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嬌叱聲中分明透著一股驚喜、一股憤怒,如晴天降下一道霹靂,揚徹四野,但在衛淩羽聽來,不啻於一個即將在沙漠裏渴死的人遇到了綠洲,渾身如浴春風,喜出望外,不禁衝口而出:“林姑娘!”


    睜開眼來,隻見對麵十餘丈外,兩人疾如旋踵,並肩趕來。左邊那人是個約摸二十二三的乾道,背負寶劍,青袍裹身,戴一頂金燦燦的芙蓉冠,生得豐神俊逸、麵如冠玉,兩鬢長垂下來,風度翩翩。右邊那人是個坤道,二十出頭的樣子,正當韶華之年,風姿綽約,滿臉風塵之色,背著一個竹簍,手裏提著一口劍,腰間掛著一口劍,正是闊別許久的林婉怡。


    適才那青年正欲壞他性命,幸得林婉怡及時趕到,連發三枚銅子,兩枚打中那青年雙膝窩委中穴,一枚打中青年脊末尾閭穴。那青年雙膝一軟,便跪到了衛淩羽身前,尾閭穴更是督脈重穴,這一遭封,真氣再不能升轉。


    林婉怡腳步加緊,晃一晃便到了衛淩羽跟前,先在他腋下拍打幾下,解開了穴道,見他麵色如金箔般難看,芳心一驚,道:“你……怎麽會……受了這麽重的傷?”


    衛淩羽正要答話,她臉上已現出怒色,叫了聲:“死!”在那青年腦後一拍。後者登時七竅流血,輕哼了一聲,撲死當場。


    衛淩羽與她久別重逢,一腔子的委屈突然像決堤的河水,再也收容不住,滾燙的熱淚順頰撲簌簌地流下。


    林婉怡是何等的聰慧,料定他是為尋自己才到這裏的,他於世務淺薄,這些日子肯定受了不受苦頭,心腸激蕩,輕輕拉起他的手,道:“莫哭,莫哭,你心裏很難受是不是?有什麽委屈都告訴我。”


    衛淩羽見那隨她同來的乾道臉露厭嫌之色,抹了把淚,哽咽道:“我……我找到我……娘了,可是……她……死了……”


    林婉怡愕然不語,按住他雙腕寸關尺候脈,隻覺得他脈搏微弱無力,肺氣不張,體內有一陰一陽兩股真氣,那陽剛真氣是他自身的龍象真氣,至於那道陰寒真氣是何人所留,卻不得而知了。


    她隻往衛淩羽體內稍送真氣,便即感覺到那道陰寒真氣上傳來一股寒意,皺眉道:“這是五陰教的‘陰熾符’!是誰把你傷成這樣子的?快坐下,我給你療傷!”


    衛淩羽道:“沒……沒用的,林姑娘,我試過了,這真氣化……化不開,我活不了幾天了。想請你幫我做兩件事,一是幫我父母報仇,二者帶我妹妹……”


    話未說完,林婉怡已嗔道:“快坐下,別說喪氣話,有我在,你不會死的!”語氣中雖有怪責之意,眼神中卻盡是關切。


    那隨她同來的乾道看在眼裏,大是不忿,道:“玉真師妹,這小子是誰?你幹麽要損耗真氣救他?”


    林婉怡瞪了他一眼,道:“嘴巴放幹淨些,什麽小子不小子的!”


    那乾道給她這一頓搶白,大是尷尬,扭頭看向衛淩羽,眼裏大有妒意。


    林婉怡不多理睬他,扶著衛淩羽坐下,道:“這事怪我。是我勸你練那龍象功的,這功夫雖然厲害,但過於剛猛,你體內那道‘陰熾符’真氣應當是度過雷災的五陰教高手留下的,與這至剛的龍象真氣相衝。不過我所修乾坤無極功兼備陰陽,能化解這‘陰熾符’真氣,你放心。”拉起他雙手,與自己四掌相接。


    衛淩羽怔了一怔,當即固守靈台,林婉怡催動溫和掌力,逐漸送進他體內。


    那乾道看得氣不打一出來,心想:“這小子是什麽人,值得她般重視!我不遠萬裏,專程趕來尋她,她見了我也隻冷冰冰的!”看了看腳下那具死屍,四下裏寂靜,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二人在療傷期間是一動也不動不能動的,自己站在這裏倒不能離去,莫名其妙地擔任起護法來了。


