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說,東方未明知道夏侯非必然已經來過,而且大鬧了一場,不然鞏光傑怎麽知道的如此詳細,本來想跟他打哈哈,東拉西扯一番的,這遭也隻好實話實說,將芙蓉坊的年祈受傷之事說了,又道:“年師傅是個了不起的廚師,得百草門相助,想必自有補報,還請鞏兄行個方便。”


    鞏光傑哈哈一笑,道:“姓東方的,你一張嘴可真會說啊,這芙蓉坊臭名遠揚,你要他怎麽補報於我,咱們也用不著攀交情,既然你要救人,拿出真金白銀來,我百草門沒有不做的生意。”


    東方未明聽他這麽說,顯然是要敲自己竹杠,但年祈救命要緊,也隻好自認倒黴,說道:“鞏兄盡管劃下道來吧,隻是小弟囊中羞澀,當年蛇膽解囊,我可並未圖報啊。”


    鞏光傑搖頭道:“一碼事是一碼事,我收了你的蛇膽,也送了你避毒珠相謝,誰也不虧負誰,舊事重提未免無趣,你要的草藥早已打包完畢,隻是費用那是童叟無欺,概不賒賬,你拿銀子來拿藥,沒銀子卻是休想。”


    東方未明歎了口氣道:“好吧,鞏兄要多少銀兩,還請示下。”


    鞏光傑右手豎起三根手指,東方未明喜道:“三兩銀子,那容易的很。”說著便從懷中掏錢。


    卻見鞏光傑搖了搖頭,不禁躊躇道:“三十兩銀子?”東方未明身上隻有幾兩散碎銀子,出門在外處處都是花銷,師父給的壓歲錢,卻始終在穀中沒拿出來,因此打算去找夏侯非挪借,二人湊吧湊吧,總能將三十兩銀子湊出來。


    哪知鞏光傑又是搖了搖頭,東方未明不禁大吃一驚,驚道:“三百兩銀子?什麽藥材值這麽多銀子,又不是什麽千年人參,成型首烏,這價錢從何說起。”


    鞏光傑笑道:“奇貨可居,怎麽不漲價呢,藥材都是我家種出來的,我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更何況最近江湖上可不太平呢,治傷的藥水漲船高,我也是迫於生計。”


    東方未明怒道:“那也沒有加價幾百倍的道理,大家同是武林一脈,就是不通融一二,也不能如此坐地起價啊。”這等事情,任憑東方未明脾氣再好,也不能心中不氣,奈何藥材是在人家手中,不得不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但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鞏光傑雙手一攤,說道:“沒辦法啊,我這諾達的鋪子,田產,雇了多少夥計操持,他們都要吃要喝,我要是將上等好藥賤賣了,豈不是讓他們喝西北風了嗎?”


    東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根本就是敲詐勒索,一副小人嘴臉,這銀子揣在懷中,你也不怕燙死了你。”


    鞏光傑並不生氣,隻是雙手外攤,一副無所謂的德行。


    東方未明情知此人不可理喻,盡管不願幹這小賊行徑,卻也還是不得不為了,轉身便朝西行去,轉了兩個街角,來到了一處暗室之外,輕扣了三下,裏麵有人道:“義氣平青雲。”東方未明不知所對,隻好道:“在下逍遙穀東方未明,求見貴幫蕭兄弟。”


    裏麵似乎低低的商量了幾句,卻始終不曾開門,東方未明運力撞去,但一股大力竟似乎是撞在了棉花裏,顯然裏麵有人同時發力,將他這股勁力抵消了。


    東方未明又叫了兩遍,裏麵仍是理也不理,這一下他可不知如何是好了,隻好頹然折回,正不知如何與夏侯非交代,瞥眼見一個紫衣小孩的背影好熟,伸手欲拍她肩頭,卻被躲過,二人一朝向,都是一愣,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來,在洛陽城中,偷了官府賞給穀月軒和東方未明賞銀的那個小賊史燕。


    史燕一見東方未明更是尷尬,想要道謝一番,卻又拉不下臉來,想要逃走,今日卻也並未犯案,正不知如何寒暄一番。


    東方未明卻喜道:“史姑娘,在下有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說話。”他本想去找蕭遙,但蕭遙能不能答應卻是難說,但這個史燕卻欠著自己人情,她本事如何,連穀月軒都不免頭痛,有她出馬當有多了三分指望。


