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壽如今的長進,是古夜也沒有料想到的。


    曾幾何時,張福壽還隻是蒼梧界一個名為福壽宗的落魄小宗門的獨苗,修為淺薄,出身平庸,在他的幫助下,才在後來點燃了神火,踏入了真神行列。


    不曾想,而今已然成為了裂土一方的陰庭王侯。


    “天壽王……倒是一個了不得的封號。”


    循著那尊鬼王的記憶,古夜看準一個方向,飛身掠入虛空。


    陰天子統治下,陰庭的中都建立在了界海南域的中心位置,效仿太古大周,實行王侯分封製。


    界海廣袤無垠,光是一半南域,海上便分布著如若繁星一般的大陸疆土。


    陰天子為了鞏固自己在界海南域的統治,將大小規模的陸地及其領海,分封給這些年立下顯赫軍功的陰庭王侯,享用自己領地的香火供奉。


    這些封土也由各家陰庭王侯自己的喜好,維持原名,或者改換新名。


    天壽大陸,便是這麽一個地方。


    疆土浩大,領海遼闊,周遭附屬有不計其數的島嶼,盡為天壽國統領。


    陰庭分封的王侯,是有權利開宗立派,乃至創立一方諸侯國的。


    天壽國,正是那位天壽王獲封後,在天壽大陸上建立的一個國度。


    自天壽國創立以來,除了前線要塞戰事告急,需要馳援出征,大部分時間那位天壽王都會駐留在天壽國,享受萬民香火。


    可就在這一日。


    這位萬萬人之上的天壽王,在得到一名侍從的通稟之後,竟是親身降駕自國都走出,來至一處荒涼的山野之地。


    一座高山之巔。


    古夜早已換上了一襲簡樸的素衣,雙手負於身後,靜靜地眺望著這座偌大的天壽國。


    很快,兩道身影匆匆趕來。


    張福壽來了。


    這些年似乎並沒有太過控製自己的容貌和體態,成了一個老成的中年人,身著黑色蟒袍,大肚如海,多了幾分莊嚴氣度。


    “見過……閣下!”


    張福壽來至古夜身後,當即便是躬身行了個大禮。


    引路的侍從見此一幕,隻覺有些不可思議。


    前方那個一頭白發如雪的年輕人到底是何身份,居然值得堂堂的天壽王行如此大禮參拜?


    要知道,哪怕放在各路陰庭王侯當中,背負著赫赫軍功的天壽王也有著極高地位。


    封號天壽二字,乃是當世那位陰天子親口所賜,可見特殊。


    除了那位陰天子、十殿閻王、少數重臣和老怪物之外,放眼整個陰庭,也沒有幾人能淩駕於這位天壽王之上。


    麵對身後之人的禮拜,古夜遲遲未曾作出回應。


    張福壽轉頭看了一眼那個侍從,“退下!”


    侍從不敢怠慢,慌忙離去。


    直至這時。


    前方的白發年輕人這才開口,“閣下?多年不見,你對我的稱呼倒是變了。”


    “大人恕罪,屬下不敢!”


    話雖如此,張福壽卻是直起了腰,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恭敬,更多的是一些遲疑。


    他眼中帶著一絲狐疑道:“隻是與大人多年未見,有些生分。”


    “生分?你是在懷疑我的身份嗎?”


    古夜轉過頭,微微一笑,“想要確定我的身份真假,其實也簡單,頌念昔日吾之神名便可。”


    張福壽聞言,麵色一怔,卻是沉默下來,遲遲未曾開口。


    “也對,如今你已是統領一方的陰庭王侯,怎能輕易奉他人為神,以香火相供?”


    見對方不語,古夜笑容依舊。


    話音落下,張福壽身體一僵。


    不知為何,眼前這位自己昔日效奉的神明大人,身上明明沒有任何氣機散發而出,卻讓他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仿佛自己就是那置身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傾覆。


    而以他如今的實力,除了那位陰天子,哪怕是陰庭的一些老怪物,都不能給他類似的感覺。


    可就算如此,張福壽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敬畏,沒有再低下高貴的頭顱。


    “這些年來,除了你的修為和地位之外,骨氣倒也長了不少。”


    古夜輕聲一笑,笑容如春風拂過,讓張福壽身上的壓力驟減。


    “昔年我飛升上界,連自己都不知生死如何,爾等昔日效忠於我的祭司和信徒,多半也以為我已經死在了當年,多年來不願再供奉禱告,也是情有可原。”


    古夜臉上回憶之色一閃而過,而後認真道:“放心,今日前來,並非是要舊事重提,讓你重拾祭司身份。”


    “大人昔日恩德,屬下莫不敢忘,隻是現在……”


    張福壽連忙道。


    “隻是現在你已不再是當年的井底之蛙,見過了外麵的大好河山,而今又身居高位,不再願委屈人下。”


    古夜接上了對方的話,笑道:“道理我懂,當年我委任你照看好七彩吞天宗,也算是了結了你我之間的淵源,你我今日以道友相稱便可。”


    “謝大……道友寬恕。”


    張福壽鬆了口氣,隨即疑問道:“莫非道友此番前來,就是為了詢問七彩吞天宗的境況?”


    “正是。”


    古夜點頭。


    “昔年道友委以重任,在下不敢有絲毫懈怠,人間大亂之時,便按照道友的意思,將七彩吞天宗接引入了陰界,於在下出身的蒼梧界小陽間紮根。”


    張福壽回道。


    “現今如何?”


    古夜問。


    “七彩吞天宗仍在,且繁盛不減當年,隻是……”


    說到這裏,張福壽欲言又止。


    “哦?依舊繁盛麽?”


    古夜頓了頓,“隻是什麽?”


    “隻是道友一去上界數百年歲月,對於七彩吞天宗來說,已然曆經了好幾代弟子,如今大部分的宗內弟子都……”


    張福壽眼光閃爍,依舊沒有把話說完。


    “不再供奉我了嗎?”


    古夜笑了笑。


    此事他當然知曉。


    雖說‘深海’不再,但在世間的香火修行體係當中,隻要有人供奉他,他便能有所感應。


    奈何陰神不同界,中間還隔了一座人間界海,這些年來,他也隻能微弱地感應到陰界還有幾條香火線存在,似有若無。


    也正因為如此,他知曉張福壽早已不再視自己為神,多年來未曾供奉過他。


    但他並不在意這些。


    對如今的他而言,光是一個道子頭銜,便能讓他享盡天下信道之人的香火。


    哪怕比七彩吞天宗強盛十倍百倍的宗門,產生的香火願力,也微不足道。


    他在意隻是七彩吞天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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