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是半個月的日子過去了。


    其間大長老來過一次,隻不過當時待了片刻就匆忙離去了,興許是門派裏有急事要處理,倒是二長老冷沐風常常過來。


    這一日,躺在床上的李山河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過了一會,床榻上的李山河便開始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在一旁趴著睡著的唐雪月,李山河恍惚地微微張了張嘴:“雪月姐,我渴……”


    隻是淺睡的唐雪月在聽到耳邊有聲音呼喚時,連忙抬起頭來睜開眼睛。當她看到李山河已經蘇醒過來的時候,便激動地立刻喚醒了屋子裏正在打盹的百草子。


    與此同時,唐雪月連忙起身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地扶起李山河的身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著。


    聞聲醒來的百草子,連忙給李山河把了把脈,不久後在這位神醫百草子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百草子緩緩地說道:“這孩子,眼下已無大礙了,接下來就是要把身子養好,避免留下什麽後遺症就行了。”


    打了一個月地鋪的百草子,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補充道:“對了,明日你們就可以回自己的屋子睡去了,這個小家夥的身體確實是無礙了,隻要好好調理就好了。”


    有暖暖的床不睡,偏偏睡這涼涼的地鋪,百草子雖然一把年紀了,但也不想委屈自己。明白到百草子話中的意思,唐雪月自然是沒說什麽,當是默許了。畢竟人家都這麽說了,唐雪月也確實不好再帶著李山河賴在這裏了。


    喝了整整一杯水的李山河,躺在唐雪月的懷裏,輕輕地說道:“雪月姐,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我看見我娘了,我真的好想她。可是在夢裏,我居然看不清我娘的影子,隻是朦朦朧朧中感覺到,我娘的容貌必定和雪月姐十分的神似。”


    知道眼前這位少年的身世,唐雪月又怎能忍心把真相告訴他呢,況且眼下也還不是時候。隻要真相一出,過不了多久,即使在昆侖山上,也必將引來殺身之禍。


    唐雪月下意識地緊緊擁抱著懷中的李山河,低聲說道:“山河,不要害怕!雪月姐一直在你身邊。山河,不要害怕……”


    “雪月姐,為什麽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我的娘親,還有我的父親,他們到底在哪裏?”回想起那個幾乎真實存在的夢境,李山河的眼眶濕潤了,失落地問著旁邊的唐雪月。


    “雪月姐,在那個夢裏,我夢見了一片火海,然後我娘竟朝著那片火海跳了進去……雪月姐,你說這樣的夢,一定不是真的吧?”李山河眼神空洞,明明當下是在問唐雪月,眼睛卻是看著屋子一角愣愣出神。


    一滴淚,從李山河的臉頰上滑落了下來。


    看著傷心至極的李山河,唐雪月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這位少年,摟得更緊了……


    “不是真的,山河,一定不是真的……”唐雪月輕輕地喃喃自語著,看著李山河的眼睛裏似乎很是心疼。


    知趣的百草子,靜悄悄地離開了屋子,小心翼翼地關好屋門,嘴上輕聲念叨著:“罷了,就當老夫剛才的話沒有說過,他們想在這裏睡多久就多久吧。”


    “其實吧,熱鬧些倒也挺好的,睡地上也挺涼快的……”百草子抬頭微微一笑,離開了。


    可是眼下的昆侖山上,分明是下著鵝毛般的大雪呀!也不知道這位老人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身為神醫百草子,卻是很少離開過自己的屋子,需要療傷的藥草,這院子裏也多有種植,平日裏也很少問過昆侖派的事情。隻是對於昆侖派小師弟陸齊光收的這個徒弟李山河,百草子倒是一清二楚。


    在這位百草子的眼裏,李山河和陸齊光一樣,都是從小便沒了父母的孤兒。隻是陸齊光當初是被掌門遊曆江湖時,從馬賊手上救下後撫養成人的,而李山河則是一位年邁的宦官老人拚了性命送昆侖山腳下的嬰兒。


