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三鬼去得遠了,衛憐釵兀自笑個不停,道:“哥,這三個家夥腦子不大靈光啊!對了,他們說什麽王屋山的什麽鳥快死了,什麽意思?”


    衛淩羽道:“王屋山困著一隻金翅大鵬鳥,下個月廿五日是它的死期。據說它死後會遺下一顆純青琉璃心,是修行之士夢寐以求的寶物。咱們先去新野找祖母她老人家,然後再去王屋山。”


    衛憐釵道:“你也想要那顆純青琉璃心麽?”


    衛淩羽搖了搖頭,道:“不是。那純青琉璃心要麽用來煉法寶,要麽用來煉丹,這兩樣我都不會,要來也沒用。”


    心裏已經盤算起來,路上不要耽擱,找到了祖母,就立即奔赴王屋山。連關中三鬼這三個渾人都知道金翅大鵬鳥的事,這消息恐怕已經傳開了,林婉怡是難順利拿到純青琉璃心的。


    衛憐釵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道:“我說嘛,你千裏迢迢地南下找林家姊姊,怎麽見了麵又分開了,原來她先你一步去了王屋山,是不是?”


    衛淩羽道:“喝湯。”正要去端碗裏的烏梅湯,小貔貅兩條短腿踩著板凳,爬上了桌,對著碗裏的烏梅湯舔舐起來。


    烏梅湯大是合小東西的胃口,它三兩口下去,一碗湯就成了底朝天,有一多半倒是灑了。


    衛憐釵見小貔貅憨態可掬的模樣,忍不住把它抱過來,端起自己碗裏剩下的烏梅湯喂它。小家夥四肢喝飽了烏梅湯,趴桌上又打起了盹兒。


    衛憐釵道:“哥,你在哪兒弄到這麽個小東西?它叫什麽?”


    衛淩羽抱起小貔貅,放回背簍背上,道:“它是我從一隻金雕爪下搶來的,沒取名字。咱們烏梅湯也喝了,這就走罷。”


    衛憐釵道:“叫毛團怎麽樣?”衛淩羽點了點頭,她歡呼一聲,騎上馬背,道:“哥,咱們到了安陸,給你也買匹馬。剛剛忘了沒教關中三鬼留下一匹馬來。”


    道士修身養性,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頗與道家宗旨不符,不過衛淩羽尋思自己還不是正式的上清道人,況且這會兒急著趕路,這個規矩適時的做個讓步,也未嚐不可。


    離開小鎮,不多久到了安陸,在東市相中了一匹毛光油亮的黑色駿馬,連帶鞍轡、脖領、馬鞭等,花了二十兩紋銀買下。


    北上途中,不時可見僧道及其武林中人,俱是前往王屋山的。


    不一日,過了襄陽,到了鄧縣。鄧縣歸南陽郡管轄,再往北是朝陽,過了朝陽就是新野。


    其時烈陽高懸,熾熱難當,二人尋了一間茶館歇腳,買了消暑熟水來喝。


    喝了熟水,起身要走,一個衣著肮髒的男童突然急匆匆地闖過來,正與衛憐釵撞了個滿懷。衛憐釵有武藝傍身,自然無礙,那男童卻跌了出去,大聲叫痛。


    衛憐釵忙扶起那男童,道:“哎呦,對不住了,小弟弟,你沒事罷?”那男童睬也不睬,轉頭跑開。


    衛憐釵頗覺歉疚,道:“等一等,這錢拿去買糖吃!”一摸腰間錢袋,卻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那男童是故意撞她,順手牽羊把錢袋子偷走了。


    衛淩羽道:“我去追。”見那男童拐進一個巷子,立即拔足追出。


    那男童跑進巷內,將錢袋交到一個婦人手中。衛淩羽這時正好趕到,那男童見失主追來,躲到了婦人身後。


    衛淩羽伸出手,道:“盜竊非善舉,拿來。”


    那婦人雙手叉腰,瞪起了眼睛,道:“你嘴裏不幹不淨地說什麽?”


