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了樂山,便距離草廬不遠了,東方未明見毒龍教近在眼前,隱隱看到毒龍教的人似乎多了一倍有餘,藍婷高居瞭望台,手執五色旗幟,正在操演陣容,模樣甚是威武。


    石無衣卻並未瞧見,對東方未明道:“這位前輩脾氣古怪,我曾對你說起過,不過他也是一位和善的老者,隻要你不提劍字,他也不會輕易發脾氣的。”


    東方未明眉頭一皺道:“我就是去學習破解二師兄劍法的門路,要是不能提劍字,卻又如何學起?”


    石無衣道:“你先跟他套套近乎,這位前輩姓傅,眼下卻是封劍歸隱,整日養花為樂,憑你那年洛陽花卉的手段,還怕不能跟他成忘年之交嗎?”


    東方未明歎了口氣道:“那不是我一人之功,不怕石姑娘見笑,那牡丹花雖是我親手種下的,可是從培土,澆水,剪枝,開花,我幾乎從未理會過,這盆花卻始終茁壯成長,連師父也是嘖嘖稱奇,因此這冠軍二字,於我而言實是名不副實的很。”


    石無衣更是奇怪,她養花少說也有七八年了,深知照料嗬護那是何等要緊之事,一個閃失便即凋謝枯萎,哪能如此任意妄為,便是她外出與阿修羅同行,也是讓宮中姊妹代為處置,臨行之際,更是用蠅頭小楷,寫了若幹細則要求,連每日澆水的時辰,用量,也是不厭其煩的書明,因此反而遭了不少姊妹嘲笑。


    但種下牡丹,卻任其自生自滅,居然茁壯成長,猶如野草一般,這等奇事不但聞所未聞,而且匪夷所思,但瞧東方未明似乎不像撒謊,便問道:“會不會你的哪位師兄,幫著你照料了呢。”


    東方未明搖頭道:“我兩個師兄,平素不喜幹這等無用之事,他們一有時間,不是掄刀動劍,便是打坐練氣,我大師兄常說‘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一個人專心致誌做一件擅長之事,隻怕都未必能做好做精,如何能分心旁騖’。”


    石無衣點頭道:“你大師兄說的也對。”


    東方未明又搖了搖頭道:“這句話雖然有理,可我師父卻不以為然,他老人家說,一個人活在世上,當隨心所欲,無拘無束才對,要是整天為了追求武功精進,豈不是成了練武的奴隸。”


    石無衣更是奇怪,說道:“傳聞無瑕子老先生,武功出神入化,當世已無敵手,他這樣的武功造詣,怎會對練武毫不起勁呢?難道也和劍聖前輩一般,劍術上已臻化境,封劍歸隱嗎?”


    東方未明問道:“劍聖?就是咱們要探訪的這位前輩嗎?”


    石無衣道:“正是,這位前輩脾氣古怪,但昔年殺伐果斷,絕非不問世事的僧道,哎呦,我可不是說尊師的壞話。”


    東方未明道:“無妨,石姑娘快人快語,若是先師尚在,定會引姑娘為知己呢。”


    石無衣道:“那尊師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我聽你說,尊師似乎是一個自在愜意,不怒自威的高人前輩。”


    東方未明聽她恭維師父,心中也自歡喜,說道:“我師父那個人為人詼諧幽默,從不擺架子發脾氣,是個挺和善的老頭兒。”他說到這裏,心中莫名一酸,眼淚竟然奪眶而出。


    石無衣知道觸動他心事了,忙岔開話題道:“我認識劍聖前輩,也是一次機緣巧合,當時見他一把年紀,像是小孩子一般哭哭啼啼,還以為他受了什麽欺負呢,走近一瞧,才看到原來是一株不知是什麽怪草,莫名其妙的枯萎了呢。”


    東方未明奇道:“這位前輩真是奇怪,一株草枯萎,也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石無衣道:“當時我也是這麽想,便想給他些銀子,再買一株差不多的也就是了,可是劍聖前輩卻說,這是他先室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先室就是他已故的老婆,這位前輩至情至性,也不知是遭了仇家追殺呢,還是身染了什麽怪疾。”


