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未明見他們如此把細,不由得好生沒趣,本來事情與自己毫不相幹,酒壇丟失也好,尋回也好,於自己全無好處,何必要身處嫌疑之地,讓人防賊一般提防,但傅劍寒不管那許多,拉著東方未明便往下走,原來村長家的後院,就是地窖的所在。


    眾人下得地窖,本來酒窖之中,不能輕易掌火,以免火星濺到酒壇之上,便“火燒連營”,再也不能撲滅,但如今遍地深坑,酒壇都被啟出,這項規定,也沒那麽重要了。


    東方未明和傅劍寒眼力甚好,借著火光,一眼就瞧到了地窖另有出口,傅劍寒道:“村長,原來你的地窖,另有出口啊。”


    村長一聽之下,不由得甚是震驚,大聲道:“在哪裏啊?”


    傅劍寒伸手一指,果然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上麵又壘滿了石頭,村長伸手一推,竟然難以撼動,虧得傅劍寒伸手一撞,便露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大洞,顯然是有人挖掘至此的。


    眾人一見之下,見線索已然顯露了出來,哪有不跟隨其上的道理,可村長還是信不過東方未明,言語雖然說的好聽,不能讓客人鑽狗洞,未免有辱尊體,但東方未明不是傻子,如何不知他是信不過自己,也不囉嗦,便和兩個村民退了出來。


    東方未明心中冷笑,憑村裏的這幾個莽夫,如何能擋得住自己身手,捆在一起也擋不得自己鐵棒一掃。


    哪知他們忙乎了一個時辰,卻到了杜康村的村外,傅劍寒縱聲高呼,眾人聽得真切,實不知他們是怎麽跑得那麽遠的,但東方未明聽得傅劍寒話聲甚急,顯然是出了亂子。


    按照他以往的心性,便當快步奔去,助他一臂之力,但見村長心存戒備,沒必要引人猜忌,便跟著兩個村民,緩步往村東頭走去。


    哪料到傅劍寒上躥下跳,正在跟一個猴子你追我趕,村民雖然接連圍捕,但猴子身法好快,說什麽也捉不住它。


    東方未明快步搶上,伸手一抓,卻也慢了數分,疾步追趕,卻也是難以迫近,反而不及傅劍寒的身法。


    幾次下來,潑猴雖然逃不出村民的圍捕,但東方未明和傅劍寒也追趕不上,如此長久下來,隻怕還是潑猴體魄消耗更小,東方未明追了一盞茶時分,忽然醒悟過來,原來陰陽棍雖然臨敵威力極強,但過於沉重,負在身上,難免頗為累贅,當即將陰陽棍拋在地上,身法立時靈活數倍。


    眼見便要抓住潑猴的肩頭,但這潑猴眼見危急,反應極為靈敏,竟然一爪反撓了過來,東方未明沒料到這畜生,竟敢還手,出手更是淩厲無倫。


    潑猴指甲甚長,東方未明全無防備,登時被劃出五條血痕,但東方未明應變也是不慢,趁著潑猴偷襲得意之際,掌力疾吐,一掌打在潑猴肩頭,這一掌正是逍遙掌法的起手式,東方未明習練已久,對付高人自然未必如願,但牲畜怎知他這一掌的奧妙,登時一個筋鬥跌倒在地。


    傅劍寒伸劍架在潑猴頸中,一眾村民身上實在找不得繩索之類的玩意,索性將腰帶取了下來,將潑猴牢牢縛緊,再往裏瞧,山洞之中,擺列著密密麻麻的酒壇,正是村中丟失的美酒。


    眾人意想不到,罪魁禍首竟然是頭牲畜,但眼下搬酒要緊,也來不及處置潑猴,一壇壇地運回,村民人數有限,搬了又搬,忙乎了兩個時辰,才將酒壇搬回了七成,餘下三成都遭潑猴喝淨,或是砸個稀爛,不免甚是可惜。


    但多虧傅劍寒與東方未明發現及時,不然時刻久了,損耗勢必更重,萬一潑猴發起性來,一股腦將酒壇砸碎,那更是不堪設想,正好天色已暗,村長擺酒慶賀,自然將勞苦功高的傅劍寒和東方未明讓到了首席。


