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這閑聊順便飯後消食,俞衡把買回來的柚子打開了一個,從茶幾上拿了把水果刀,隨意在上麵劃了幾刀,把柚子皮像花瓣一樣剝開。然後他取出一瓣完整的果肉遞給何硯之,對方卻捧著手機往旁邊一躲:“不吃。”“為什麽?”“太撐了,吃不下去。”俞衡看了看他,又把果肉外麵那層薄薄的皮也剝掉,並用刀尖剔掉藏在果粒裏麵的幾個小籽,再次遞了過去。這回何硯之稍作猶豫,勉為其難地接過了。俞衡:“……”哦,哪有什麽吃得下吃不下,隻是不想剝而已。有時候懶人活著也挺困難的,吃西瓜葡萄不想吐籽,吃橘子柚子不想剝皮,吃蘋果梨還得削,吃菠蘿隻吃處理好的,哈密瓜隻吃切成塊的,最簡單的可能還是櫻桃草莓——可是貴啊。俞衡搖了搖頭,突然對“懶人”這個物種由衷地敬佩起來。兩人分著吃了幾瓣柚子,何硯之開始打哈欠,表示自己想睡了。他給貓挪了個窩,自己霸占整個沙發,結果剛躺下,就聽俞衡說:“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腿真的一點知覺都沒有嗎?”何硯之本來都把眼睛閉上了,這會兒又疑惑地睜開:“是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那我那天幫你按摩,你為什麽有反應?”何硯之一愣:“哪天?”他為什麽完全沒印象?“就……我考試的第一天晚上,”俞衡說,“當時你睡著了,我給你按摩,你突然動了。我本來想第二天問問你的,結果被那事一打岔,就給忘了。”何硯之絲毫沒有這段記憶:“你給我按摩哪裏我有反應?”“我也不記得了,”俞衡開始在他腳底摸索,“當時隨便按的,也沒看具體是哪兒……”何硯之並不對自己抱太大希望,對他這話也將信將疑,又因為睡意上湧,索性沒再管,蓋上毯子準備休息。誰料他剛要睡著,突然覺得哪裏竄上一股奇怪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嘶”一聲,猛地睜開眼。俞衡停下動作,眼底浮現出欣喜之色——他分明就看到某人腳趾頭動了一下。雖然幅度非常微小,但確實是動了。他忙問:“你什麽感覺?”何硯之已經太久沒對自己下半身的零件產生過感覺了,以至於覺得它們根本不存在。他愣了好半天,才非常不確定地說:“像……磕了麻筋兒的感覺。”俞衡繼續嚐試,也不知是觸碰到哪個穴位,那種感覺明顯比之前更強烈了,何硯之隻覺得腳底又酸又麻,非常難受。但難受歸難受,他是確確實實地有了感覺。他已經徹底睡不著了,索性坐起身。因為這一絲知覺恢複得太過突然,他還沒有做好準備,甚至不知道該換上什麽樣的表情。俞衡輕聲問:“能動嗎?”“唔……不能。”隻在左腳有一點知覺,還完全無法操控。“沒關係,慢慢來,”俞衡把毯子給他蓋好,實在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你明明就有希望恢複,為什麽自我放棄?你要是早點開始鍛煉,說不定早就能恢複知覺了。”“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都過去兩個月了,我也不知道聽誰說,兩個月沒知覺就沒希望了……”何硯之低聲道,“而且當時身體狀況很差,連動的力氣都沒有,拿什麽鍛煉?”俞衡輕輕歎氣,在他小腿上捏了捏:“不管那些了,反正從今天開始你得好好聽我的,聽到沒有?”“……我哪天沒聽你的?”何硯之表情古怪,“而且,你剛摸完我的腳,又來摸我的頭,你洗手了嗎?”“你自己的腳你還嫌棄?”“……”兩人突然安靜下來,貓的呼嚕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半晌後何硯之忽然開了口,他聲音很輕,嗓音甚至有些顫抖:“俞衡,我……不是在做夢吧?”被強行壓製住的感情不知怎麽開始造反,快要不受他控製了,他近乎慌亂地別開眼,俞衡卻突然俯身抱住他,低聲說:“不是,你要是不信的話……我掐你一下?”“……還是不了,”何硯之很快重新鎮定下來,深呼吸一口,微不可聞地說了聲,“謝謝。”像是一株渾身長滿刺的植物,被扔在暗室裏無人問津,正在它即將死去的時候,忽然有個人發現了它。這個人不嫌棄它有刺,把它挪到陽光底下,還給它澆水施肥,悉心照料。於是這株植物活了下來,重新開始抽葉生枝,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還能開出花來。何硯之心裏五味雜陳,決定找個時間好好感謝一下幫他發招聘廣告的那位老哥。“哦對了,”俞衡見他情緒穩定了,便放開他,“我明天得回趟學校,搬點東西回來,順便選一下下學期畢設的題目——我們學校的內網在外麵經常上不去。”“好,”何硯之並不幹涉小保鏢的人身自由,“你去吧,開我車。”於是第二天一早,俞衡趁某人還沒醒,回學校去拿自己的東西。大四早已經結課了,選完課題確定導師之後就可以離校,在這之前已經有不少學生出門去浪,宿舍樓裏空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也還沒有起床。俞衡回到宿舍的時候,樓裏非常安靜,隻能聽到隔壁寢室有早起打遊戲的聲音。他掏出鑰匙開了門,誰料門剛一打開,突然有人撲上來抱住他:“小衡衡!一個月不見,想我了嗎?”俞衡被這一聲“小衡衡”惡心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把對方從自己身上摘下去,一臉嫌棄地說:“一個月不見,你又騷了——他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