    見衛林二人四目緊閉,兩人氣息互通,一人氣息有異,另一人勢必也會氣行岔道,走火入魔。他不怕衛淩羽出現意外,但怕他殃及到林婉怡,隻好壓抑著一腔怒火,尋思等衛淩羽傷勢恢複了,再伺機尋他的晦氣。


    過了一陣,衛林二人頭頂升出一陣霧氣,那乾道見此情狀,知道林婉怡這是將功力催逼到了極致,正是療傷的緊要關頭。


    見林婉怡嘴角抽動,額頭細汗密布,更覺得憋屈,從路旁的雜草中摘下一枝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心裏琢磨著後續怎麽給“那小子”一點顏色瞧瞧,好教他離開師妹。忽然間聽到馬蹄聲震動,左手掐個劍訣,背上寶劍自動彈出劍鞘,繞著身子飛了一圈,平平地懸停在他麵前。


    他身子一提,輕飄飄地躍起,踩著寶劍,劍訣往上一引,那口寶劍立時帶著他升向高空。他順著馬蹄聲的方向看去,隻見大隊人馬趕來,竟有數二三十號人。馬上乘客服色各異,均是武林中人的打扮。


    眼見那隊人馬離此不上二裏,縱馬馳騁,來勢極快,衝過來踩死了衛淩羽不要緊,要是攪擾了林婉怡,那可大大的不妙!心下一凜,見那馬隊之中,領頭的竟也是個道人,當下劍訣往前一指,化身虹光而去,離著那隊人馬還有十餘丈的時候,按落下來。


    那隊人馬中領頭的道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一道人。他見一年輕道人禦劍從天而降,擋住了去路,吃了一驚:“這人年歲看上去不大,怎麽劍術如此精妙,竟已練到了身劍合一的地步了!”當即扯緊韁繩,止住坐騎前進之勢。身後一幹人等均勒馬急停。


    天一道人並不下馬,隻一看那乾道服色,即知他是玉清道人,一拱手,道:“不知道長是玉清宗哪位高人,為何阻我等去路?”


    那乾道吐掉狗尾巴草,神態倨傲,道:“很不好意思,這前麵的林子裏有妖怪出沒,我玉清弟子正在裏麵降妖,不能放你們過去,各位還請繞道罷!”


    天一道人聽得一凜,衛淩羽體內有他留下的‘陰熾符’真氣,是以他能感知到衛淩羽的位置。他素知那挽郎青年好大喜功,雖再三要求後者要活捉衛淩羽,但還是擔心後者不奉號令,殺了衛淩羽,因此早在衛淩羽將抵此處時,就點了人馬,馬不停蹄往這裏趕。


    他率眾趕來,意在生擒衛淩羽,逼問三陰戮妖刀,不意到了跟前,突然跳出一隻攔路虎。


    見那乾道雖然神態倨傲,但也沒有要跟自己這一幫人太大為難的意思,心想對方或許跟衛淩羽不是一路,便道:“道兄,這前方的林中可沒有一丁點兒的妖氣啊!”


    那乾道笑道:“道兄有所不知,林中有我玉清同道,布下了陣法,隔絕了氣機,道兄自然察覺不到。”


    天一道人不禁有氣,他明明能感知到衛淩羽就在林中,對方倘真布下陣法,自然連所有氣機都隔絕了,而非僅隔絕妖氣,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正要辯他幾句,突然心中一驚:“啊唷!不妙,敢情這人也是衝著三陰戮妖刀來的?不行,三陰戮妖刀萬不可被他得了去!”厲聲道:“貧道奉勸你一句,快快讓開道路!”


    那乾道“嘿”地一聲冷笑,將劍一擺,道:“貧道偏不讓開,你待怎樣?”


    天一道人臉色一沉,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右手捏拳在眉心輕點了三下,鼻孔噴出兩道黑氣,黑氣交融,凝變一條黑蟒,朝那乾道飛撲而去。


    那乾道見之不驚反喜:“哈哈!還當你是三清同道,原來是天南五陰教的妖人!這可就好辦了,殺了你,可不會損了三清之誼!”將寶劍豎在身前,左手食指、中指在劍身上一擦,那劍嗖地竄上半空,懸在頭頂,幻出數百道寸許長的劍罡降下。


    隨著劍訣向前一指,那些劍罡聚在一起,如匹練般一刷,卷住了那條黑蟒。隻見一陣光芒大綻,那黑蟒立時給劍罡絞碎。


    天一道人“啊”地一聲慘叫,跌下馬來,七竅迸血,驚恐地道:“斬妖劍罡訣!昆侖山禹明宮紫陽真人是你什麽人?”