    傅劍寒甚是開心,畢竟平時銀錢有限,在杜康村多是喝別人飲過的殘酒,或是購買村中燒廢的劣酒,得村長親自斟酒,還是六十三年珍藏的老杜康,如何不欣喜若狂。


    但東方未明酒量甚窄,也分不清酒質優劣,村長一杯杯的敬酒,他隻能對付著飲上幾杯,但實在喝不下了,便隻好謝敬不敏了。


    至於傅劍寒連幹了三壇陳釀,兀自神完氣足,除了眼神略見恍惚,其餘一如平時,村長連連恭維,模樣更是謙卑。


    待得到了商討猴子的處置之時,村民不免犯了難,有人力主殺了吃肉,這等孽畜,毀了多少村民的心血,不殺不足平民憤。


    有人說索性放歸深山,令之不再為禍杜康村也就是了。


    有人卻說不如用鐵鏈栓起來,賣到洛陽城中,讓它翻筋鬥,豎蜻蜓,跳火圈,以補孽畜禍害美酒的損失。


    但東方未明見他們處置未免殘忍,殺害固然不必多說,單是放歸深山,隻怕用不上幾日,便會被獅子老虎之類的猛獸捕食,至於讓之演馬戲,供人觀賞,一生為人所囚,未免也過於可憐,便仗著膽子道:“村長,各位鄉親,這潑猴損毀貴村的佳釀,實該重懲,但要是將之殺害,或是囚禁,未免大傷天和,晚輩想要收養猴子,一則晚輩師門有山有水,這猴兒吃用不盡,再也不會滋擾鄉鄰,二來也是放猴兒一條生路,免遭豺狼虎豹分食,豈不兩全其美。”


    村長原本不知如何酬謝,見東方未明竟然要再替杜康村除此一害,哪有不答允之理,滿口子答應,但言語之中,似有意似無意的,都在暗示這猴兒斷斷不能再來村中搗亂,不然便要找東方未明尋個說法了。


    東方未明如何不知,隻好將師門逍遙穀的所在,原原本本的跟村長說了,村長一聽逍遙穀之名,登時放下了一顆大石,說道:“逍遙穀的各位仙長,那是咱們杜康村的保護神啊,有逍遙穀的人出馬,哪還有什麽信不過的,這猴兒盡管拿去,小老兒適才胡說八道,少俠可莫要放在心上啊。”


    傅劍寒笑道:“東方兄弟原來還是名家子弟,果然不凡,先前在英雄會上,還道東方兄弟與我一般,是一名江湖散人。”


    東方未明賠笑道:“傅兄又來取笑小弟了,單靠小弟一人,如何能擒得住這猴兒,咱倆的功勞,誰也別恭維誰了,至於師門武功浩如煙海,憑我這點本事,是給師父丟人了,因此始終沒敢提及。”


    傅劍寒道:“東方兄弟快人快語,我有一至交好友,姓楊名雲,是天山派的,那也是一個性情人品,都堪稱人中龍鳳之人,少時介紹你們認識,他年紀比你大著七八歲,做事情總是瞻前顧後的,未免不夠爽快。”


    他喝了三大壇酒,起初尚能支撐,但每過一時,酒意便湧上一分,待得說這番話的時候,頭腦已然暈眩,連舌頭都大了,言語也是全無理路可循。


    村長見東方未明不好杯中之物,而傅劍寒已醉成這個模樣,天色又已全黑了下來,當即安排住所,本想安排兩間屋子,但聽他們二人稱兄道弟,顯然交情深厚,要是分開安置,隻怕反而著了痕跡,當下將村北的一間最大的屋子,騰了出來,給他們二人歇宿。


    這村北最大的那間屋子,乃是村長兒子的婚房,村長兒子說親在即,新房本不願借宿給不識之人,但捱不得父親威逼,隻好讓了出來,卻狠狠的瞪了東方未明一眼。


    東方未明不知其意,尋思自己來杜康村可沒得罪此人啊,難道他是想要吃猴肉,挖猴腦,惱怒自己礙了他的事兒嗎?