    衛淩羽道:“你不該縱容孩子偷東西。”那男童能不知不覺偷走衛憐釵的錢袋,顯然是個慣偷。


    那婦人額頭青筋暴起,破口大罵道:“小畜生,看你年紀不大,可不要冤枉好人!有娘養沒教養的雜碎!”她指使孩子行竊時日彌久,很少被人發覺,即使失主追來,她往往撒起潑來,顛三倒四地胡罵一氣,失主罵她不過,泰半自認倒黴。


    這招兒百試百靈,她嚐到了甜頭,是以跟衛淩羽話沒說上幾句,就使開了悍婦勁頭。


    衛淩羽聽她辱及先母,怒塞胸臆,噌地拔出鳴鴻劍,往她頭頂斬落。


    那男童嚇得哭出聲來,大叫:“娘!”緊緊抱住了那婦人大腿。


    衛淩羽劍刃剛抵住那婦人額頭,聽到這一聲哭腔,劍勢陡止,忽生悲意:“我這一劍下去,世上不又多了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麽?”心頭苦澀,見鳴鴻劍並未開刃,竟是一把無鋒劍。


    不禁赧然一呆:“鳴鴻,鳴鴻。鴻鵠之誌,不墜青雲。夫樂殺人,不可得誌於天下……”鳴鴻劍需要主人心生殺機才能拔出,鑄劍者當初定是不想此劍多造殺業,而劍身無鋒,那也是為了給拔劍者留下回心轉意的餘地。


    殺人容易,可活人呢?


    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子,沒去理會那對在鬼門關徘徊了一會的母子,更沒有追回錢袋。


    快出巷口之際,腳下一頓,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把劍無鋒,也能殺人。以後不要再幹這種事了。”踽踽涼涼地走出了巷子。


    鳴鴻劍雖然無鋒,但隻要主人殺機不泯,自然犀利,他適才敏銳地注意到,那婦人額前的幾縷發絲被劍身觸及,輕飄飄地從她額前落下。


    回到茶館門前,衛淩羽道:“走罷,我包袱裏還有很多銀兩,很夠用了。”


    衛憐釵道:“哥,你看,好可憐。”伸手一指。


    不遠處的街角坐著一個中年乞丐,懷裏抱著一枝竹竿,身前的空地上放著一個髒兮兮的破碗,兩邊有兩個男童。左邊的男童腰身後折,兩條腿倒搭在肩上;右邊的男童雙腿膝蓋反折,小腿貼著大腿,兩腳腳尖相對,腳跟朝向兩邊。


    衛淩羽於心不忍,道:“那兩個孩子想必是先天畸形,咱們舍一些錢給他們。”


    茶樓的茶博士正在收拾外麵的攤位,聽了他的話,忍不住道:“二位客官,你們應該沒怎麽出過遠門罷?”


    衛憐釵道:“怎麽?要你多管閑事?”


    茶博士吐了吐舌頭,道:“姑娘,小的是看您二位心腸未免太好,怕你們吃虧上當。那兩個孩子是挺可憐,不過他們這樣子可不見得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


    衛憐釵奇道:“難不成他們是給人折磨成這樣的?”


    茶博士冷笑起來:“那兩個孩子不是拐來的,就是買來的,給人以采生折割成這副樣子,博人同情。我這麽說,姑娘你肯定不信。你去瞧瞧那兩個孩子,問他們幾句話,看他們會不會說話。”


    衛憐釵將信將疑,問衛淩羽要了一把銅錢,走過去丟到那中年乞丐的破碗裏,後者大溢感激之辭。她沒睬那個中年乞丐,而是問了兩個男童幾句話。兩個男童神色茫然,似乎聽不見她說話。


    衛憐釵又問了幾句,得不到回應,走了回來,道:“他們是聾子。”


    茶博士道:“那是被人刺聾了耳朵。還有,他們被喂過啞藥,是不會說話的。”衛氏兄妹相顧駭然,全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衛憐釵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道:“你怎麽知道?你跟那臭乞丐是一夥兒的?”


