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又去一月有餘。


    朱雀在天,白虎履地、玄武縱水,三神王一路追擊,數月以來,橫跨疆土難以計量,幾近界海邊荒。


    今日三神王來至一陌生海域,卻是丟了公孫不惑蹤影。


    “前方要不了多遠,就到了界海邊荒了,那家夥莫非是想潛逃到那裏躲藏起來?”


    玄武頭顱潛出海麵,望向遠方,又見一群山隱於黑霧之中,不由疑惑萬分,“那裏是何處,為何我等難以借天機窺探?”


    “前方之地確實有些古怪,天象雖因我等停滯,但天機仍舊在,我等失去了公孫不惑的位置,想來他必定躲入了那裏。”


    白虎渡海而來,落於一礁石之上,同樣看向那黑霧群山之地。


    “多半是那裏了,隻怕其中有詐,當得小心。”


    朱雀浴火淩空,所行路徑留下不知幾萬裏紅雲。


    “有詐也得去,青龍老鬼可是害慘我們三個了,此番大夫子將我等真身打落神界,若是拿不下那家夥,恐再無重回九天之日。”


    玄武似有怨氣。


    他們三位本沒有參與青龍神王和公孫不惑的勾當,可如今卻深受其害,被迫下界,自然有所不滿。


    “不錯,那公孫不惑剛剛煉化轉世大天妖的神王果位不久,實力離我們還差得遠,此時不將其誅殺,將來局勢再變,隻會更加艱難。”


    朱雀頷首,先行飛出,落至前方一座海島。


    見島上棲息著諸多凡俗人族,又見其人服飾古老,像是傳自前朝,恐一身神力驚了此間生靈,遂化作一紅衣少女,步至一草廬人家。


    此家有一鄉野老兒尚在,豢養些許家禽,朱雀化作的紅衣少女遂問道:“老丈,小女子乃是海外來人,初到貴寶地,見前途晦暗,不知那黑霧群山是為何地?”


    廬中老兒見所養家禽為這少女膽怯,似見了自家八輩祖宗,知為神人,不敢怠慢,連忙回道:“前方那山名為伊闕,神女若要往那,老農還勸另行改道。”


    “伊闕山?”


    朱雀皺了皺眉,“哦?為何要改道,可是其中凶險?”


    老兒回道:“極為凶險,每每十五月圓之夜,山中有二十四萬無頭陰兵現世,縱橫四海,天神來了也得隕滅。”


    “陰兵肆虐?”


    朱雀心中微動,又問,“既此地飽受陰兵禍害,爾等凡俗又為何能夠於此地長存?”


    老兒四顧一眼,見旁下再無他人,低聲道:“神女有所不知,據祖輩相傳,我等乃是那二十四萬陰兵將士的後裔,因而不受其擾,反而受其庇護,但若是外人來此,十死無生,因而老農勸神女早早離去,自得安生。”


    “謝老丈告知,小女子知也。”


    朱雀點頭,而後褪去人身,真身顯化,禦著那離火而去,隻餘下那廬中老兒目瞪口呆。


    轉眼間,她回身至玄武、白虎二位神王前方,道:“消息打探到了,前方之山名為伊闕,不知何時流傳而來,山中有二十四萬無首陰兵,每逢圓月十五便會出世。”


    “二十四萬無首陰兵……伊闕……伊闕……”


    玄武沉吟起來,似回想起了什麽。


    “怎麽?玄武道友知曉此山來曆?”


    朱雀見其模樣怪異,遂開口詢問。


    “且慢,容本王算上一算。”


    玄武說罷,背後龜甲發亮,奇特神文顯露,籠罩四方海域,冥冥中似有一股氣息散發而出,欲窺伺那渺茫天機。


    見此一幕,朱雀和白虎知曉這是玄武一族的龜甲卜算之術,頓時收斂氣息,耐心等待。


    約莫半柱香後,玄武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卻又迅速恢複平靜,“這伊闕山來曆,本王已然推算而出,此地為先秦一位大將成名之地,於伊闕斬首敵國將士二十四萬,那些無首陰兵想必由此而來。”


    “果然有詐,公孫不惑可在其中?”


    朱雀追問。


    玄武頷首,道:“此山規避天機太多,山中有何物何人,難以卜算,單算那公孫不惑,唯有山中可見。”


    “這麽說來,確實是在那裏。”


    朱雀喃喃。


    “走吧,不過是一些舊朝怨鬼,不足為懼,縱使山中有詐,此行已無歸路,要麽拿下那公孫不惑,要麽長留下界等死。”


    白虎殺氣騰騰。


    四象星宮,白虎星本就力主殺伐,是一大凶之星。


    白虎秉承白虎星降世,殺伐氣尤有甚之,說話間,便是朝著那伊闕山掠去。


    朱雀和玄武見狀,對視一眼,知曉白虎所言無錯,隻得跟上。


    ……


    片刻後。


    三神王入了伊闕山,方知此地黑霧非霧,乃由怨氣、陰氣、殺氣雜糅而成,大為不詳,長存此間萬古歲月,方能規避天機。


    黑霧之下,伊闕山中,又有墳頭二十四萬座。


    二十四萬無首陰兵由此而出,成群結隊,坐騎鬼馬,於山中遊蕩,斬盡一切外敵。


    公孫不惑行走其中,卻是不受無首陰兵阻撓,他高舉一木匣。


    木匣大開,有一紫銅寶印靜躺其中,散發神光,殺氣逼人。


    正是這寶印庇護,那無首陰兵這才退避開來。


    公孫不惑見此一幕,麵露喜色,暗道:“此物果真是我公孫氏另一位先祖所留,想來此間陰兵皆是先秦舊將。”


    正當這時,一道叫喝聲傳來。


    “公孫小兒,你往哪裏逃?”


