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細雨輕柔,萬物複蘇,草色漸青,柳枝吐蕊,空氣中散發著生機勃勃的味道,一如麵前這個清秀純淨、略顯瘦弱的小女孩。


    她便是女子學堂的尖子生杜若函。


    熊寧上隻上了三次課,便對她讚不絕口。


    不出幾年,絕對長成亭亭玉立的清麗少女。


    如清泉中剛綻放的荷花,潔白無瑕,清新靈動,宛若誤入人間的精靈,恰恰是有燉最喜歡的那一款。


    這是一種危險的生物,能毀掉所有,讓妙錦莫名感到危機感。


    女衛不乏容貌出眾者,但年齡全在妙錦之上。


    壓下心中不快,妙錦若無其事地與熊寧杉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內心早已波濤洶湧,惡狠狠地暗罵道,這個熱衷於攪局的狐朋狗友!定要與她斷交!


    侍女的容貌無需沉魚落雁,中人之姿便可,這是妙錦的經驗之談。


    這樣才色俱佳的少女整天在主子眼皮子底下晃,明擺著是要引誘人犯錯誤。


    妙錦將熊寧杉打發走,不動聲色地讓杜若函留下來。


    得為她尋個去處,讓她去禍害別人,丟到哪裏好呢?


    妙錦沒想征求有燉的意見,是他回來得太巧。


    將杜若函的花容月貌盡收眼底,有燉卻不為所動,如老僧入定般讓她退下,並且冷酷無情地交由於少廷看管。


    妙錦的心猶如盛夏最熱時喝了杯酸甜可口的冰鎮烏梅汁,真真從裏爽到外。


    “陌生人不得進入梅園,這是規矩,寧杉帶來的也不行”,有燉笑著嗔怪道。


    妙錦誠懇地承認錯誤,並保證絕不再犯。


    “皇長孫從明天起過來上課”,有燉捏捏妙錦的鼻子,寵溺地說道。


    妙錦倍覺不可思議,睜大眼睛望向有燉。


    不會是聽錯了吧?怎麽感覺不像是真的。


    風向變得有點兒太快,讓人適應不過來。


    “朱高煦的長子會不會過來?以前韋氏跟我提過”,妙錦真心歡迎這位皇孫前來湊熱鬧。


    “這個是自願參加,不能強求”,有燉嗬嗬笑道。


    最好能把朱高煦的大兒子扣在梅園,包吃包住,妙錦不心疼錢。


    將他兒子控製在手裏,看他還敢包藏禍心?


    妙錦浮想聯翩,仿佛勝券在握般陶醉,有燉不得不驚醒夢中人,“每位皇孫都有自己的護衛,下課就走,不會多待”。


    朱高煦令妙錦在梅園住得寢食難安,急於尋求一招永絕後患。


    有燉是名正言順的皇孫師,朱高煦這廝總得顧忌些顏麵。


    雖不能將其留下,卻也不怕他暗中使壞了。


    有燉的啟蒙教育相當出色,今上也不得不承認,妙錦暗暗自喜道。


    數月不見,皇長孫長高了許多,更加彬彬有禮。


    成人間的爭鬥,不能加諸於孩子身上。


    妙錦一見到皇長孫,心就軟了。


    畢竟照料那麽久,妙錦早就把這個小家夥當成親人。


    朱高煦的長子稱病沒來上課,看來仍未放下戒心,還得再觀望些時間。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有燉會平等地珍視每一位學生。


    放學後,有燉親自護送皇長孫回宮。


    行至大門口時,從護衛值房傳來一陣哭聲,小女孩柔柔弱弱的聲音,“大哥哥,你別讓我走,我想去學堂讀書,求求你了,大哥哥,我跟你磕頭,大哥哥……”。


    皇長孫朱瞻基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第一次聽見有人哭得這麽慘。


    他求助地看向有燉,他最信任的師父。


    有燉蹲下身,輕聲詢問,“你想去看看?”


    “師父,我能去看嗎?”朱瞻基神情認真地問道。


    “有何不可?”有燉站起身,陪在他身旁,遞過一個鼓勵的眼神。


    朱瞻基放緩呼吸,鎮定情緒,提步向值房走去,“把門打開”。


    門開了,杜若函發絲散亂,哭得跟淚人一般,跪在地上,一個五大三粗地護衛手足無措地連聲說道,“你快起來,別跪,快起來”。


    見朱瞻基衣著、氣度不凡,杜若函眼疾眼快地膝行過來,“小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荒島,我想讀書”。


    “怎麽回事?”有燉低咳一下,沉聲問道。


    屋內的護衛慌忙過來行禮,“世子爺,燕將軍吩咐末將把這個小丫頭帶去長山島”。


    “小公子,救救我吧”,杜若函眼中滿是恐懼,抓住朱瞻基的衣角,淒厲地哭著。


    朱瞻基轉眸向師父求助,有燉以眼神安穩,向杜若函問道,“你想服侍小公子?”


    “奴婢願意侍奉小公子,隻盼能留在小公子身邊”,杜若函順勢就杆爬。


    “我能留下她嗎?師父?”朱瞻基遲疑著問道。


    “這要請示太子和太子妃同意”,有燉拉起他的手,轉身向門口走。


    眼見希望落空,杜若函再次大哭起來,“小公子……”


    朱瞻基停下腳步,猶豫片刻,鼓足勇氣說道,“你先跟我回宮,我母妃會給你安排去處”。


    杜若函如蒙大釋,急忙從爬起,快速抹幹眼淚,跟過來。


    有燉沒有阻攔,這個年齡的孩子,可以試著做出一些小小的決定了。


    杜若函何去何從,還要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


    有燉將皇長孫安全送回東宮,立即折返梅園,妙錦已備下豐盛的晚餐等他。


    燭火晃動下,聽了有燉的講述,妙錦沒有細想,隨口評論道,“小姑娘是個有心機的,比雲英機靈”,妙錦托起下巴,思索道,“還讀過書,到底出身於怎樣的家庭?經曆了怎樣的變故?淪落成孤兒?她的父母親人去哪兒了?”


    “摸不透的人不能留在梅園,小胖子的安全不能大意”,有燉輕聲笑道,“死活不去長山島,不知是聰明還是蠢”。


    “也許是想留下來另有所圖”,妙錦話一出口,便當場怔住,心中泛起恐懼,“莫非是朱高煦派來的?”


    “交給世子妃吧,她不會連個十歲的小丫頭都對付不了”,有燉拿起碗筷,“別亂想了,吃飯”。


    憂思過度,於身體有害,妙錦放下對杜若函的種種疑問,安心用餐。


    接連十餘日,每天晚飯後,小胖子都要有燉陪著到處轉上一圈消食,撒歡,捉鳥,騎馬,舉高高。


    妙錦有時也會參與其中,但對他們師徒二人的特殊癖好,著實不敢恭維。


    每當他們興盡而歸,小胖子和他身上的衣服都麵目全非,那叫一個髒,真讓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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