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機祭祀是十月十六,顧言是當天淩晨才趕到的劇組。 強撐著祭祀完顧言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覺。 晚上劇組有聚餐,為的是在開拍前熟悉一下,好聯絡感情。 何文是早兩天到的這邊,早上就想跟顧言打招呼,但是他一直被人圍著插不進去。等到晚上終於有點時間了,已經是宴快散的時候。 都喝了一點酒,但因為第二天就要拍定妝照,誰也沒敢喝多。 何文出來找顧言的時候,他正站在包廂外麵吹風,手機屏幕亮著,一眼掃過去隻能看見綠色的對話框。 全是他發出去的。 何文微微怔住,納悶有誰能讓顧言這樣對待,但還是不敢直接看,隻是揚起一個笑過去打招呼:“顧哥。” 叫哥其實有些套近乎的嫌疑了,按理說顧言這樣的,第一次見麵該喚一聲顧老師。 但是何文卻強撐鎮定地說:“顧哥您可能不記得我,我們倆一個高中的。” 顧言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收到回複難免有些煩躁,這時聽到他說這句話毫不掩飾地勾起了一個笑。 笑裏幾分陌生幾分嘲諷,何文沒看明白,隻當對方給了自己一個好臉色。 他急忙說:“我比您低一屆,您記得我嗎?” 顧言歪過頭想了一會,笑意轉為歉意一般,溫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記性有點差,記不太清。” 不管哪個圈裏混的,都擅長套近乎。 一個大學的叫校友,一個省的叫老鄉,要是一個高中的,那就是校友加老鄉,親上加親。 何文聽他這麽說也不氣餒,隻是撓撓頭解釋道:“正常,我當時一點也不起眼,沒顧哥您出名。” 出的什麽名就不知道了。顧言沒心思聽他敘舊,手指搭在開機鍵上,隔一會就會按亮看一眼。 何文看出來他有事要做,連忙將卡在喉嚨裏的話一口氣說完:“謝謝顧哥給我這個機會,我知道要不是您王導是不會讓我進組的。” 把不光彩的事拉出來磨著說,作死作成這樣,顧言興趣一下就散光了,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介意嗎?” 何文以為他要給自己,連忙半伸著手搖頭,“不介意不介意……” 話音剛落便見顧言手腕翻轉,以一種極為優雅地姿勢將香煙點燃,靠著欄杆半眯著眼示意他繼續說。 隻是眼中的不耐已經懶得掩飾了。 何文心下一驚,他慣常聽說顧言是個好脾氣的,真看見他這一麵卻隻覺得這人周身都裹了寒意。 溫柔的假麵下全是狠絕和高高在上。 他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耽擱,解釋道:“顧哥,之前照片那事我的確不知情,不是我讓他們做的。” “他們?”顧言重複。 “就是李哥,我經濟人……還有營銷號。” 他本意是打著和盤托出顧言之後在組裏不會為難他的念頭,可是真說出來的時候,提著的心不僅沒有落下去,反而又往上懸了幾分。 拍攝劇組比較偏遠,連帶著周圍環境都很安謐。就在這詭異的安靜之中,煙蒂燃燒傳出來的氣味格外清晰,那抹越燒越往下的紅光竟像是計時香,總覺得燃盡了便會發生什麽。 最後一口煙抽完,顧言笑著將其按滅,輕聲問了一句:“你之前說你是我校友?” 何文愣愣著點頭,“嗯……是的,比您低一屆,理科班的。” 顧言抬手打斷他,語意清淺,緩聲問:“那怎麽還會這麽蠢?” 作者有話要說: 顧影帝:就算是站街鴨子也是一隻會咬人的鴨子.jpg第11章 何文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得動彈。 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唇抖了兩下,最後扯出來一個笑,“顧哥……您說什麽?” 黑暗下最容易滋生無邊無際的恐懼,拍攝基地周圍有很多山,一片連著一片,在初秋的夜裏無聲坐落,平白生了幾分壓抑。 顧言並不說話,已經燃盡的煙蒂夾在食指和拇指中間,微睨著眼掃向他。 到這時候何文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麽蠢頓如豬的事。 或許是兩件。 照片的事相當於已經跟顧言站在了對立的立場,這種時候能保住他的明明就是公司和經紀人,在不知會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下單槍匹馬上來找顧言,妄圖憑借一點同學情讓人不計較自己的過錯。 