    一眾武人見此情狀,驚得麵如土色,天一道人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這年輕道人麵前,竟非一合之敵。


    那乾道一收劍罡,道:“紫陽真人正是敝業師!這蟒蛇與你元神相合,這法子是學我道家變神法的罷?不過隻學了個皮毛,成就這邪術,看著唬人,實則是誤交誤會,形堅質固,就算不死,這輩子也止於九五之境。嘖!”說著搖了搖頭,言下倒似乎頗為天一道人感到惋惜。


    其實他修為並不比天一道人高深,也隻是九四青正之境,較天一道人反倒遜色一籌,隻是修持的斬妖劍罡訣是玄門三大劍術之一,是一切陰邪妖法的克星,他在這門技藝上花費了許多苦功,已練得身劍合一,故能一招擊潰天一道人。


    天一道人這時氣息萎靡,靈台蒙昧,神思恍惚,道:“斬妖劍罡訣,不愧……不愧為玄門劍術三絕之一,你竟能練到身劍合……一的份上,我……我敗……在你手下,倒也不冤!”


    那乾道收了寶劍,雙手抱懷,對他身邊那一幹武人道:“這人元神被斬,活不過今晚了,你們帶他回去料理後事罷。”


    眾武人聽他並沒有與己方一幹人等為難的意思,登時如蒙大赦,抱起天一道人,拍馬返回。


    那乾道駕劍回到林中,衛林二人正好收功。衛淩羽顏色由金轉白,那是體內陰寒真氣雖除,但內傷未愈之故;而林婉怡臉色發白,渾身為汗水浸透,那是因為自身真氣耗盡,虛脫所致。


    衛淩羽見她為救自己,累成這個樣子,心下什感慚愧,道:“林姑娘,你怎麽樣?”


    林婉怡微微一笑,道:“我沒事。”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丹丸遞來,道:“你體內的陰寒真氣除了,不過內傷還得治愈,快服下。”


    衛淩羽心下又是一陣歉然,這丹丸他是認得的。當初他給道堅老和尚暗算,擊中了膻中穴,傷了肺腑,林婉怡也給過他一粒同樣的丹丸,正是百草還陽丹。接過丹丸吞服了,接著調息療傷。


    那乾道見林婉怡虛脫,起初還有些關切之意,見她竟將百草還陽丹贈予衛淩羽一粒,臉色變了一變,忍不住道:“玉真師妹,那百草還陽丹可是療傷聖藥,你就算你是掌教師伯的弟子,也沒幾顆罷?怎能說送人就送人?”


    林婉怡笑道:“劍師兄,我要調息一會兒,勞你駕,去城裏買點吃食來,好不好?”


    那乾道怔了一怔,他本想按照林婉怡的性子,這句話一出口,就算她不請自己吃個耳光,也得給她搶白幾句,卻未料到她竟會和顏悅色地同自己講話,胸中一熱,登時喜形於色,連聲道:“好,好!你想吃什麽?”


    林婉怡道:“胡亂買些吃的就好。”


    那乾道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就要駕劍而去。


    林婉怡道:“等一等,不可禦劍。”


    那乾道不解道:“這又為何?”


    林婉怡嗔道:“你以為駕劍很帥麽?想西陵城的百姓把你當仙人拜,還是想博人家小姑娘的眼球?”她這時虛弱無力,因此這句話雖然是在譏諷那乾道,但語氣低柔,反倒顯出了幾分小女兒嬌媚。


    那乾道有如聽到了天籟之音,心花怒放:“玉真師妹畢竟對我有情,她是怕有別的女子對我……對我……嗯,她是在喝醋呢!”便即道:“我不教人看到!”一念及此,渾身幾百根骨頭,根根都輕了幾兩。


    林婉怡道:“傻呀你!我調息需要花些功夫,你禦劍一個來回很快的,等我調息好了,吃食豈不是涼了?你就徒步去,回來的時候再駕劍。”


    那乾道嘿嘿一笑,撓了撓頭,竟是給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好,依你,依你。”拔足向西陵縣城方向去了。


    衛淩羽在江湖上經曆了這許多波折,再不是剛下山時的無知少年了,聽林婉怡跟那乾道的對話,知道她是有意支開那乾道,等那乾道走遠了,便即睜開眼來,道:“林姑娘,他……他是……”


    林婉怡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噗嗤”一笑,道:“想什麽呢?他叫劍琛,師從禹明宮紫陽真人,跟我均是‘清’字輩的弟子。我故意支開了他,你看不出來麽?”


