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型一致。”“淋巴細胞毒試驗陰性。”“位點高度重合。”“您與辛或與先生的腎髒配型可以說完全一致,醫生也說,您的身體狀況是近十年來最好的時候,是腎移植的最佳時期。”霍芳年的手蓋在他缺少血色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很慈愛地握住,溫聲道:“你外公身體出狀況時間不短了,他心疼你,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這樣。你是個好孩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媽不在了,這恩就得你替她,這個道理,小荷能想得通吧?”“我哥哥呢?”過了好一會兒,辛荷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他知道嗎?”霍芳年笑了笑:“這是咱們之間的事,你扯他幹什麽?”辛荷道:“他不會同意的,我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給個腎給別人?他不會同意的。”“這不是你們玩過家家的遊戲。”霍芳年像看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看著辛荷,又笑了笑道:“再說,什麽叫別人?那是你外公。你姓辛,霍家養大你,你是該記得這份恩情,但本源更不該忘,配型這麽高,也是在點你,血脈是割不斷的。小荷,你可不要這麽冷血,讓我們老人家心寒。”辛荷看著他臉上已然作出決定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感覺到無助。霍瞿庭把他保護成了一個廢物,讓他在獨自麵對任何事的時候,都第一時間想到“哥哥”,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武器。他永遠都在等霍瞿庭來救他,沒有霍瞿庭,他連自己最基本的身體都無法做主。霍芳年沒有回頭,但確實是在對鍾擇說話:“少爺呢?”“在飛機上。”鍾擇恭恭敬敬地說,“預計兩點鍾到機場,已經派了車去接。”“拎不清的蠢貨。”霍芳年低聲罵了一句,隨口問,“他知道多少?”“小少爺要做手術的事,恐怕已經知道了,多的就不清楚,少爺自己也有人是咱們不知道的,打聽這麽點消息不算難事。”“到時肯定要來見我。”霍芳年不太當一回事,又有點心煩地說,“直接送到我辦公室,讓人帶他上來。”鍾擇彎腰道:“知道了。”霍芳年坐在鍾擇從客廳搬進來的小沙發上,靠著沙發背閉目思索。過了好久,他才起身,拿指尖敲了敲擺在辛荷腿上的那幾張檢查報告,最後道:“最近這段時間好好休息,手術可能不會等太久。沒有別的選擇,你也勸勸你哥,把腦子放清醒一點,小打小鬧我不管,但不要在這種已經定了的事上給我添堵。”霍芳年走了,鍾擇跟著他離開,回手輕輕地帶上了病房門。辛荷把那幾張化驗單疊好放在床頭櫃上,隔了會,又拿過來翻著看了看。他也算久病成醫,上麵的數據對他而言並不陌生,配型檢查也做過兩次,不過沒一次像他和辛或與的這份這樣完美,簡直是天生的供受體。這十七年來,辛家避他如同水火,隻要想想那個看他一眼都怕髒了自己眼睛的外公不得不在這種時候承認他的血脈,不能再自欺欺人的樣子,還真有些滑稽。不可否認的是,聽到哥哥馬上回來,辛荷心裏的恐懼立刻就少了很多。他翻身躺下,把那份報告翻來覆去地又看了兩遍,更多的是在擔心去找霍芳年的霍瞿庭。*門外傳來間隔的兩聲敲門聲,霍芳年繼續手裏的工作,溫聲道:“進來。”推門進來的霍瞿庭西裝筆挺、外形幹淨、麵容嚴整,他回手關上門,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辦公桌前,叫了聲:“爺爺。”“論文寫完了?”霍芳年摘下眼鏡,向後靠在辦公椅背上,一手食指輕敲扶手,“這時候回來。”霍瞿庭剛要開口,他又說:“坐下說,剛下飛機,累不累?”霍瞿庭沒坐,也不跟他繞圈子,直說道:“小荷的事,我不同意。”霍芳年道:“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您無權不征求我的意見。”霍瞿庭神情還算平靜,但盛怒之下視線如炬,聲線平穩但極其有力,“從他回到霍家,一直照顧他的人就是……”“他的監護人是我。”霍芳年道,“所以決定他是否進行髒器捐獻的人,就也是我。”“辛或與根本不需要腎移植,他那點病,隔幾個月做次透析就能再活二十年,況且,退一萬步說,辛家家大人多,我不相信再找不出一個配得上型的人。”霍芳年道:“有配得上的當然是做移植最好,辛家也有人配得上型,但你知道辛荷怎麽來的,他的匹配度高得離譜,人越有錢越惜命,你設身處地地想想,你看過一個跟你這麽配的腎,還想要別人的嗎?”“他算什麽東西?!小荷的命比他高貴一百倍,我告訴你,你也大可以告訴他,再打這種肮髒的心思,我不介意讓他立刻體會挖腎挖肺的感覺!”“霍瞿庭,你不要發瘋!什麽東西,我才要問你,辛荷算什麽東西?亂倫生下來的怪物,霍家養他到現在,已經仁至義盡!還有你!不要以為自己養了他幾年,玩了點過家家的遊戲,你們就是親兄弟!”霍瞿庭邁近一步:“辛荷是普通的供體嗎?!他還沒成年,身體發育又比同齡人慢,他那個病,您也不是不清楚,到底是我瘋了,還是您和辛家的人罔顧人命!辛或與就算是皇帝,也不至於讓另一個人拚著性命隻為了摘一顆他沒那麽需要的腎!”霍芳年突然不說話了,膠著的空氣陡然平靜,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霍瞿庭,很長時間,霍瞿庭漸漸不敢相信他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樣。”霍芳年說,“辛荷死了最好。”“我知道你知道一些,信達和宏生都出了點問題。所以到時辛或與拿了腎、死人幫咱們頂了罪,他跟我攪到一根繩上,剩下的我讓他幫著擦擦屁股,他也非得情願。”不願但也清醒地,霍瞿庭陡然間認識到,不清楚辛或與知不知道,但原來從霍芳年開始做這個決定的時候,辛荷在他心中,就已經是一個死人。在霍芳年的眼裏,辛荷從來都是一個完美的傀儡,七歲那年把他留在霍家,就留住了辛夷的財產。不聞不問地等他長到十七歲,恰好碰上這個可以做個商業犯罪的替罪羊的機會,還順帶大方地從他肚腹裏剖出一顆腎髒,當作送給辛家的順水人情。從頭到尾,霍芳年都沒有要跟霍瞿庭討論辛荷手術的可行性。因為他本就沒有要辛荷活著。而可以讓辛荷死在手術台上的辦法簡直也太多太多了。霍芳年看著霍瞿庭像是有些愣怔的表情,突然發自內心地慈愛地笑了笑:“我總是忙,你爸爸又走得早,你媽還不成器,沒什麽人有時間照管你,但給你請的教師、上的學校,一直以來都是最優秀最好的,你在爺爺的庇護下才不受風雨地長到今年二十六還那麽小孩子氣,做事不過腦子,隻憑一點意氣做主,照這樣下去,以後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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