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棣起兵靖難,徐皇後就再也沒收到過徐輝祖的隻言片語。


    雖然,她每逢節日都會回徐府給父母上香,但徐輝祖每次都避而不見。


    徐輝祖的母親是徐達的原配妻子張氏。


    徐達與張氏夫妻感情深厚。


    張氏生徐輝祖難產去世後,徐達懷念亡妻,多年未娶,直到先帝作主把謝再興的小女兒嫁給他。


    謝氏是徐皇後妙雲的生母,她雖然性格內向,不善言辭,但心地善良,性格寬厚,對徐輝祖照顧有加。


    因而,妙雲和兄長的關係一向和睦,兄友妹恭。


    談不上多親近,但絕對沒有勾心鬥角,隻有相互幫助。


    謝再興叛投張士誠後,謝氏在京師夫人圈的名聲一落千丈,人人敬而遠之,唯恐避之不及,她本人內心深受重創,久久難以恢複,無法再擔當主母之責。


    於是,讀過書認識字、性格潑辣的孫姨娘被推選出來料理家務。


    徐達治軍嚴,管家同樣嚴厲,孫姨娘雖然性格強勢,卻僅限於內宅爭寵,從不敢苛待子女。


    而謝氏也並未失去丈夫的嗬護與寵愛,一共為徐達生下二子二女,大兒子徐添福早卒,二兒子即為定國公徐增壽,大女兒即為徐皇後妙雲,二女兒為代王朱桂正妃徐妙欣。


    妙錦和有燉的事傳至耳邊時,妙雲大驚失色,久久難以置信。


    她的膽子怎麽那樣大?


    禮教森嚴,即使被今上拋棄了,也不意味著身為皇帝妃嬪的妙錦有資格選擇他人。


    她怎麽敢要求和皇上一樣的平等?


    自古以來,隻有皇帝不要妃嬪的道理,哪能容許妃嬪拒絕皇帝?


    再說,今上也並未收回對妙錦的冊封。


    歸根結底,隻不過因為今上寵幸了張貴妃,妙錦便炸鍋了。


    妙錦受不了有人侵犯她的愛情,受不了今上寵幸別人。


    她認為,這便是男人的負心與絕情。


    一向知禮守矩的有燉也是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他竟然接受妙錦的投懷送抱。


    妙雲受信息渠道所限,她並不知道朱高煦派水師襲擊了妙錦的坐船,而今上有意無意地縱容了朱高煦的行為。


    今上在布局有燉和朱高煦之間的較量時,早已將妙錦的安危拋諸腦後。


    他想看看朱高煦的真本事,結果大失所望。


    更令妙雲想不到的是,大哥徐輝祖竟然派人送信至宮中,要求見她一麵。


    這個時候見麵,能談什麽?當然是妙錦的事。


    看來大哥想為妙錦求情。


    妙雲回到徐府,到祠堂祭拜父母,徐輝祖早已等在那裏,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徐輝祖竟然破天荒地主動打招呼,“妙雲”。


    即便父親在世時,大哥也從未這樣示好,總是冷冰冰端著兄長的架子,一副板著臉要教訓人的樣子。


    “大哥,是為了妙錦?”妙雲開門見山地問道,她不喜歡兜圈子,如果可能,她也想救妙錦,畢竟是一家人。


    “這丫頭肯定隻是一時鬧脾氣,皇上寵幸別人,她一時接受不了……”徐輝祖替妙錦辯解道。


    皇上?


    妙雲聞言神色突變,顫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麽?”


    “我說妙錦她霸道慣了,耍性子……”徐輝祖繼續辯解中。


    妙雲再次打斷他,“不是這句,你剛才說皇上寵幸別人?”


    “是啊,不是趁著妙錦不在,招張貴妃侍寢了?”徐輝祖十分納悶,妙雲這是怎麽了。


    妙雲激動得拉著徐輝祖的胳膊,熱淚盈眶,“大哥,你承認他了是不是?你承認他是皇上,是不是?”


    妙雲泣不成聲。


    這一刻,她和朱棣都盼了太久。


    以為再也等不到。


    徐輝祖怔在原地,他隻是說順了嘴。


    妙錦自從出滿月後,隔三岔五地帶著孩子過來,跟他各種套近乎。


    妙錦離開京師的這段日子,安王朱楹常抱著孩子來看他。


    四皇子這孩子,跟先帝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一看見,就倍覺親切,不由自主地喜歡。


    先帝二十多個皇子中,四子朱棣最像父親。


    而朱棣的四個兒子中,四皇子朱高爔跟他長得最像。


    因此,四皇子朱高爔長相酷似祖父,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宮的消息,都是安王朱楹告訴徐輝祖的,采琪等女衛有時也會說上幾句。


    潛移默化之中,徐輝祖對朱棣當皇上的抗拒之心越來越弱。


    他似乎從外甥的長相中窺見了天意,並接受了天意。


    也許,朱棣當皇帝是上天注定,雖然他的皇位是搶來的。


    徐輝祖與朱棣硬剛的信念陡然崩塌。


    如果知道了妙錦和四皇子無形之中對徐輝祖的影響,今上會不會後悔對妙錦所作所為。


    從始至終,妙錦一直在盡其所能為朱棣分憂。


    所以,當朱棣背叛感情時,她才那麽難以接受。


    妙雲喜極而泣。


    這來之不易的認可,是妙錦的功勞。


    而今,妙錦卻已經和有燉在一起。


    世事變遷真快!


    妙雲來不及感慨,她要立即回宮,告訴朱棣這個好消息。


    乾清宮內。


    朱棣聽完妙雲的敘述,噌地起身,激動地問道,“此話當真?”


    “大哥親口跟我說的,還能有假?”妙雲笑著抹去臉上的淚。


    “快宣……不,不,我親自去,我去拜訪大舅哥”,朱棣高興得手忙腳亂。


    “這都是妙錦勸說的結果,皇上,能寬恕她嗎?”妙雲順勢開口求情。


    “這是自然”,朱棣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從未想過懲罰妙錦,這件事情又不是妙錦的錯,是他想籠絡有燉,卻拿不出別的籌碼,隻能舍了妙錦。


    細究起來,是他對不起妙錦。


    可是,他的心裏裝著江山社稷、天下蒼生,不能隻顧談情說愛。


    朱棣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徐府祠堂,給嶽父上香後,派人去請徐輝祖。


    妙雲走後,徐輝祖便把自己關了起來,閉門思過,也靜待妙雲的消息,希望朱棣能饒恕妙錦的錯。


    徐輝祖磨磨蹭蹭、不情不願地應召而來。


    他沒敢抗命,擔心連累妙錦和四皇子。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


    “聽說你答應給高爔當師父,我特地過來謝你”,朱棣像許多年前那樣拍了拍徐輝祖的胳膊。


    “臣不敢當”,徐輝祖道。


    “沒別人在,就咱們倆,不用講那些君臣禮儀”,朱棣大大咧咧地拉著徐輝祖坐在院裏的石凳上。


    徐輝祖對“君臣禮儀”這個說法沒有反駁,朱棣暗自高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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