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端坐著一錦衣華服、皮膚白嫩、長相可愛的小男孩,此時的小男孩正盯著手裏的一本書認真端詳著。


    小男孩身旁有一位老者,老者的胡子已經花白,他站在孩童身旁,麵目慈祥的在講解書上的內容,小男孩認真側耳聽著,時不時會發出一些疑問。


    “末將拜見陛下。”


    嚴昌平先是對小男孩行禮,隨後又衝老者抱拳行禮,“拜見國師。”


    老者笑著看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放下書,恭敬的將嚴昌平扶起,“嚴將軍辛苦了。”


    小男孩在接近嚴昌平的時候,眉間微微下傾,臉上微妙的小表情透露出對嚴將軍身上煞氣的抵觸。


    嚴昌平臉上戴著麵具,因此看不出表情,但聽聲音卻並無太大情緒波動。


    嚴昌平即沒有感恩戴德之意,也無惶恐不安之行,而是恭敬行禮的同時,平靜地說了一句,“殿下,尊卑有序。”


    嚴將軍剛經曆過一場廝殺,身上的血煞之氣仍未退散,小皇帝隻覺血腥之氣直衝腦袋,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小皇帝仍是堅持扶起嚴將軍,同時認真說道:“尊卑有序,但亦有尊師重道之言,嚴將軍乃朕師,受得了朕這一扶。”


    小皇帝神色認真,臉上對血煞氣的抵觸掩飾的很好,但此時在場的人皆是人精,無人看不出這一點。


    雖然看了出來,但許知南仍是發自內心的稱讚道:“君臣一心,魏國複興計日可待啊。”


    小皇帝如此年紀便看得清局勢,明白收攏人心的道理,而且知道掩飾情緒,實屬不易。


    同時,許知南也有一絲感慨,時間正在悄無聲息地推人向前走,改變著眾人的相貌。


    “好久不見,潯陽小友。”


    小皇帝身後的花白胡子老者衝許知南一笑,緩緩道:“上次豐城一別,已是數月之前。”


    “好久不見,張老先生。”


    許知南笑著回應,同時,他的思緒被拉到數個月前。


    麵前此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正是數月前在安家村外,許知南與清明所遇見的雲州商人。


    當時許知南便看出來了端倪,尋常的雲州商人可不會挑上那個時間段趕往豐城境內,而且,那時候許知南就覺得這位自稱“張安”的老人家,談吐文雅,舉止大方,不像商賈之人。


    舊人相聚,新茶待續。


    茶桌前。


    老者親自泡茶,動作優雅,茶香四溢,“沒想到吾與潯陽小友竟有此緣分,上次在豐城一聚,便覺得潯陽小友是個妙人。”


    茶桌上除了許知南,還有請辭離去但被老者出言留下的嚴將軍。


    即便是品茶,嚴將軍依然不肯摘下鐵麵,隻是端坐在一旁,手握那杯熱茶,安靜地聽著兩人交談。


    許知南無聲的笑了笑,他與老者不過是一麵之緣,也無“交談甚歡”或“患難與共”之說。


    當時隻不過認為老者一行人來曆並不簡單,江湖上有套個近乎,蹭個眼緣的說法,未想多交。


    而老者的“潯陽小友”卻喊的格外親切。


    “知南上次一別,便想過有朝一日會與前輩一見,未曾想,今日一見,滄海桑田。”


    雖茶香撲鼻,但許知南隻是端起用鼻子嗅了嗅,隨後輕輕放下,疑惑道:“慶陽?景明?”


    許知南記憶力記好,上次在豐城與老者一遇時,曾記下那個小男孩,也正是如今魏國小皇帝的姓名——慶陽。


    而今日名字一換,便多了一個魏國新帝——景明。


    魏國祖訓森嚴,各代皇子皇孫取名也有跡可循,而“景明”二字則符合此代皇子身份。


    老者也不藏著掖著,放下茶壺,緩緩問道:“北遊,可是在擔心我等的身份問題?”


    許知南隻喊“前輩”,不如上次一般喊“張老前輩”,意思顯而易見。


    雖然隻是一個對化名的稱呼,但裏麵卻夾雜了些熟人之情。


    老者自然不會不明白許知南的意思,既然要公事公辦,那老者也喊起“北遊”二字。


    “隻是心有些許疑惑,還望前輩解答。”


    許知南心裏自然是有疑惑,魏國被滅國之時,都城被破,延軍可屠盡了魏國皇室,連牙牙學語的孩童都沒有留,為得就是徹底絕了皇室血脈。


    而眼下,這個小皇帝的血脈問題,變成了大事。


    行事,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如果這小皇帝的血脈是假,延國人可不是傻子,他們隻要放出這個消息,到時候魏國軍心民心便會亂了。


    對於這個問題,老者淡淡一笑,風輕雲淡道:“北遊大可放心身份問題,慶……景明雖不是先帝之子,但也確實是魏國皇室血脈。”


    許知南看了一眼身旁的嚴將軍,發現他並未情緒波動,想來是早就知道。


    雖然心中稍定,但許知南還是靜待下文,等一個明確答複。


    老者摸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緩緩道:“吾名,鄭迎安。”


    鄭迎安?