    茶博士起初看她貌美如花,穿著講究,以為她是大戶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卻沒想到她手上勁道不小,竟然比自己大上許多,自己竟掙不開身,道:“姑娘,可不興胡說!這話可是亂說的麽?人販子拐了孩子來,品相好的賣給沒有子嗣的人家當孩子,差勁的就搞成殘疾,賣給這些好吃懶做的假乞丐。嘿!這種事多了去了,您二位少出門,自然覺著新鮮,小的可是司空見慣了。”


    衛憐釵顫聲道:“官府……就不管麽?”


    茶博士道:“姑娘,您先放開了我。”衛憐釵鬆開了他,他左顧右盼,見附近沒人,壓低了聲音,道:“人販子給這些孩子刺聾治啞,就是怕他們泄露了機密,官府拿不到憑證,怎麽管?再說了,這年頭哪兒都不太平,官府也管不過來。我看你二位都是有武藝的,不過小的多嘴提醒您二位,您二位既沒什麽江湖經驗,出門在外,還是擦亮了眼睛,事事多加小心。”


    衛憐釵沉默半晌,向衛淩羽道:“哥,咱去殺了那個臭乞丐。”


    那茶博士聽她開口就是一個“殺”字,嚇得吐了吐舌頭,不敢作聲。


    衛淩羽歎了口氣,道:“殺他倒是容易,那兩個孩子怎麽辦?要一直帶在身邊嗎?”衛憐釵神色黯然,沉默不語。


    茶博士道:“這位爺台說得不錯。這世上看不過眼的事多了,您二位還是先顧好自己罷!一個假乞丐你們殺得了,那些個狗官也殺得了麽?”


    衛憐釵怒道:“那些狗官?哪些狗官?你說明白!”


    茶博士見她一語引來行人注視,忙抬起雙手,道:“哎呦!姑奶奶,你小點兒聲!”


    衛憐釵道:“你剛說狗官,什麽狗官?是鄧縣的縣官做什麽惡了麽?”


    那茶博士本是好心勸諫她的,一見她這副神態,哪敢再多嘴?轉身就要進茶館裏去。


    衛憐釵一把按住他肩頭,道:“你要是不說,姑奶奶割了你一雙耳朵!姑奶奶說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茶博士轉過身來,哭喪著臉,道:“乾符十四年的王嘉之亂你知道罷?”


    衛憐釵點了點頭,道:“知道。聽說那王嘉是你們鄧縣人,因為殺了幾個公差,落草為寇,做了一家山寨的頭領,糾集了十萬多人馬,帶著一幫泥腿子攻下了鄧縣、朝陽、新野諸縣,驚動了朝廷,最後還是南陽太守發兵鎮壓,殺賊五千,擒住了賊酋王嘉,梟首示眾,平息了這場動亂。這是三年前的事了,你說來幹麽?跟你所說的什麽狗官有什麽關係?”


    那茶博士道:“這事起因還是三年前燕國進犯,朝廷加征錢糧,下級官府層層加碼,王嘉繳不上錢糧,給公差一頓打。他氣不過,才殺了公差。他打下了鄧縣、朝陽等縣城是不假的,但他手底下隻有一千來號人,哪兒來的數萬人?”


    衛憐釵奇道:“一千來號人?那殺賊五千又是怎麽回事?”


    那茶博士苦笑道:“那是官兵圍剿王嘉的時候,趁亂殺了三四千百姓,多報數去冒功的。太守張釗早就調去做京官啦!”衛氏兄妹駭然大驚。


    衛淩羽道:“你說的是真的?”


    茶博士道:“那還有假?小的當初在地窖裏躲了半個月,吃喝拉撒睡都在裏麵,不敢外出一步,生怕自己的腦袋坐不穩,左邊耳朵給官兵削了去。”士卒戰場殺敵之後,須斬下敵人左耳以計軍功,是名斬馘。


    衛淩羽呆立了半晌,道:“官府尚且如此,何況是百姓。走罷。”


    兄妹兩個頭一次聽說官府竟有如此發指惡行,簡直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牽馬出城,才上馬背。耳際猶自縈繞著那茶博士剛剛的話,心頭沉重,信馬由韁,更不催鞭。


    衛淩羽又想起了母親臨終時的遺言,她教自己克紹箕裘,繼承父親遺誌,可是他一來不知如何報效國家,二來反問自己內心,這樣的朝廷、官府,是否值得自己效力?