    道家弟子各按宗屬字輩取道名,按照玄門規矩,劍琛名字該當加個“清”字,叫作劍清琛;林婉怡的“婉”字也應改為“清”字,叫作林清怡。不過道名主要用以在同門中排資論輩,通常不為外人所道,是以道人行走江湖,多用俗家姓名。像衛淩羽這樣的,那是因為胡升泰覺得他的本名雖然有高風亮節之意,但“風節”高過了頂、亮過了頭,未免與人格格不入,不是好事,才教他以道名示人。


    衛淩羽點了點頭,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瞥見林婉怡頭頂的發簪,還是那日他買來送她的荊釵,道:“這釵兒你還戴著呢?”


    林婉怡道:“你送我的,我自然戴著。”衛淩羽臉上一紅,沒再言語。


    其時男女風懷戀慕,僅憑一言片語,便傳傾心之意。


    林婉怡正色道:“在劍琛師兄麵前,切不可透露你是玄陰觀弟子,記住了麽?”見衛淩羽點頭,又道:“說說罷,你這些日子都經曆了什麽,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還有你說你……你娘、你妹妹,那又是怎麽回事?”


    衛淩羽心頭一悲,沉思了一會兒,便從那日在劍閣縣被王趙二人擒住說起,至於自己被白媛兮所救一節,隱去了她的姓名。雖然覺得有些不大妥當,但林婉怡畢竟是玉真門人,即便王趙二人行為離經叛道,有辱玉清門庭,自有玉清宗清理門戶,也輪不到白媛兮越俎代庖,為免給自己的救命恩人多添麻煩,也隻好筆削春秋了。


    林婉怡得知他當日竟是給玉清同門擒去的,勃然變色,不過她並沒有發作,而是繼續傾聽下去。


    待聽說他又被萬榮枝抓獲,帶進蛇窟,後被侯氏昆仲救出,還是忍不住插了句話:“依你所說,它們是知道你的來曆的,就沒貪圖你身上的玄陰觀絕技麽?”


    衛淩羽搖了搖頭,道:“沒有,它們還按著我拜了把子。”


    林婉怡吃吃一笑:“‘不明不白’是出了名兒的邪妄,我隻當它倆不是什麽好貨色,沒想到對待同門倒是挺仗義!”想起侯氏昆仲雖無重大惡行,可名聲的確不大佳,衛淩羽認它們做把兄,隻怕有礙聲譽,不禁暗自憂心。


    衛淩羽道:“是啊!”說自己脫身蛇窟後南下到了襄陽,打聽她的消息,至襄水邊遇到老蛟,又如何為青狼趕來救下,結識了張麗華雲雲,真可謂巨細無遺。


    林婉怡聽他說起遇上老蛟的情狀,登時柔腸百結,自然明白衛淩羽是記掛著她,才不肯聽船老大們勸告,徒步沿江南下的,心中暗暗感動。那一晚正是她與那老蛟鬥法,重創了那老蛟,但她也為老蛟所創,被迫暫避其鋒。


    聽說張麗華與青狼共處,不願離開深山,笑道:“那姑娘不肯出山,你心裏很難過是不是?”


    衛淩羽呆了一呆,才明白她話裏有話,正色道:“我與她義結金蘭,絕無非分之想。”


    林婉怡笑著點了點頭,意示他繼續往下說。


    衛淩羽頓了一頓,便說到自己到西陵縣的遭遇來,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母親又是如何因自己而死,自己如何給天一道人所傷,直至適才那挽郎暗算自己被她相救才停下。說到這裏時,眼前又浮現出母親慘死的畫麵,泣不成聲。


    林婉怡聽得心頭難過,也不禁眼眶紅了,牽起他的手,柔聲道:“別難過了,報仇是大事。不過話說回來,你既然受了重傷,就應該先想方設法療傷,拖著重傷去報仇,那不是自尋死路麽?唉!”