    東方未明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位前輩倒是性情中人,後來怎樣。”


    石無衣道:“後來,我隨手取了一株黃芪的幼苗,將他這株草嫁接了過去,用細線牢牢捆住,替他施肥澆水,三天之後,竟然奇跡般的活了轉來,原來這位前輩粗通花藝,卻忘了入門第一課,便是嫁接之法,如此一來,雖然會有些不倫不類,但總算是償了這位前輩的一個心願。”


    東方未明“哦”了一聲,他可不知什麽嫁接之法,隻是覺得石無衣心思當真極巧,居然能想出這麽一種了不起的法子,至於什麽不倫不類,倒是無關痛癢。


    石無衣又道:“這位前輩並非細心之人,既然此草如此珍貴,該當留下草種才是,我時不時替他照料,給他存了幾百枚種子,對他說,即使以後再折斷了,也不用懊惱傷心了,有了種子,便能生生不息的傳承下去,如果能再開墾一畝田地,將種子廣為散布,再由鳥獸將草籽撒遍神州大地,豈不是天下處處都有尊夫人的遺誌。”


    東方未明啞然失笑,尋思這等前輩高人,要是為情所困,自己種上一種,已是不倫不類,如何肯去開墾農田,去弄這種無聊無趣的勾當。


    石無衣繼續說道:“劍聖前輩說幹便幹,可我卻不能在成都多做停留,就此拜別了前輩,臨行之際我取了兩枚草籽,說道,若是有一天你斷了此草的種子,盡管來修羅宮找我就是。


    劍聖前輩吃了一驚,可隨即一現即隱,黯然說道‘修羅宮是肯定不去的,小妞人品不錯,幫了老頭子的大忙,今後要是有什麽苦楚,盡管捎個信來,憑我一劍之力,天下間辦不到的事情,隻怕不多’。


    我以為他順口胡吹,也不放在心上,但沒成想卻真的碰上了亂子,那是江湖上號稱‘見人就殺’……”


    東方未明接口道:“盧漢那個惡賊?”


    石無衣道:“你怎知道?跟他有交情嗎?”


    東方未明搖頭道:“交情是沒有的,跟他打過一架,算是對頭也不為過。”


    石無衣道:“你怎……卻不知是如何……”她起初本想說,你怎的用卑鄙手段,但這句話說了出來,不免大大的得罪了東方未明,後來又改口想問,卻不知是如何取勝,又未免忒也瞧不起人,因此這句話也沒說出口。


    東方未明何嚐不知她用意,笑道:“盧漢這狗賊確實了得,憑我一人的確打他不過,不過當時有二師兄出馬,卻也不是這盧漢的對手,後來還是魔教……不…天龍教的護法夜叉出手,才將盧漢這個惡棍梟首示眾。”


    石無衣點頭道:“這就是了,當初我碰上盧漢這惡賊,三兩招就被他繳械,眼見已無可閃避,我急得大聲尖叫,可荒郊野外的,哪有人會來救我,但憑空多了一道真氣,隻見劍聖前輩雙指一伸,竟已搭上了盧漢的單刀,這盧漢幾次拔刀都是紋絲不動,知道碰上了茬子,沒命價飛奔了出去,劍聖前輩不疾不徐的追趕,至於後來如何,我就不知了,但想憑劍聖前輩的手段,絕不會輸給那惡人,因此從未打聽過後來怎樣。”


    東方未明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是這惡賊盧漢,埋伏下人手,要對付劍聖前輩呢。”


    石無衣搖頭道:“不會的,這盧漢作案乃是一時起意,至於這位劍聖前輩的本事,我是親眼瞧著的,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就是尊師碰上了他,也不一定能勝得過他,盧漢是個什麽東西,怎能擋得住他三招兩式,隻是劍聖前輩年紀大了,又並無多少戰意,因此盧漢沒命價飛奔,劍聖前輩也並未奮力急追,不然早就將他一劍劈成兩段了。”


    東方未明聽她說劍聖的武功還強過師父,非但並無半分惱怒,反而興奮了起來,轉念一想,要是他劍術不及師父,這劍聖的名頭,早就被師父搶過來了,想來要單論劍術,這劍聖比師父自然強上許多,要是比起其他本事,自是遠遠不及,畢竟無瑕子學究天人,胸中武功包羅萬象,豈是這整天自傷自憐,哭哭啼啼的糟老頭子可比。