    許知南並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老者似回憶錄往事一般,喃喃道:“家父,鄭曉康,是那曾駐守魏西的平山王。”


    說到此,許知南頓時明了。


    在七八十年前,那時的魏國皇帝曾有一胞弟,駐守魏西之地,人稱,平山王。


    那時,晉與魏曾有交戰,因此平山王手握軍權。


    據史書記載,待兩國簽訂和平協議,戰亂結束,平山王在回都城封賞的路上,偶遇山崩,最後隻留下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骨。


    而民間傳聞則是各個版本都有,其中最多人相信的還是,老皇帝擔心平山王功高蓋主,意圖謀反,於是便派人在他回都的路程上,截殺了他。


    畢竟,帝王之家最無情。


    老者忽然歎息一聲,有些意興闌珊,最後看著許知南,“往事如煙,其中辛酸,也不足為外人道也。至於魏國皇室血脈之事,北遊大可放心。”


    “原來如此。”


    許知南點點頭,他對那皇家之事也本來就沒太大興趣,隻要是魏國皇室血脈便可,雖然遠了點,但師出有名。


    鄭迎安隨即望向延昌平,道:“嚴將軍,此番留你是因為,沙場之事,我並不是很懂,所以兩地結盟之事的具體事情,還需你的建議。”


    嚴昌平抱拳,並不推究,“當如此。”


    隨即,鄭迎安又看向許知南,試探道:“既是結盟,兩地便成了盟友,共同伐延,不知北遊對此可有異議?”


    “結盟自然是無異於。隻是……”


    許知南先發製人,“雖是盟友,但我晉國將士也不能白白送死。”


    鄭迎安同樣試探道:“那不知北遊兄,想要些什麽?”


    鄭迎安雖年長許知南幾十歲,但在如今的形勢下,他卻是處於弱勢的一方。


    因為,有所求。


    許知南沒說話,鄭迎安臉上仍帶著笑容,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酸苦,“雲州如今處境堪憂,首先內亂未平,北部又有延軍嚴陣以待,無論是錢還是糧,現在我們都拿不出來。”


    “晉國可以援贈部分糧草。”


    “作為交換呢?”


    鄭迎安不相信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許知南認真想了片刻,在原有的計劃上進行稍加改變,“晉國會在一個月內接連援贈五萬裝備精良的晉軍,並且自帶糧草,而且,延軍方麵的動向與情報南城也會負責提供。作為交換,晉與魏的商路要完全開通,不得有人幹涉兩國商路,其次,魏國旻佷馬場的馬匹每年需要向晉提供兩千馬匹,其中三百匹精馬,最後,遠寧的兩座鐵礦。”


    雲州處境許知南也有所了解,但既然他是代表晉國來的,代表南城來的,那他就得為他們謀取相應的利益。


    沒有足夠大的利益,哪怕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晉國的那群老狐狸也隻會幹陽奉陰違的事情。


    想要手下的人乖乖聽話,光靠棒子是行不通的。


    鄭迎安輕輕搖頭,“北遊兄,這些條件未免有些獅子大開口了吧?”


    許知南答道:“沒人的命不是命,南城人也好,晉國將士也罷,千裏迢迢的來送命,總得給他們安置好家裏。”


    鄭迎安沉聲片刻,“兩地商路可以大開,但不能完全互通,且需要我軍的通關文冊,具體細則可以談。如今關外延軍虎視眈眈,大軍壓境,鐵礦可以給,但現在不行,至於馬匹……”


    “馬匹不行!”


    見鄭迎安有些意動,原本不問政事的嚴昌平言辭義正的反對,“沒了馬匹,我魏國將士如何抵禦延軍鐵騎?一旦延軍有鐵騎越過防線入境,我軍沒有馬匹,如何追趕與堵截延軍的鐵騎?隻要有馬匹,即便我軍的將士不如延軍鐵騎,我亦有辦法攔下他們!”


    聽了嚴昌平將軍的話,鄭迎安當即立斷道:“既如此,馬匹也不行。”


    不過,鄭迎安話也未說死,隨後又補充道:“如今戰況局勢緊張,馬匹又是軍中不可或缺的資源,待局勢有所緩解,北境安定,所應馬匹定加倍答謝。”


    許知南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反問道:“所以,鄭公這是什麽也沒有應下?”


    鄭迎安輕輕搖頭,語氣誠懇,“以南城的實力,不可能不知道如今雲州境況,魏國可以拿的東西自當盡力拿出。隻不過,若是南城要的太多,最終苦了百姓,亡了魏國,最終受益還是延國不對嗎?比起唇亡齒寒,隔岸觀火更符合南城利益不是嗎?”


    許知南點頭同意了商量具體的提議,他望向窗外,遙望南城方向,喃喃自語道:“隔岸觀火?最烈的一把火,首先燒的就是南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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