    史燕雖然大膽,但一來是個年輕姑娘,二來不知東方未明是否要算老賬,不由得甚是抵觸。眉頭一皺,不知如何推脫。


    東方未明低聲道:“在下碰上了一個奸商,意圖敲詐銀錢,在下知道史姑娘盜亦有道,乃是性情中人,懇請相助一臂之力,我隻要一個包裹而已,旁的物事,你愛怎麽拿就怎麽拿,有我給你把風,當可多得幾分把握吧。”


    史燕一聽是偷竊,立時來了興致,但生怕東方未明說的是反話,或是安排下機關陷阱為了誘捕自己,不由得甚是躊躇,問道:“你要藥幹什麽用?”


    東方未明隻好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從鞏光傑勾結魔教隗屍起,直至年祈受傷亟待救治,而百草門趁機敲詐,令人好生光火。


    史燕一聽此事是真,並非是誘捕自己,當即一拍胸膛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也用不著你替我把風,隻需跟姓鞏的繼續寒暄,製造的聲響越大越好,實在不行就打上一場,引過去的目光越大,就越容易得手。”


    東方未明見她如此仗義,喜道:“小燕子,真的太謝謝你了,這一遭連年師傅也要承你的情,今後你要是短了吃穿,來到成都投靠,想來芙蓉坊斷不會驅趕你了。”


    史燕白了東方未明一眼,悻悻地道:“你當我是大傻瓜嗎?幹我們這行的,一票隻能走一個地方,要是眷戀某個地方不去,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東方未明聽她說“我們這行的”,不由得心中好笑,心道:“難道三百六十行中,還有偷盜一行,而你還要做盜賊的元帥嗎?”


    史燕不再多說,施展輕功,從房頂飄然而過,頃刻間便沒了蹤影,東方未明見她輕功如此奇妙,猶如風吹柳絮,水送浮萍,不由得好生豔羨,心想:“史姑娘得高人傳授,又能痛下苦功,但究其根本還是天賦使然,不然這等奧妙的輕功,豈是血肉之軀所能練成,難怪大師兄尚且自認要遜上史燕三分。”


    約定好後,東方未明果然便又折返了回來,態度也變得極為囂張,跟鞏光傑在廳外吵了起來。


    鞏光傑雖然為人貪婪,但向來講究和氣生財,任憑怎麽激怒,也不容易生氣,但東方未明有心製造聲勢,竟然口出汙言穢語,罵得鞏光傑在夥計麵前顏麵盡失,也就跟東方未明吵了起來。


    東方未明求的就是大聲嚷嚷,漸漸引過來多少藥農,鞏光傑顏麵掃地,惱羞成怒,揮起鋤頭跟東方未明打了起來。


    藥農不敢上前幫忙,東方未明得其所哉,一手逍遙棍法,撥挑反打,與鞏光傑戰在一處,鞏光傑招數簡單,共分一十六招,多數都是從鋤草,挖藥之中領悟而得,偏重陽剛一路,東方未明若是放在以往,絕不會與之硬碰硬的比拚,此時為了製造聲勢,鐵棒硬接硬架,兩般兵器在空中接連碰撞。


    要是東方未明有心砸斷鞏光傑的鋤頭,憑陰陽棍的堅韌,隻需運足內力,一招間便能取勝,但此時為了製造聲勢,空中相撞連綿不絕,越打越是激烈。


    二人用的都是長兵器,交戰之下,極易碰撞,相撞之時聲音甚是響亮,餘音更是傳出老遠。


    但鞏光傑眼見不敵,竟從懷中摸出藥丸,一口吞了,竟然狂揮亂舞,猶如瘋癲一般,東方未明接了幾招,隻覺雙臂隱隱發麻,不由得甚是驚怖,邊打邊退,一路退到了主街之上,料來史燕已經得手,還是急謀脫身要緊。