不可笑嗎? …… 其實也不,一開始自己是怎麽想的來著。 哦對了,既然拍到了照片而且顧言沒有澄清,多少說明了這事不是捕風捉影。 他是不是……還存了一點握住他的把柄可以借此要挾他的意思? …… 到這種時候,和顧言麵對麵地對立著,何文才恍然發覺自己犯了多麽大的錯誤。 當時有多麽僥幸,現在就有多麽後悔。 何文唇色發白,甚至忘了剛剛顧言近乎輕蔑地說出的那句話。 有的人,他隻是站那站著,淡淡地垂著眸子看向你。不論他說什麽,你都會覺得他看的是一個死物,說的每一個字都意味著你死期將近,壓根就不用在意他究竟說了什麽。 何文沒聽到他應話,強撐出一個笑,繼續喚,“顧……顧老師。” 奇跡般的,這三個字一出,顧言身周冷得能凍裂空間的氣息倏然消散,他甚至彎了下唇,將語速放得自然平緩,問道:“怎麽不接?” 何文怔住,“什麽?” 顧言:“台詞,你沒背嗎?” 何文愣在原地,大腦像是漿糊粘成塊一樣,攪了很久才散開。 台詞…… 好像…是有這麽一句。 顧言在戲裏演他老師,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之後問了一句—— “你怎麽會這麽蠢?” 他原本以為這種感情強烈的話起碼也該是拔高音量恨鐵不成鋼一般地說出來,隻是剛剛…… 何文感覺背後有些潮,顧言一個眼神一句話,他冷汗下來了。 原來拋除所有公式化和理論化的東西,淺淡的一句對白也能達到這個效果嗎? 他眼睛裏光暗了又亮,明明暗暗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言懶得再往下看,連做戲也有些懨懨的,見狀抬了下腳,“回去好好背詞,我先走了。” 等到人影消失,何文才從怔愣中緩過神來,倏然發覺從始至終,顧言根本就沒說過一句關於照片的事。 原來自己以為捏住的把柄,在當事人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嗎…… 冷風吹過,何文酒醒了一大半,渾身打了個寒顫,又緊緊咬住下唇直到發白。 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在經濟人信誓旦旦地說拿到能搞垮顧言證據的時候點頭默許他做哪些醃臢事? 顧言這個人,根本不是他能動得了的。 · 顧言回到席間,也到了該散的時候。 他回到酒店房間,白天補了很久的眠,現在其實不算太困,隻有酒意有些上頭,他有點醉。 陳詞一直沒回他消息,顧言思緒散著,不自覺就想到了一些事。 入行這麽久以來,他其實很擅長在別人麵前掩飾情緒和真實。 就算何文那麽蠢的撞上來找死,他也不至於在電影開拍前和搭戲的演員這樣說話。 之所以會這樣,其實不過是因為何文一遍又一遍的強調中,他真的對十年前有了點印象,埋在骨子裏的戾氣突然就不受控製。 印象很淺,淺淡到隻看見了一件藍白色的校服、一道瘦削的身影。 瘦削、孤獨,卻渾身都是外散的鋒芒。 顧言拇指壓在唇邊,笑了一下 ,剛想去洗澡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 陳詞一下班就被許霖喊到了工作室,錄音室裏不可以帶手機進去,等出來才發現微信從上到下顧言足足給他發了七八條消息。 最近的一條沒頭沒腦的,這人竟像是個孩子一樣給他抱怨了一句—— 好冷,我想進屋了。 陳詞看著這八個字愣了半天,都快懷疑他被盜號了。 後來又覺得顧言要是被盜號了,估計娛樂圈早炸了,哪有功夫給他發消息。又實在是困得一個字都不想打,索性將電話撥了過來。 “你在外麵?” “你在忙?” 兩道聲音一起響起,陳詞愣了一下隨手招了輛車道:“嗯,朋友這邊最後一點事了,一晚上都沒看手機。” 話說出來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簡直像是在解釋,解釋為什麽沒回他消息。 陳詞微愣,手在身側虛虛握了個拳然後趕在顧言反應過來之前說:“今天進組?很冷嗎?” “難得陳老師居然還記得我行程。”顧言笑開,“還行,剛剛在外麵吹了會風,現在回房間了。” “哦。”陳詞道,“找我幹嘛的,消息發太多了。” 顧言:“你嫌我煩嗎?” 嘖,這人怎麽這麽膩。 陳詞捏了下鼻尖,“不是,你不知道文字容易留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