    公孫不惑心中一驚,回首望去,隻見那朱雀禦著離火,燒盡山中不詳氣息,又見那白虎禦著金劍,穿梭而來,貫入山中,再見那玄武禦著大水,化作大浪,撞向伊闕群山。


    連日逃命,公孫不惑早已是外強中幹,自知不是三神王敵手,於是祭起那紫銅寶印,喝令山中群兵,“我乃公孫氏後人,祖為公孫鞅,請見二祖公孫起,命爾等隨我殺敵。”


    這話音落下,三神王皆是為之一頓,似有忌憚。


    可這山中陰兵不為所動,玄武大笑道:“錯了錯了,公孫小兒,你錯了,此山之陰兵,非先秦之將,而是被先秦斬殺的敵國之兵。”


    “怎麽會?”


    公孫不惑聞言,連忙改口道:“公孫氏後人公孫不惑,求見我祖公孫起。”


    隻可惜,這改口之言,仍舊毫無起效。


    山中二十四萬無首陰兵,隻是在靜靜望著那三神王的入侵。


    這一下,不光是公孫不惑感到疑惑,三神王也是頗感詫異。


    朱雀冷聲道:“你手中寶印應是先秦大將所留,可此地並不是他的沉眠之地,所以你無法將其喚醒。”


    她像是勘破了一切,縱身掠入山中,直取公孫不惑人頭。


    轟!


    可正在這時,一聲巨響傳來。


    伊闕山巔,有一方大墓。


    此墓製式規格,遠勝於山中其餘二十四座墳頭,似乎在表明這座大墓主人的身份之高。


    此時此刻,那山巔大墓裂開,一抹刀光驚絕天地,席卷而出。


    僅是這一刀,竟就是將那襲來的朱雀斬下高空,讓其羽翼斷半,翎羽飄散。


    “山中還有神王!”


    朱雀落地,目光凝重,望向那山巔大墓。


    大墓裂開一道縫隙,正是那墓門所在之地。


    一柄偃月大刀先行顯露,赫然是先前那抹刀光的來源。


    此後,一尊古將自墓中走出。


    他手持偃月大刀,身著青銅甲胄,其刀利,刀光似能斬斷九天,其甲美,有古老華紋躍然而上。


    他闊步而出,山中二十四萬無首陰兵為之而動,不再遊蕩,迅速集結,向其單膝下跪,仿若在迎接他們的將軍歸來。


    公孫不惑見之大喜,也如無首陰兵一般跪拜,道:“公孫氏後人,見過武安君老祖。”


    那古將有首,臉龐卻被厚重頭盔遮蔽,此刻卻搖了搖頭,頭盔下傳來冷笑聲。


    “武安君?嗬嗬……蠢兒,你認錯人了,本將並非白起那廝,而是大魏守將,犀武!”


    青銅古將持刀,闊步走出墓門,醇厚的聲音傳遍四方。


    “你……不是我公孫氏的老祖?這怎麽可能,這神王寶印明明就指引我來到這裏。”


    公孫不惑起身,臉上盡是難以置信之色。


    “本將當然是公孫氏的老祖,本將又名公孫喜,你的身上有本將的血脈,你說,我是不是你的先祖?”


    青銅古將道。


    “你也是公孫氏的老祖?可武安君呢?他也姓公孫,祖上有訓,我們這一支公孫氏就是出自他和公孫鞅老祖之後。”


    公孫不惑又問。


    “先朝大周窮途末路,群雄並起,群國紛爭,我公孫氏出自於大周諸侯子孫,天下分支不知幾何。”


    “若你祖訓所言,出自秦之一脈,當是被人誆騙,大魏公孫氏方是你的祖先。”


    青銅古將說著,彈破食指,飛出一滴血液,落於公孫不惑身前。


    公孫不惑見那血液融於體內,未曾有絲毫不適,遂知青銅古將所言非虛。


    他這一支公孫氏,確實是出自眼前古將之後,並非所謂的公孫鞅。


    這一刻,公孫不惑癡了,他雙目放空,目光呆滯,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滿身神力,癱跪在地。


    “哈哈哈……輾轉多時,原來隻是一場騙局,公孫小兒,你當真是癡蠢到家了。”


    白虎落於山中,被二十四萬無首陰兵所擋,他卻無所畏懼,嘲笑道:“本王也明白了,若你真是前朝血脈,我儒門怎麽容得下你?浩然天的那些位,怎麽可能讓你們公孫氏入主下界浩然宗?”