    二人一路劇鬥,來到了集市之中,夏侯非聽聞亂聲,挺刀出來助拳,雙戰鞏光傑,自是占足了上風,可東方未明不願傷人,反而還要阻攔夏侯非砍人,夏侯非怒道:“東方,你到底是哪邊的,這家夥喪心病狂打你,我來幫你,你卻反而不許我傷他。”他心中是一根筋,認定東方未明是朋友,自然挺刀相助,認定鞏光傑是敵人,便絲毫不假辭色,恨不得將他一刀兩斷才好,全然忘了要是一時衝動,隻怕還要攤上官司。


    東方未明眉頭微皺,退了兩步道:“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非要鬥個死活。”


    夏侯非怒道:“呸,誰跟這狗娘養的是朋友,是朋友就不會敲詐勒索,是朋友就不會招招不留餘地了。”他急怒之下,一心想的是救下年祈的性命,什麽口不擇言,什麽粗魯造次,統統不理了。


    鞏光傑也不知怎的,在鬧市中忽然力氣大減,東方未明心中大喜,卻生怕鬧出血案,隻怕不易了結,因此一半跟鞏光傑繼續戰鬥,一麵還要攔著夏侯非莫下毒手。


    夏侯非這一日驚怒交集,先被婚約所擾,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又遭魔教賊子戲弄,本事卻是遜了一籌,攔不下傷人凶手,既感惱怒,複又自責。最後還遭鞏光傑敲詐,一股怒火無處發泄,最後都怪到了鞏光傑的頭上。


    鞏光傑的鋤頭勁力越來越弱,要不是東方未明勸著,隻怕用不著十招,便得傷在夏侯非刀下。


    三人鬥的正是興發之時,忽然從空中躍下一個矮身老婦,手執雙鉤一攔,一鉤架開了東方未明和夏侯非的兵器,一鉤也架開了鞏光傑的鋤頭。


    東方未明正好乘勢退避,夏侯非縱然不甘,也不願繼續這般狠鬥,隻鞏光傑雙眼通紅,雖然力氣孱弱,仍是狂毆爛鬥個不休,那老婦不知何時手中捏了一個丸藥,手指微彈,便射入了鞏光傑的嘴巴裏,頃刻間鞏光傑委頓在地,再也不能強項。


    那老婦一言不發,扛起鞏光傑的身子便走,東方未明低聲問夏侯非道:“這老嫗是什麽路道,既幫了咱們,又要管姓鞏的死活。”


    夏侯非道:“她就是百草門真正的掌門人,叫什麽名字不曉得,隻是知道她極少外出,一應事務都是靠兒子出馬。”


    東方未明驚道:“那她不是鞏光傑的娘嗎?怎麽不助兒子,反而從中調停,卻又一言不發。”這件事情實在不合情理,既是母子至親,碰上了別人打她兒子,怎麽會居中調停,更何況夏侯非和東方未明雙戰鞏光傑,先就違背了武林規矩,出手找回場子,也是情理之常啊。


    夏侯非搖了搖頭道:“這我可就不懂了,我在成都活了十八年了,今兒還是第一次見她,隻是聽說過百藥門的掌門是個老婦人,好了,咱們別說這些事情了,藥材可搞到沒有?”他急著相救年祈,旁的事情並不關切,隻是想著年芙蓉的神情,心中莫名傷痛。


    東方未明搖了搖頭道:“你別心急,少停自有藥材奉上,此刻卻是說不得。”倒不是說他非要故示神秘,而是史燕所做所為,實在上不得台盤,雖然夏侯非不是亂傳閑話之人,但要是一時興奮,亂嚷起來,隻怕便要橫生枝節。


    若是連累了史燕被捕,史燕是為了幫自己出手,勢必又要跟官府幹上了,那時亂子越闖越大,還不知絕刀門肯不肯傾囊相助,豈不是厚此薄彼嗎?


    夏侯非急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什麽說不得的,你這人真是的。”他與東方未明性子全不相投,與荊棘倒有幾分相似,因此見東方未明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心中極不舒服。


    東方未明不去理他,反而向西而行,繞過唐門之後,夏侯非暴跳如雷,尋思東方未明竟然在這當兒,竟然還想著自己的糗事,不由得勃然大怒,但卻見東方未明並未走近,反而繞了開去,轉而向南,來到了一處破廟之中。


    破廟之中早有人等候,夏侯非卻是不識,隻是見一個紫衣女童,不知東方未明在搗什麽鬼,難道說這個女童竟然是販賣藥材的商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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