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打在琉璃瓦上劈裏啪啦作響。


    早飯過後,妙錦站於窗前,望著外麵跳躍的雨滴出神。


    不知道今後命運如何?


    是不是也像這些雨滴一般,來不及綻放便化成清水,無聲地排入水渠,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采琪進屋為她披上一件外衣。


    在她心中,朱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立之年揚名立萬,立下赫赫戰功。


    如果不是皇子,如果沒被封為藩王,他可能沒有機會施展才能,一舉成名天下知。


    堂堂強藩之首,此時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將迎來悲慘的命運,被削爵流放,可能終生囚禁,甚至被直接賜死。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或許在朱允炆看來,燕王應該毫無掙紮地承受這一切。


    但是,她不甘心。


    她心目中的英雄不應該這樣籍籍無名地死去,他應該有一番作為,如雄鷹展翅般,搏擊長空,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要竭盡所能,助他一臂之力。


    幫他曆經艱難險阻後幸運地活下來,成為強者,去實現心中的理想。


    朱棣為周王求情的奏書草稿,此刻放置於妙錦麵前的書桌上。


    朱棣的字算不上漂亮,但一筆一劃中透著一股氣勢,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她靜下心來,認真品讀。


    先是以親情勸導,以朱允炆留了麵子,緊接著點出“祖訓俱在”,提醒朱允炆不能違背祖製任性而為。


    雖然言辭懇切,態度謙恭,但是鋒芒猶存。


    妙錦讓采琪支起窗戶,任外麵的雨絲飄灑進來。


    清新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妙錦頓覺神清氣爽。


    “采琪,把雨衣拿出來,跟我出去一趟”。


    她不想憋在府裏,打算出去逛逛。


    穿上男子青衫,扮成英俊的少年郎,披上蓑衣,打開油紙傘,帶著丫鬟采琪、護衛於和扮作的小廝,進入斜風細雨中。


    她記得一家酒館的菜色十分精致。


    雨天客少,店小二見三人衣著不俗,直接領他們進了臨街的包間,坐在窗邊,能將街麵上的事一覽無遺。


    妙錦點了幾樣特色菜,再加上熱氣騰騰的燒鵝、烤雞、蒸魚,令人胃口大開。


    “別站著,快坐”,妙錦招呼著木頭一樣的兩個人。


    采琪和於和麵麵相覷,這樣不合規矩。


    “讓你們坐,就趕緊坐”,妙錦佯裝生氣,轉而又是滿臉笑意,悄聲道,“早跟你們說了,都是兄弟”。


    采琪、於和隻得聽命坐下來。


    妙錦豪邁舉杯,“來,喝”。


    於和無奈地端起杯。


    采琪低聲提示,“公子,我是丫鬟”。


    “丫鬟怎麽了?本公子喜歡”,說著曖昧地拉起采琪的手。


    采琪趕緊告饒舉杯。


    妙錦端著酒杯,望向窗外。


    雨漸漸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露出紅紅的臉龐。


    貨郎小販賣力的吆喝聲陣陣傳來,打破了街上的寧靜。


    隨後,有三兩頑童出來打鬧,玩得不亦樂乎。


    倏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歌謠,“莫逐燕,逐燕燕高飛,高飛上帝畿。”


    妙錦抬眸眺望,是一位道士在邊走邊唱,後麵跟了一群小孩,喧鬧著唱和。


    來來往往地人流並未受歌聲影響,依舊兀自忙碌著,偶爾有人跟著唱上兩聲。


    妙錦心生疑惑,“難道又是道衍的傑作?”


    從酒館出來,天色尚早,妙錦又去了慶壽寺。


    道衍一看見妙錦,就開始抱怨,“拜了師,又不來學,我這個師父當得徒有虛名”。


    幸虧妙錦早有準備,買了一包芙蓉糕獻上。


    道衍烹茶的技術絕對一流,妙錦邊喝邊連連稱讚。


    道衍微嗔了她一眼,“王爺可好?”


    “病了”,妙錦輕飄飄回答。


    道衍皺眉,“妙錦的心可真大”。


    妙錦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似有不妥,“請師父指點”。


    “病了得請醫生”。


    “師父就是醫生”,妙錦說話沒過腦子。


    道衍拿起小棍輕敲一下她的頭,“城中有的是名醫”。


    對啊,那麽多藥店醫館,不請醫生誰知道燕王病了。


    妙錦放下茶杯,“我現在就去”。


    “先讓你那個丫鬟回去說一聲,免得回去晚了王妃擔心”。


    師父考慮得真周到,妙錦甜甜一笑,“師父,那首歌謠,是你寫的吧?”


    道衍猛地咳嗽了一聲,這丫頭還真是不知輕重,什麽都問。


    妙錦趕緊奉茶,“師父放心,我知道的”。


    雖然不常用,妙錦演技還是有的。


    到了大街上,便一臉焦急地沒頭蒼蠅般找醫館。


    逮著個醫生,也不問醫術如何,便開始聲淚俱下敘述兄長的病情。


    有患者求診,便意味著白花花的銀子,誰會把金錢拒之門外?


    這丫頭的穿著相當不錯,看樣子非富即貴。


    有權有勢的人家,簡單的頭疼腦熱都願意花大錢,家裏窮得叮當響的,就算得了大病,給得起銀子嗎?


    這位醫生算計得十分清楚,對妙錦笑臉相迎,舉手投足間,盡是諂媚。


    這位精於盤算的醫生進到王府,兩眼直放光,兩腿直打顫,哎呀,媽呀,我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能撈著這麽大的好處,難不成祖墳上冒青煙了?


    采琪先回了王府報信,朱棣知道將有醫生上門,便提前裝扮了一番,頭發散亂,麵色發黃。


    也不知道妙雲在他臉上抹了什麽東西,原本氣色紅潤,一下子變得病怏怏。


    醫生進入到滿是藥味的屋內,看見患者兩眼無神、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偏偏脈象沒有異樣。


    他本就一心鑽營,醫術平常,再加上攀龍附鳳之心的作祟,硬是提筆開了藥方,於身體無礙,但是也治不了什麽病。


    他心裏那點兒小九九,被人看了個透。


    不過,他的身份畢竟在那兒擺著呢,他說燕王病了,很多不知內情的人便信了他的話,以為燕王真的病了。


    妙錦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幾天後,朱棣的病情不見起色,妙錦故伎重演,再次心急火燎地滿大街找醫生。


    這樣幾個回合下來,北平城內,燕王患病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


    晚飯後,妙雲去了小佛堂,跪在佛像前,誦經禮佛,尋求心靈的慰藉。


    朱棣就知道她想獨處,想一個靜靜地想通一些事。


    也許困擾妙雲的,是他對妙錦的動心,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妙雲的聰慧剔透,讓她無法裝糊塗,她必須想法子麵對。


    他的心裏裝了另一個人,對她而言,像是天塌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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