    關於那位老人,十二年前百草子還曾試圖救治過,隻是無奈醫術無力回天。至今,那位老人的墓碑還被埋在後山的桃林,關於這事恐怕沒有幾人知曉。


    另一邊,在聽到李山河蘇醒過來的消息後,陸齊光幾乎是連跑帶飛地趕到百草子的屋子裏。


    當親眼確認過自己的徒兒終於無礙時,陸齊光這才放下心來。眼睛裏不知何時已經飽含淚水,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陸齊光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師父,山河沒事了!你這大老爺們兒的,可別掉眼淚!”李山河知道師父一向寵愛自己,在度過剛剛的悲傷後逐漸鎮定下來。他試圖安慰一旁的陸齊光,表示自己已經快要康複了,希望師父能安心下來。


    “嗯,師父沒有哭,隻是剛才眼睛不小心進了一點沙子。”陸齊光揮動手臂,用袖口輕輕擦去眼眶裏的淚水,有些激動地回應道。


    在安撫了陸齊光之後,李山河還是沒有忘記剛剛的那個夢境,他淡淡地問道:“師父,您知道關於我的身世嗎?為什麽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關於我父母的事情?”


    也許如果不是那個夢,李山河也不會如此執著地追問下去,但那個夢實在是太過真實,讓他真切地認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對於渴望知曉自己身世的李山河來說,眼前這位將他撫養成人、如同師父和父親一般的男人,自然是最了解不過的人。


    剛剛從悲傷中緩過來的陸齊光,心中一顫,雖然並未明顯表露,但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唐雪月,仿佛在尋求支持。


    唐雪月輕輕搖了搖頭,歎息道:“山河,你剛剛蘇醒,讓雪月姐給你準備點粥填飽肚子,你們師徒倆好好談談。”


    說完這番話後,唐雪月率先站起身,徑直朝屋外走去。


    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李山河幾乎沒有進食,僅靠神醫百草子的草藥維持生命。一個月不吃飯,竟然能從鬼門關中活過來,百草子的名聲確實名不虛傳。


    此事發生後,昆侖派年輕一輩弟子對百草子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以往的恭敬變為敬仰,充滿敬畏之情。


    然而,那自稱為神醫的百草子,又何曾在意塵世間他人的眼光呢?對他來說,救死扶傷一直是他行醫初衷,幾十年來一直恪守著原則。


    ……


    在百草子和唐雪月相繼離開屋子之後,屋內隻剩下陸齊光和李山河這對師徒。


    實際上,此刻的唐雪月並不希望陸齊光將李山河的身世告知他,但作為將李山河撫養成人的人,唐雪月隻能保持默認的態度。


    至於唐雪月離開之後,陸齊光是否會最終說出真相,那已經不是她能夠再插手的事情了。


    當年在昆侖山腳下,見證了李山河和那位宦官老人的師兄弟們,都曾受到掌門的諄諄教誨,叮囑他們不能將那段往事告知李山河本人和其他門派師兄弟們。身為當時巡邏隊成員的大師兄沈翰飛,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自唐雪月離開後,屋內的氛圍頓時變得冷寂。平日裏溫習經書、熟讀藏書閣中各類武林秘籍的陸齊光,此刻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總不能直接告訴山河,他的父母是因戰亂身亡,而當年送他來昆侖山的那位年邁祖父,也是因為他力竭身亡的吧。這個真相,對他來說太殘忍了……”看著李山河那十分期待的眼神,陸齊光的心裏一陣糾結著,手心裏早已捂出了許汗水。


    同樣身為孤兒的陸齊光,可不想讓自己的徒兒再次經曆失去雙親這樣的痛苦了。或許有時候別人口中那個善意的謊言,往往比真相來得更加安撫人心。


    “師父,您也不打算告訴徒兒的身世嗎?”看著眼前這個一言未發的男人,李山河有些失落地懇求道。李山河雖小,但也不傻,眼前陸齊光的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很為難嘛。


    看著先前唐雪月和陸齊光如今的這個樣子,李山河的心裏就愈發地不安。似乎在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夢似乎就是真的。而這也是這整整十二年來,自己從未見過自己父母最好的解釋了。


    除此之外,難道還有比這個解釋更好的理由嗎?