    正彷徨間,突然聽衛憐釵低聲啜泣起來,道:“小釵,好端端的,幹麽哭了?”


    衛憐釵伸指揩淚,道:“哥,咱們今後怎麽辦?”


    衛淩羽怔了一怔,才明白她的意思。她雖然學過武藝,但從小長於官宦之家,不是江湖人士,這幾日長途跋涉,她嘴上不說,實際上很不適應這樣的生活。


    其實即是江湖人士,也不全是仗劍天涯的,大部分人是有家室的,也有自己的行當可幹。他也是因師父閉關,被迫下山,以後的日子還長,自己浪跡江湖倒也無所謂,妹妹是女兒身,難道教她一直跟著自己居無所定、四處漂泊麽?


    沉思了一會,道:“咱們找著祖母,等我幫林姑娘辦完王屋山的事,就去投奔外公。”


    衛憐釵道:“你也一起麽?”


    衛淩羽搖了搖頭,自己一介男兒,何必寄人籬下?


    衛憐釵道:“那麽你做什麽去?”


    衛淩羽道:“不知道。”下山之時,師父隻吩咐他前往東海碧遊宮受籙,至於受籙之後該去做什麽,師父沒說,他也沒想好。


    其實他心裏最想的,還是回太華山去,那裏比世俗清靜許多。想到這裏,不自禁地摸出了師父給他的那枚小石子,捏在手心摩挲了一會,放回了懷裏。


    忽然眼前現出林婉怡那明亮的身影,覺得她的音容笑貌,似乎深入己心,自己會時不時地想起她來。當真獨自回太華山,恐怕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恬靜。


    申牌剛過,來到了新野。二人想母親的遺書上說,祖母當年寄居在新野的南北客棧,進城後問明了該客棧的位置,牽馬而來。


    二人將坐騎交給店伴,由他帶去馬廄。


    那店伴給馬添加了草料,跑來殷勤伺候,道:“二位客官,吃點什麽?”


    衛淩羽道:“兩碗米飯,隨便做兩三個菜。另外給收拾兩間幹淨整潔的客房。”


    店伴答應一聲,正要跑進後堂通知廚房,衛淩羽叫住了他,遞給他一枚碎銀,道:“小二哥,先不忙走。我還要向你打聽個事。”


    那店伴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道:“客官客氣了,有事您吩咐。”


    衛淩羽道:“你們這店裏有沒有一位住了十七年的老婆婆?”


    那店伴搖頭如搗蒜,道:“這個可沒有。”


    衛淩羽道:“你再好好想想。”


    那店伴道:“確實沒有。我十五歲就在這裏跑堂了,到今年都八年了,見過在店裏住的最長的一位,也不過才半年時間。那人是個蜀中來的相公,來新野討舊債的,債沒收著,在店裏住了半年,自己身上帶的錢都花光了,最後付不起房錢,掌櫃的給他攆出去了。”


    衛淩羽聽得心裏一沉,這店伴在此做了八年夥計,卻不知道祖母,這說明祖母至少八年前就不在這裏住了。


    既從店伴口中再問不出什麽來,便道:“小二哥,勞你駕,把你們掌櫃的請出來,我問問他。”


    那店伴道:“掌櫃喝酒去了,回來得明天了。”衛淩羽隻好放開他。


    衛憐釵道:“哥,你說,祖母會不會……已經不在人世了?”這句話說來可是大不敬,但她的擔心倒不是多餘。


    衛淩羽道:“這個不好說,希望她老人家還健在。”


    等到飯菜上桌,兩人吃了幾口,各自回房歇了。次日一大早,到樓下問那店伴,得知掌櫃的還沒歸來,隻好要來早飯吃了。飯後,衛淩羽囑托了店伴一句,掌櫃的回來了來知會他一聲,便即上樓。未牌時分,店伴在外報訊,隻道掌櫃的已經歸來。


    衛淩羽下了樓,見櫃台前坐著一個肥肥胖胖的中年,約摸四十來歲。此人花酒貌似喝得太多,還沒緩過來勁來,正吩咐店伴去廚房端了碗醒酒湯。


    衛淩羽走到櫃台前,道:“掌櫃的,請問十七年前,有位老婆婆在你這裏住店,你有印象麽?”


