百草子還要教他醫術,李山河真的希望能在天台上好好地坐上一個夜晚。在他看來,昆侖派後山的天台幾乎是整座昆侖山上天地之氣最為濃鬱的地方。


    而修煉之人在天地氣息濃鬱之處修煉,自然能事半功倍。這也是陸齊光當初選擇在後山天台修劍,現在又在此指導李山河修煉的原因。


    後來,李山河曾經問過陸齊光,為何最初修煉凡武境時不直接在天台修行。陸齊光的回答是:“小子,你連丹田都沒能凝聚成氣海,還談什麽修煉地方。”


    當時,陸齊光的這一番回答,直接把李山河給逗笑了,師徒二人就這樣傻笑了好久,那日的夕陽真的很美。


    這幾日,李山河總是幻想,若是自己能夠留在天台山打一宿坐,感受一下夜晚的天地之氣,說不定就能借此打破凡武境的梏桎,一舉晉升到煉氣境的這一層境界。


    可是,哪能如這位少年的心,李山河,雖說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不假,但畢竟當下還有幾個師父在,長輩尚且在世,對於這個少年總是要管上一管的。


    在百草子和李山河苦口婆心地說了一番話,加上作為這次修行的帶教師父陸齊光也是在其一旁勸說著,李山河這才口服心不服地答應了下來。


    兩位師父勸說的話,大致的意思便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物物不滅,生生不息,天地之間自有天地的自然規律。凡人修煉武學,自然也要順應天道,方能長長久久。


    要說這些道理,李山河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隻是當下他隻想花更多的心思在武功上麵,而不是在醫術上麵。他想盡快地在武學上有所突破,而不是在救死扶傷的醫術上精進。至少在此刻,李山河是這樣認為的。


    隻是在學醫上麵,這三年多的日子裏,百草子可是從未對自己的這個徒兒有所懈怠,每晚一學那是必備的。


    不知為何,李山河的心裏似乎有一種預感,就好像師父百草子在交代什麽後事,所以這才刻不容緩地逼自己每日學醫。


    關於這一點,師父百草子沒有說起,瞎猜的李山河自然也不敢問起。直到前幾日,李山河趁著師父百草子搗弄藥草的時候,給師父把了把脈,確定師父身體並無大礙後,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經過這幾天的實踐,依照師父陸齊光傳授的方法,再加上昆侖派高級內功心法《天地清濁》的幫助,李山河對於氣運丹田終於有了一些初步理解。雖然相比凡武境,他對此有了更深入的感悟,但依然無法在丹田深處凝聚出一輪完整的氣海,將丹田囊括其中。


    按照師父陸齊光的說法,隻有在自己的丹田深處凝聚出一輪氣海,才能真正進入煉氣境的境界,也就是煉氣境的第一層境界。


    每一輪氣海都代表煉氣境中的一層境界,要修煉出九輪氣海才能達到大成之境。看起來,李山河在這個階段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


    “吱……”


    李山河從天台緩緩下來,穿過彌漫百草馨香的院子,輕推屋門而入。


    自從三年前,李山河被大夏的小公主殿下拓跋寧兒一劍刺傷後,他就一直住在了百草子的屋子裏,幾乎成為這個屋子的主人。至於昆侖派為弟子安排的住處,他早已經多年未去過。


    原本唐雪月是和李山河一起出入弟子居處的,畢竟女弟子的居處,就在男弟子居處的北麵,相隔不遠。


    隻是自從李山河負傷後,到後來被百草子收為徒弟,唐雪月便成了一個人,直到前段日子裏,有個身穿道袍的男人代替了本該是李山河陪行的這個位置。


    起初,唐雪月是有些反感的,後來看著這個男人對於李山河的心血付出,漸漸地也就接受了,再後來啊恐怕她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


    “師父,你在搗鼓什麽呢?”剛剛邁進屋子裏,一股熱騰騰的霧氣便迎麵而來,李山河有些蒙了。


    “山河,你回來了啊?今日倒是比昨日,晚了那麽一些。”聽到徒兒的聲音,百草子便揮了揮手,試圖散走一些屋子裏的霧氣。


    “嘿嘿,徒兒忙著修煉一下子忘了時辰。”李山河尷尬地撓了撓腦袋笑道。


    其實今日哪裏是晚了一些,相比昨日明明晚了整整一個時辰,隻是百草子給了李山河這個台階,他還真的“不要臉”會往下走。


    心知肚明的百草子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嘴角邊的那一絲苦笑,自然也是沒有被李山河看見。


    直到透過霧氣,終於是有些看清楚李山河的臉龐時,百草子才緩緩說道:“山河,你剛問為師在搗鼓什麽,為師現在就告訴你,為師搗鼓的是一種神秘的藥方。”


    “神秘的藥方?師父快快說來,給徒兒講上一講。”聽到百草子說得這麽神秘,李山河本有些倦意的樣子,瞬間就來了興趣。


    李山河走到木桶旁邊,看了看裏麵滾滾而起的藥浴,有些好奇道:“師父,這究竟是啥藥方搗鼓出來的藥浴啊?竟然能把這間屋子都弄得煙霧繚繞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師徒倆住在天上呢!”