    公孫不惑雙拳緊握又鬆開,十指穿插一頭亂發,眼中滿是恨意,咬牙切齒道:“三川郡守,你敢欺我?你怎敢欺我?”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或許就如白虎神王所言,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而這場騙局,並非自他而始,從他祖輩的祖輩的祖輩開始,浩然宗公孫世家便已落入此局。


    浩然宗公孫世家祖訓有過記載,昔年三川郡守空降浩然宗,那時的公孫氏尚且隻是一個末流世家。


    三川郡守帶來消息,告知公孫世家出自先秦公孫鞅,是大秦遺民。


    而後在三川郡守的暗中扶持下,公孫世家逐漸從微末中崛起,成為浩然宗麾下最為強大的氏族。


    公孫世家也一直銘記著三川郡守的告誡,一代代族人韜光養晦,等待著這一場萬古變局的到來,等待著大秦再度君臨天下。


    為了這一天,公孫世家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族人的鮮血。


    單是如今那浩然山下楓葉林中高懸的公孫族人屍首,就足足有八萬九千七百一二具。


    那可是八萬九千七百一二位公孫族人啊!


    除卻他公孫不惑一人,整個公孫氏都因此滅族。


    可到頭來,這一切卻隻是那位三川郡守的一場騙局,一場欺瞞了數十代公孫族人的騙局。


    如今一切水落石出,讓他公孫不惑如何接受得了?


    “罪人……我是一個罪人,若非我執意聽信那賊子所言,圖謀一尊轉世大天妖的神王果位,我公孫世家又豈會有今日?”


    公孫不惑痛哭流涕,仰天長嘯,“三川郡守,今世我公孫不惑不殺你,誓不為人!!!”


    “殺他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白虎冷聲道:“亂臣賊子,縱使被人欺瞞,也是亂臣賊子,大錯已經鑄成,還不快快伏首認罪。”


    說罷,他衝破二十四萬無首陰兵封鎖,如虎入羊群,口吐萬千金劍,斬向那癱跪在地的公孫不惑。


    公孫不惑滿目絕望,雖有複仇雪恨之心,卻又無力反抗,像是已有求死之心,任由那金劍飛來。


    鏗!


    可那金劍臨首的一刹那,青銅古將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前方,手中偃月大刀輕挑而出,將那白虎金劍悍然斬落。


    “此子雖是一個癡兒,可我大魏公孫喜的後人,又豈是那般輕易任人斬殺?”


    青銅古將威震四方,手起刀落之後,偃月大刀刀柄猛然駐地,伊闕群山大為顫動,山中二十四萬座墳頭一一炸開。


    一具具無首屍身飛出,與那二十四萬無首陰兵融合,如若瘋魔,蜂擁而出,分作三股,各自殺向那白虎、朱雀、玄武。


    “不滅之境……你是不滅神王!”


    見此手段,三神王皆是心頭大震。


    “錯了,隻是本將所參悟的不滅大道而已,此間二十四萬大魏陰兵,皆是本將不滅道則的一部分。”


    “昔年伊闕之戰,本將不過神君之境,敗於白起那廝之手,不願降他,因而身死,所幸一縷神火殘留,逗留世間,得以重燃。”


    “多年修行,本將已成神王,靠著不滅大道,半隻腳踏入不滅之境,可惜物是人非,打大魏不再,天下變了又變。”


    “本將於此間留守,隻是想為大魏保住一絲血脈,可憐本將的後人時隔多年,還是沒逃過先秦賊人算計。”


    “武安君!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你算是徹底贏了。”


    公孫不惑有怒,青銅古將同樣有怒,他以不滅道則喚醒二十四萬無首大魏殘部,使之戰力遠勝生前,竟是將那朱雀、白虎、玄武三大神王圍困。


    朱雀剛剛斷翼重生,又陷入苦戰,不由怒道:“公孫喜,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大魏不過是歲月長河的一個匆匆過客,大魏已亡,你這子孫乃是當朝大罪之人,何苦保他?本王知曉外麵海島上有著大魏的後人,將此子交出,本王可保證不去驚擾他們,讓你們於此地永眠。”


    “哈哈哈……蠢物!你當真以為自己窺破了此局?”


    青銅古將大笑出聲,“本王未死,白起那廝又怎會死?你們可曾想過,大秦那幫賊人算計本將的後人,讓他攜白起那廝的寶印來此,是為了什麽?”


    一句句質問聲落下,朱雀、白虎和玄武三神王也感覺有些不對。


    “本將這個後人是個癡兒,看來你們也是。”


    青銅古將完全沒有將三大神王放在眼裏。


    他目光落在公孫不惑早已丟落在地的紫銅寶印,殺氣騰騰道:“武安君,本將如今已然知曉,你當年並非不知本將的一縷神火殘留,而是故意而為之,想來本將能夠有如今成就,也早已在你們的算計當中。”


    “既然你們想玩,本將就陪你們玩,順了你們的心意,讓這人間大亂,天下無主!”


    話音落下,青銅古將手中大刀落下,斬向那紫銅寶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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