    傅劍寒這一醉,直睡了十一個時辰,東方未明本想離去,但村長親自捧了四樣早餐伺候,言談之際,又多次提及傅劍寒的仗義,似乎誤以為東方未明與之同路,因此先行告辭的言語,卻也不便說之。


    至於早點的豐盛,絲毫不亞於昨晚的宴席,隻是少了三壇烈酒,替代而來的則是一壺米酒,甜絲絲的倒不像是酒,而是米湯一般。


    過了兩個時辰,傅劍寒這才醒轉,見東方未明吃了個鍋底朝天,不由得好笑,說道:“東方兄弟,早。”


    東方未明道:“都快午時了,傅兄,小弟要告辭了,跟你說一聲,咱們這就分別了。”


    傅劍寒道:“怎麽走得這麽早,我原還想問村長借了酒,咱們倆鬥酒一番呢。”


    東方未明道:“村裏美酒剛剛失竊,咱們怎好意思,再去索要人家辛苦的釀造的美酒,再說了,小弟酒量甚淺,跟傅兄相較,那是甘拜下風,原也不用再比了。”


    傅劍寒笑道:“那也說的是,哎呀,昨天那酒喝的,未免後勁太急了些,沒料到五十九年的杜康酒,當真名不虛傳。”


    東方未明奇道:“村長不是說六十三年嗎?怕是傅兄記錯了吧。”


    傅劍寒搖頭道:“決計不錯的,我傅劍寒飲酒時日可不算短,年份是決計不會品錯的,多半是村長記錯了,或是有人冤了他的,再說了,你想村長多大年紀,這酒年份可比他年歲都大,自然不是他製作的,或有錯差,原也難免。”


    東方未明點頭道:“那也說的是,傅兄好酒量,他日有暇,咱們再來痛飲一番。”


    傅劍寒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東方兄弟這話,我可記下了。”


    待得東方未明收拾好行囊,將猴兒帶在身邊,早有村民告知村長,村長無以為報,將昨日未開封的杜康酒,說什麽也要給東方未明帶上,東方未明反複推卻,卻始終推脫不得,隻好勉為其難地收下。


    走了一段路程才明白,原來杜康村的這些老家夥,深恐自己不守信約,又將猴兒放回,這才以美酒款待,又給足了麵子,目的便是敲釘轉角,畢竟若是猴兒再來一次搗亂,杜康村的損失,真是不可估量。


    到忘憂穀時已是午後,沈湘芸甚是焦急,還以為送信這等小事,中途平生波折,待見到東方未明之麵,才放下了心,但一來她正在救治疾患,二來生怕被小女孩聽見,因此也沒過多置喙。


    可東方未明身上的小猴,在忘憂穀可就搗起亂來,猴兒性子好動,又是處處透著好奇,上下亂竄,左右橫跳,渾沒片刻安靜。


    而沈湘芸本在給人治病,被這麽一攪,不僅增加患者傷痛,亦會攪亂心神,而開方施藥,最需凝意集思,半味藥也不敢閃失,起初尚屬忍耐,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隻有讓東方未明,速速將這牲畜帶走。


    東方未明無奈,好在事情已經辦定,那猴兒倒甚是機靈,瞧出沈湘芸滿懷怒意,倒是很順從的,跟東方未明走了。


    東方未明見囊中還有一壇美酒,是不能帶回去給師父喝的,左右一望,見酒鬼家的屋子兀自敞開,而酒鬼不知所蹤,正好將之轉送與人,不想卻驚動了酒鬼。


    原來酒鬼躺在屋內地上,難怪從外麵瞧不到人,酒鬼踉踉蹌蹌的湊近一聞,說道:“五十九年的杜康酒,了不起了不起,小子,你拿美酒孝敬,究竟有什麽圖謀。”


    東方未明一聽此人言語,與傅劍寒如出一轍,果然是五十九年,心中更是好奇,一壇酒罷了,若是半年內新釀的,與百年陳釀有所分別,倒還容易分辨,但怎麽能知道是五十九年,還是六十三年,難道某年某份,竟然有什麽顯著區別不成。


    棋叟見他不答,笑道:“小子武功不夠出類拔萃,在忘憂穀想突飛猛進,但你錯了,練功講究循序漸進,怎能一下子,就成了大高手呢,而且你這裏學一拳,那邊學一腳,都是一鱗半爪,最後花裏胡哨,騙不得別人,隻能欺騙自己。


    你二師兄的話最對,一招鮮,吃遍天,不論刀劍也好,拳腳也好,隻要能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都能在江湖上矯然自立,不過,明知你練功路子不對,我也不能吝惜,不然你師父可要派我的不是了,你兵刃上的功夫,比拳掌高明,我這路‘醉棍’功夫,你好好的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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