    “哈哈!”百草子捋了捋胡須大笑,早已是白發蒼蒼的百草子,怎會聽不出眼前自己這位徒兒的玩笑話呢。


    說是玩笑話,又像是徒兒的“嘲笑話”,畢竟在李山河的印象中,這位號稱神醫百草子的師父,不應該整出這些玩意來。


    這些年來,百草子教給李山河的藥方多得數不勝數,但從未見過哪種藥方能使整個屋子彌漫著濃霧。


    “山河啊,你可別小看這個神秘的藥方,這次的藥浴可是由三十多種藥草精心配製而成,對你的修行大有助益,算是師父為你特別調製的藥浴。”百草子整理了一下胡須,笑著說道,似乎對自己搞出的這個活兒很有信心。


    “既然如此,那徒兒就不客氣了!徒兒這就親身感受一下師父這個神秘的藥方,到底神秘在何處?”聽到師父百草子都這麽說了,李山河也是毫不猶豫地脫去了身上的衣服,直接坐進了木桶裏麵,濺起了一片水花。


    “哈哈!瞧你那樣子,怎麽說如今你也是十五歲的人了。”看著眼前這個猴急樣的少年,百草子捋了捋大笑道。可是百草子哪裏會知曉,李山河也隻有在他們這幾個師父的麵前,才會脫去偽裝,隨性得像一個少年該有的樣子。


    這些年來,每當李山河從外麵練武回來,師父百草子總會給他泡上一個熱氣騰騰的藥浴,不然李山河這三年的修煉速度哪有這麽快,定是沒辦法突破到凡武境的巔峰。


    按照普通人的修煉速度,要從一個毫無修為的人,開始修煉到凡武境的巔峰境界,沒個十年半載的,那是根本想都不用想。


    用李山河的話來說,就是白天是自己在拚命修煉,晚上是師父老人家在幫自己拚命修煉,對於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李山河可是發自肺腑的尊敬。


    當李山河整個身子都浸到了這個木桶裏時,李山河隻是感覺一股劇烈的灼燒感瞬間襲上心頭。


    “師父,今日的這股藥浴著實有些烈啊!”之前的藥浴雖也有些剛猛,但從未像今日那樣猛烈而刺激。


    此刻李山河感覺到身體有些難受,不過出於對師父的信任,李山河依舊是沒有起過身來,還是咬著牙坐在木桶裏麵,任由桶內的藥水浸濕著自己的身體。


    “無妨,當你感受到那股灼燒感時,這一次的藥浴才剛剛開始發揮它的藥效。”百草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師父,我明白了。這點痛,對於徒兒來說算不上什麽!”李山河咬著牙,愣是紋絲不動地坐在木桶裏。


    這一坐便是足足半個時辰,此刻的李山河緊閉著雙眼,眉梢間漸漸地舒緩開來了,似乎那種席卷全身的灼燒感變輕了很多。


    看著這股藥效的後勁李山河算是扛下來了,百草子的臉上也是漸漸地露出了一絲欣慰,不知何時手中卻是多了一捆骨針。


    “山河,此刻起你將齊光教你內功心法,試著在體內氣運丹田,接下來為師將助你通了這奇經八脈!”說完,百草子便拿起手中的骨針,如行雲流水一般一針針地向李山河的身上刺去。


    與此同時,在聽到師父的叮囑後,李山河也開始閉目養神,氣運丹田起來。沒過一會,一股灼燒感再次萌然而生,隻是這一次不是席卷全身,而是集中在小腹深處的那個部位……


    不過一炷香的時辰,李山河的身上就已經紮滿了數十根骨針,密密麻麻的骨針上麵不斷冒著騰騰熱氣。


    漸漸地,李山河隻感覺小腹內有一些跳動感,不久後一股熱脹感便湧上心頭,李山河隻覺得此刻越脹越充實。


    “師父,我感覺身體好熱!好膨脹!”李山河的臉上滿是汗水。


    “堅持住!山河,為師已為你打通了奇經八脈,接下來要靠你自己氣運丹田,點燃丹田的命火,至於身體熱和膨脹,那是因為此刻你的腹內正在點燃生命之火,生命之火乃是煉氣境修煉的關鍵之所在。”百草子皺了皺眉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嗯,師父。我會堅持住的!”李山河點了點頭應聲,嘴唇有些顫抖。