    那掌櫃的呷了一口醒酒湯,道:“十七年前……長什麽樣子?”


    這倒把衛淩羽問住了,祖母寄居在此之時,他不過還是個未出繈褓的嬰孩,怎麽記得住?


    那掌櫃的見他答不上來,道:“客棧裏每年南來北往的客商多了去了,年頭久了,實在記不清。”


    衛淩羽從包袱裏取出一錠銀子,足有十兩重,放在櫃台上,道:“您再想想。”


    掌櫃的將銀兩攏進袖裏,道:“我想想啊。十七年前,嗯,那是乾符元年,那會兒家父才是客棧掌櫃。當年有那麽一個老嫗的,起初是跟兒子兒媳一起來的,嗯,她兒子儀表堂堂,跟你倒是——哎,她是你什麽人?”見衛淩羽神色不善,續道:“她當時患上了風寒,她兒子當時挺著急的,留了些盤纏,兩口子抱著孩子先離開了。”忍不住仔細瞧了瞧衛淩羽,道:“那孩子那會兒還小得很,現在應該長得跟你差不多大了。”


    衛淩羽急得眉毛豎起,道:“誰問你這個了?快說,那老婆婆後來去了哪裏?”


    那掌櫃的道:“她在我們客棧住了一年,盤纏就花光了。她說她兒子是做官的,忙完了那陣子,會來接她的,家父又多留她住了半年,後來見她兒子實在不來,她欠的房錢越來越多……你也知道,咱們開門做生意,不能老做賠本買賣……”


    衛淩羽急道:“她去了哪裏?”


    那掌櫃的抬起肥胖的手掌,搔了搔頭皮,道:“住哪裏不知道。後來我有幾回撞見她沿街乞討,人老了好多,還是以前的那身衣裳,破舊得不像話。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前年二月二城西夫子廟的廟會上。”


    衛淩羽心頭酸楚,好不容易打聽到了祖母的消息,卻沒想到她老人家業已流落街頭多年,可想而知,她這些年過得有多困苦。


    心中五味雜陳,道:“那麽你最後一次見她,她長什麽樣子?”


    那掌櫃的道:“她腰背駝得厲害,滿臉都是皺紋,眼睛也瞧不見啦,牽著一隻黃狗引路。”見衛淩羽神色緊張,攥住了他左手手腕,道:“你該不會是她孫子罷?她還欠半年房錢哪,算上利錢,這些年下來可累積了不少,你得還來。”


    衛淩羽取了二十兩銀子放下,那掌櫃的納入懷中,叫道:“不夠,不夠,這還差得多!”


    衛淩羽不睬他,上樓叫上衛憐釵,收拾了行李,就要出發。


    那掌櫃的這時卻不讓店伴去馬廄把馬牽出來,隻道他若是不把錢還足了,就留下兩匹馬做抵押。


    衛淩羽道:“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半年的房錢麽?”想起日前遇到的關中三鬼,臉色一沉,道:“再敢聒噪一句,我把你這鳥店掀個底朝天!”這副蠻橫模樣學了個足尺加三,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那掌櫃的見他發起怒來,正要說話,突然看到他腰間佩劍,隻怕不是好惹的,再不敢聒噪。


    雖然從客棧掌櫃口中問出了祖母的消息,但最近的也是前年的事了,兄妹兩個隻好沿街尋問,隻盼著能有個知情人。


    直到傍晚日落,街上行人寥寥,也沒探聽到祖母的消息。雖然心中沮喪、焦急,但也在意料之中,畢竟祖母流落街頭,乞討度日,有誰會在意一個老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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