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聲勢不小,飲月閣一下子靜了起來。


    金玉纏身的掌櫃忙不迭地上到三樓,小廝們擁擠著讓開道路。


    一直過了三四分鍾,樓上的情況才被安撫下來。


    碎裂的桌椅,碗筷,與幾個臉上,身上帶傷的人快步離開。


    一二樓靜了片刻,重新恢複熱鬧的氣氛。


    薑勝己臉色很臭,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林蕭招來小二,又加了幾道菜,頷首道:“薑兄,在下確實有件事想問你。”


    “但說無妨。”薑勝己悶悶道。


    “樓上這位薑公子,一直都是這樣?”林蕭語氣淡然,似乎隻是想要找個話題,“在下傍晚來到鄂城,遇到兩次,似乎都遇到了些麻煩。”


    “讓你見笑了。”


    薑勝己苦笑兩聲,“薑立在外野了十幾年,也是前些日子才認祖歸宗,第一次接觸世家權力,是有些囂張跋扈。”


    “難怪……”


    後麵的話,林蕭並沒有說出來。


    他心裏歎了口氣,看這情況,再加上麵前王者的無奈,薑立的身份恐怕不低。


    往狗血一點的方向想,當代薑家聖主的私生子都有可能。


    要不就是家族長老的私生子,位置隻高不低。


    畢竟能讓高出聖主一個境界的王者都歎聲連天,生出怨氣又無可奈何,地位肯定不低。


    和他想的分家不入流子嗣,差距有些大了。


    不過這倒也說明了薑立身為上古世家子嗣,為什麽會與大周左相府這種偏遠角落的修士爭的有來有回,還做出如此令人唾棄的霸道行徑。


    “哪怕實力再強,也有解不開的羈絆啊。”


    林蕭呼出一口氣,親手為薑勝己倒了杯酒。


    又拿來熱茶,為自己斟滿,舉杯道:“薑兄若不嫌棄,便讓在下以茶代酒可好?”


    “自無不可,”


    薑勝己笑起來,本就有結交之意,如今更是滿意,端起酒杯,“飲月世間少有,乃是酒中仙品,林兄要是離開鄂城,必須知會一聲,帶些回去細細品嚐。”


    “下次再見,就不能飲茶了。”


    “自然。”


    林蕭淺笑。


    兩人推杯換盞,一位是少年天驕,一位中年王者,話題在後輩,修行,天驕中不斷跳躍。


    林蕭雖然年輕,但骨子裏帶著一種沉穩的感覺,言談合理恰當,對後輩之事頗有感悟,舉止不卑不亢,哪怕麵對的是薑勝己,也不覺得有身份高低貴賤差別。


    薑勝己流連飲月閣數年,如此天驕見得著實不多,越交談越舒心,直想把最近的煩心事全都翻出來。


    能把聖人都醉倒的飲月,也在一瓶又一瓶的堅持下,終於是將他灌倒。


    沒有刻意引導話題,便得到了想要的情報。


    林蕭對今天這場萍水相逢非常滿意。


    交談甚歡不是裝出來的,有些話題確實令他也十分憂慮。


    他的心裏,也並沒有因為安流螢的身世,便仇視整個薑家。


    仇,肯定是要報的。


    但那要針對的是薑立,以及他背後所倚仗的存在。


    冤有頭,債有主。


    若是不分道理,遇到一個薑家人就要仇視應對,和憤恨交加,帶領麾下門派覆滅左相府的薑立又有什麽區別?


    無悔崖那邊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


    才是良好的,有前途的宗門教育!


    林蕭可不想以後培育出來的徒兒,成了薑立這種有點仇怨就滅人滿門的魔修。


    思緒至此,林蕭招來小二,起身結賬。


    薑勝己顯然是個熟客,被小二經車熟路帶到樓上歇息。


    至於林蕭的飯菜,也因為他的麵子免去了。


    林蕭沒有拒絕,在寶庫內隨意選了柄寶器,托他們交給薑勝己。


    寶器並不強大,但造型有趣,是一匹踏箭矯躍的駿馬。


    做個隨手相交的禮物,絕對稱得上一聲精致。


    留下之後,林蕭想了想,道:“再打包幾分飯菜,我一齊帶走。”


    掌櫃的記錄下來,邀請道:“少爺在這邊稍作片刻,飯菜馬上就來。”


    “嗯。”


    五分鍾後,林蕭走出飲月閣的大門,朝著販賣點心飾品的街區走去。


    五樓,窗邊。


    薑勝己把玩著手中的馬踏飛箭,饒有興致地望著林蕭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的黑暗裏。


    “三叔,我還沒吃飽呢,”


    被教訓一頓,看上去很不服氣的少年站在他身後,哼哼唧唧地低著頭顱,“你叫我上來到底是什麽事啊?”


    “此人身上有與你相纏的因果,在未來會產生交集。”


    薑勝己說著,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對方年紀輕輕便有了和無雙正麵對抗的底蘊。你再這般荒唐下去,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薑立縮了縮脖子,有些委屈道:“不是還有無雙哥頂在前麵嗎,反正我又不奢望聖主,聖子的地位,平日裏多玩玩怎麽了?”


    “玩?”


    薑勝己釋放出幾分王者的殺意,“你那是什麽玩?殺人全家!謀害良家!”


    “小小年紀就這樣不學無術,殺戮成性,以後是不是連牛肉都敢不吃?”


    “若非你父親心有虧欠,我早就要斬你!”


    “三叔!”


    薑立隻是個金丹期修士,頓時被嚇得不輕,慌慌張張道,“我這不是已經改了嘛,都怪那些不長眼的奴才,非要在我麵前犯蠢,以後我肯定平下性子,不會再亂殺人了。”


    薑勝己冷笑道:“最好如此。”


    見三叔氣消了幾分,薑立縮著脖子,擺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底氣不足地說道:“那這位修士……”


    “不用多管,”


    薑勝己想起林蕭說過的話,歎息道,“再怎麽說也流著同樣的血,若以後他真要殺你,我會出手攔截。”


    “謝謝三叔!”


    “哼,別以為我好說話,今天結完賬,自己去族內領罰。”


    “宴請飲月,哼。”


    “真是荒唐!”


    ……


    此時的林蕭,並不知道相隔幾個街道發生的事。


    他撚了撚簪子上的裝飾,又換了些紅白綢緞,感覺安流螢會喜歡,一齊裝進了商家的木盒裏。


    “就這些吧。”


    “好嘞,客官請稍等,咱這就為您包好!”


    接待客人的小廝手腳麻利,三兩下捆成禮盒樣式。


    “承惠,總共十五枚靈石。”


    “都在這裏了。”


    林蕭付了款,走在入夜後,依舊有無數人光臨的巷子裏,數著手上的東西。


    飲月閣打包的飯菜,些許衣衫,缺少的大藥,煉丹房,藏經閣,布匹少女可能會用到的簪子,點心,以及最重要的薑家情報。


    確保萬無一失後,他看了眼時間。


    拋去趕路,還有兩三個小時的空閑。


    “時運不錯,再去無悔崖一趟,應當能找到些當日的蛛絲馬跡。”


    打定主意,林蕭直接朝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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