    下一刻,李山河便感覺到了腹中的一股灼熱感,正在往上滾動,伴隨的還有一陣鼓脹感。強烈的鼓脹感,開合似大吸大呼強於肺呼吸,漸漸肺呼吸停止,體內的胎息產生,隨後全身漸發熱發脹……


    “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山河似乎聽到了丹田深處的那一道清脆聲響。


    聲響過後,一輪氣海漸漸地在李山河的丹田深處凝聚而成,最終將李山河的丹田給緩緩包裹了起來。


    李山河慢慢地睜開眼睛,隻感覺此刻全身上下每一條經脈都暢通無比,丹田深處的那股強大氣息,讓李山河感受到了,此刻的自己仿佛已經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


    這股力量和凡武境的力量不同,這股力量是來自體內的每一股真元之氣,而非純粹肉體上的強悍所致。


    “師父,我的修為好像已經突破了!我感覺到了丹田深處的那一輪氣海,那股蓬勃有力的氣息。”李山河激動地從木桶裏站起了身,對著百草子大聲喊道。


    看著眼前這個麵露喜色的少年,百草子捋了捋胡須笑了笑,隨後便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是漸漸地落下了。


    “好!你果然沒讓為師失望!現在為師會將你身上的骨針依次取下。”百草子笑道。


    “有勞師父了!”平複了一下心情,李山河便再次靜靜地坐了下來。


    一炷香的時辰後,穿好衣服的李山河,便跪在地上朝著百草子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師父,今日若不是您,徒兒定是無法突破煉氣境的。請受徒兒一拜!”


    “你這孩子,快點起來!”百草子連忙從地上將李山河扶起,眉梢間卻有一絲欣慰。


    隻見百草子捋了捋走上前,背對著李山河緩緩說道:“山河,今日的修行靠的還是你自己啊!剛剛為師用骨針為你打通身上的經脈,以及這個神秘的藥浴,不過隻是在你修煉的基礎上,做了一下牽引,終是水到渠成,讓你打破了煉氣境的這一層梏桎。”


    “師父!”李山河隻是輕喊了一聲,眼裏充滿了敬意。


    這便是李山河心中的神醫百草子,總是將自己的心血付出,如此輕描淡寫地一筆而過,這一刻李山河似乎有些看不透,眼前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或者換句話來說,李山河從未看透過這位老人心中的道。


    似乎在這一刻,李山河終於是鼓起了勇氣,準備將早已困惑在心頭的那個疑惑說出來。


    “師父,您是不是要離開徒兒了?”李山河顫抖著身子,支支吾吾地說著,有些不敢看百草子的身影。


    聽到此話的百草子,依舊是背對著李山河站在窗外,隻是眼底彌漫上了一層霧氣。


    百草子沒有說話,但李山河卻是從身影裏看到了這位老人,有一瞬間胸膛處那微微起伏的呼吸。


    過了一會,百草子才緩緩地轉過身來,指了指李山河的額頭,笑著問道:“你呀,知道為師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看了看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的百草子,李山河淡淡地說道:“師父,恕徒兒愚鈍,還望您老人家為徒兒指明。”


    “哈哈!你說的這話,為師該不該誇你一聲謙虛呢?”


    還沒等李山河解釋,百草子便再次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月色,語重心長地說道:“山河,這些年來,為師我最喜歡的就是你身上的那一股子勁,可這恰恰也是為師最擔心的。正所謂,凡事不可過!有時候人生是需要一股子勁,但有時候啊,咱們也需要適當隱藏一下身上的這股子勁。這世上啊,使勁之人往往無心,身邊之人卻是有意。”


    “師父!”李山河的目光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涼意。


    百草子也不管當下的李山河是否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繼續緩緩說道:“山河,正如你剛才所猜,為師不久之後便要下山遠遊了。自從你的師祖離開後,為師在這座昆侖山上一待就是整整三十載。”


    隨後,百草子接著長歎道:“可是這千姿百態的天下啊,一直以來都是為師從你師祖口中聽來的,眼下為師的這一身醫術已經有了傳承,也是時候下山去看一看你師祖口中所說的這個天下了。況且,學醫之道何其漫長,這條道應是永無止境,豈可做井底之蛙止步不前。為師此行遠遊,是見自己,是見天地,也是見眾生,更是追求醫道上麵的無止境。”


    “師父!師父您……”這一刻,李山河的心中是百感交集,萬般情緒湧上心頭,可是看著月光下的這一個白發老人,他始終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這一夜,當百草子已經進入了夢鄉,那個平日隻顧著憨憨大睡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走到老人的身邊,就這樣托著腮看著老人臉上的每一道皺紋,整整一宿。


    天微微亮起,少年輕輕地關上門,小心翼翼地走過院子,朝著後山的天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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