    二人邊走邊說,那船夫收了鑄劍山莊的銀子,自不會多嘴多舌,東方未明望著那柄黑黝黝的“寶劍”,不由得暗自歎息,尋思天下間精通鑄造之術的,除了鑄劍山莊之外,天下間又去哪裏尋找,本來老胡近水樓台,偏偏不知所蹤,先前隻記得替大師兄解毒之事,卻忘了問他老胡究竟到哪裏去了。


    石無衣指點路徑,那船夫依言劃槳,東方未明見這船夫雖然不會武功,但膂力沉雄,想來是久經鍛煉,不然這等逆流攀上,每一擊都需數十斤的力氣,且一運力便是兩三個時辰不停歇,便是氣力悠長的武林好手,隻怕也不易辦到。


    這條水路並不能直至劍聖之前,二人棄船登陸,卻走了一個時辰,東方未明輕功是無瑕子親自指點,雖然受教日淺,但根基極牢,加之最近這段時日始終不曾輕輟,不知不覺間與日俱增,石無衣卻也能跟隨的上,隱隱然還猶有過之。


    東方未明本非爭強好勝之人,奈何輸給女子,畢竟心中不甘,勉強用力疾奔,卻犯了師門心法大忌,心緒不寧足尖力道便泄,反而離石無衣漸行漸遠。


    石無衣回頭見他氣喘籲籲,說道:“還有不到三裏就到了,這位前輩脾氣有些古怪,我先前已經跟你說了,你要是跟他客客氣氣,他要嫌你循規蹈矩,要是你無禮張狂,他也要大大生氣。”


    東方未明聽她說的前後矛盾,不由得不知所措,問道:“怎麽做都錯,卻又如何討得他歡心,傳我劍法呢。”


    石無衣想了一會兒,說道:“人這一生能有多少成就,要看命運二字的編排,有的人出生就是風光無限,而有的人勞碌一生卻是一無所獲,成與不成隻能盡力而為,你逍遙穀師出道家,該當更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東方未明黯然道:“石姑娘所言,正與先師不謀而合,他老人家曾說過‘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隻是說了這話之後,卻又怕我們師兄弟三個練功懈怠,今後卻再也不說了,更不許我們記在心裏。”


    石無衣抿嘴笑道:“看來尊師也是個有趣的人哩。”


    東方未明聽她言笑晏晏,心中驀的一暖,可提起有趣二字,卻又忍不住的心酸,就這麽閑聊幾句,便來到了一片竹林之前,東方未明摸不著頭腦,問道:“這位前輩是住在這裏的嗎?這裏都是竹子,哪裏是能住的進人的。”


    石無衣向上一指,說道:“那你太小瞧這位前輩了,咱們走上麵。”跟著一提氣便躍了上去。


    東方未明跟無瑕子學了不少五行八卦的本事,自問絕非全然不懂陣法的門外漢,可是這竹林有何奧妙,卻實在猜度不出,雖然跟著石無衣的步伐,輕輕巧巧的躍了過來,但林中曲折,卻越來越是令他摸不著頭腦。


    石無衣瞧出他的顧慮,說道:“這位前輩不喜俗人打擾,在這裏避世隱居,便是為此,不過卻非不通情理之人,你不用戰戰兢兢,盡管跟著我的腳步即可。”


    這竹林另有一處古怪,則是通路並非就在眼前,許多時候,明明是從無序的兩片毛竹之間,硬生生擠過去的,不過石無衣似乎甚是熟悉,東方未明也不疑有他。


    果然彼端是一片竹舍,比之逍遙穀另有一番景象,逍遙穀是洞天福地,許多物事都是天然形成,隻是略加修整,便成了仙境一般,然這片竹林搭乘的竹舍,卻是巧奪天工,每一處布置均花費了極大氣力,心中更是想不明白,要是此人當真用驚天動地的能耐,天下有誰能擋,卻又何必躲起來,幹這等毫無意義的賤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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