    “咳!咳……”突然情緒起伏的李山河,情不自禁地咳嗽幾聲,鮮血湧出,染紅了被褥。


    “山河!你沒事吧?”陸齊光急忙坐到床邊,扶住李山河那瘦弱的身軀。


    “師父,如果您真的知道有關山河身世的真相,請告訴我吧!師父,我懇請您……”


    “咳……”


    李山河完全沒有顧及自己的傷勢,緊緊抓住陸齊光的胳膊,苦苦哀求。他堅信那個夢不是偶然。


    此時,陸齊光在內心深處為大夏皇室的那位小公主拓跋寧兒咒罵了一遍。若非一個月前,那位公主殿下的一劍,他的徒弟也不會這樣迫切地渴望了解自己的身世。


    ……


    “阿嚏!阿嚏……”大夏都城豐州城的皇宮裏,拓跋寧兒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今日是有些奇怪了,平日裏一向不怎麽打噴嚏的,剛剛確實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拓跋寧兒皺了皺眉,很是納悶。


    一旁的拓跋蘭兒搖了搖頭無奈道:“依姐姐我看啊,你這妮子多半是平日裏做了不少虧心事,那些被你欺負過的人呀,指不定在背後天天惦記著你呢。”


    “哼!我堂堂大夏皇室的公主殿下,還會怕了他們不成?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在背後天天念叨著我,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成!”拓跋寧兒叉起腰,一臉不屑地說道。


    拓跋蘭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隻是抬起頭來看了看遠方,一個少年的模樣在她的腦海裏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希望,那個少年如今一切都安好吧。我這個妹妹,不懂事,如果有什麽因果報應就讓我這個做姐姐的來承擔吧……”


    “姐,你一個人嘀咕什麽呢?”看著一旁有些出神的拓跋蘭兒,拓跋寧兒皺了皺眉頭上前問道。


    片刻後,拓跋蘭兒才緩過神來淡淡地回道:“我沒事,妹妹。隻是忽然想起一個人罷了……”


    “想起一個人?”拓跋寧兒有些納悶了,平日裏都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也不曾見過自己的姐姐認識其他什麽人啊。


    似乎一個月前,在昆侖山上自己執劍刺穿了一個少年的事情,或許早已被這位刁蠻無理的小公主殿下給拋到了腦後。


    ……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陸齊光這才緩緩地走出屋子,將屋子的門輕輕關好。


    “你告訴他了?”這時,門外的唐雪月走上前輕聲問道。


    原來自從唐雪月離開屋子後,便一直守在屋外,從未離開。


    看著一旁的唐雪月,陸齊光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輕歎道:“還沒,不過我已經答應他了,等他的傷勢痊愈後,我便把我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他。”


    “哦,到時候你是真的準備告訴他,還是說眼下這隻是你的緩兵之計?”唐雪月眨了眨眼睛,淡淡地問道。


    陸齊光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中隨風飄落下來的雪花,長歎了一聲後說道:“我也不知道,作為他的師父,我隻是不想讓他再經曆一次,像我這樣命運弄人的悲痛遭遇罷了,不過事實終究還是會有浮出水麵的一天吧……”


    “師父,齊光我眼下已經到了無法抉擇的時候了,你說過每一代人,總有每一代人需要承擔起的責任,和需要去完成的事情。而今身為山河的師父,齊光不應選擇逃避吧?師父,如果你還在昆侖山,也一定會如此支持齊光的吧……”自言自語地說完了一番話後,陸齊光搖了搖頭歎氣了一聲,便離開了百草子的院子向外快步離開了。


    看著陸齊光離去的背影,唐雪月不禁欣慰地感歎道:“小皇子,你有個好師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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