    衛淩羽道:“那天一道人是九五之境,尋常醫者是救不了我的,我當時以為自己重傷不治,沒幾天活頭了,這才……”


    林婉怡“嗯”了一聲,道:“沒想到你竟是衛將軍之子。衛將軍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將軍,曾經在幽薊一帶數次大破燕軍,不失為英雄豪傑,你要少哭鼻子,可不能教他老人家貽羞九泉。”


    衛淩羽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倒不如她一介女流有見識,道:“林姑娘,你說得很是。我……先母臨終前也說過,要我克紹箕裘,不使先父蒙羞。”憶起自己下山以來,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的確有些不大像男子漢,不免汗顏起來,擦幹了眼淚,道:“林姑娘,你這些日子都去哪裏了?沒遇上什麽危險罷?”


    林婉怡聽他語氣中充斥著對自己的關切,笑靨如花,道:“還好,沒遇上什麽危險。”


    衛淩羽聽她一語帶過,顯然沒有她說的那麽輕鬆,欲待再問,她已將腰間佩劍解下,道:“你的鳴鴻劍。”又取下背後的背簍。


    鳴鴻劍失而複得,就將白媛兮所贈長劍收起,心想日後再見,也好物歸原主。這時注意到她背著的背簍,適才林婉怡因擔憂他的傷勢,竟然連背簍也沒取下來,道:“林姑娘,這是什麽?”


    林婉怡白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當初在劍門關救下的小東西,累我背了這麽久,以後可要你照看咯!”


    衛淩羽拽過背簍,隻見裏麵躺著一個毛茸茸的小獸,腦袋圓圓的,雙耳、四肢毛色黑亮,眼眶也是黑色的,其餘各處皆是雪白。那小東西懷裏抱著一截竹筍,睡得正酣。


    當日從那金雕抓下救出此獸的時候,這小家夥兒胎毛才脫幹淨不久,毛色還沒有呈黑白兩色,外形也和現在大不相同,當時認不出來是什麽,這時更加認不出,見它憨態可掬的模樣,煞是可愛,問道:“林姑娘,這到底是什麽啊?”


    林婉怡道:“這是小貔貅,也叫齧鐵獸。傳說這小家夥能吃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衛淩羽吐了吐舌頭,這小東西人畜無害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能食鐵。


    放好背簍,道:“林姑娘,你為我消耗了許多真氣,我真該死,跟你說了這麽多,耽誤你運功。”


    林婉怡展顏一笑,道:“乾坤無極功是我玄門三教最上乘的內丹術,我不用運功,真氣也會自行恢複的。”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一陣破風聲傳來,齊齊回頭望去,隻見天邊一道虹光飛來,自是劍琛回來了。


    林婉怡秀眉微蹙,道:“礙眼的家夥,回來的這般快速,定是沒聽我話,老早就駕劍光趕路了!”


    那虹光一進林中,便即降落,光華散盡,劍琛抱著大包小包,興衝衝地跑了過來,道:“師妹,我回來啦!”說完不忘瞪衛淩羽一眼。


    其實劍琛對林婉怡向來是言聽計從,當時聽了林婉怡的言語,覺得師妹真氣耗得虛脫,正是大獻殷勤的機會,兼之聽了她軟軟糯糯的幾句話,更是受用,心底簡直樂開了花,因此起初離開時輕飄飄地如騰雲駕霧。


    走出沒二裏路,想起她對衛淩羽的態度誠懇熱切,卻比對自己好了幾百倍,忽然心頭一驚:“我要是去得時間久了,那小子近水樓台,不知道要和師妹說些什麽親熱話!”不由得大大地喝醋,差點兒沒酸倒了自己的牙根。


    便即就要返回,但想兩手空空地回去,定惹師妹不快,要是給她當著衛淩羽的麵,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麵子有畢竟掛不住。沉吟了一會兒,覺得師妹的話須得打個折扣,一半照遵不誤,另一半隻好硬著頭皮拂逆一回了,料來師妹不會太怪罪,總之不能教“那小子”占了便宜,就地駕起了劍光。


    衛淩羽本想跟他寒暄兩句,見他對自己大有敵意,隻好憋了回去。


    劍琛道:“師妹,我買了些羊膏,還有米酒,你趁熱吃。”將手裏的紙包和酒囊送到了她跟前。


    林婉怡不溫不火地“哦”了一聲,道:“我不愛吃羊膏,你不知道麽?”攤開包著羊膏的紙張,去折了兩根樹枝,遞給衛淩羽,道:“你這幾天內傷重,應該很沒胃口罷?現在一定很餓,吃點東西。”


    衛淩羽倒有些始料不及,沒想到她支開劍琛不光是為了避免他聽到二人對話,還有這一層的用意。隻是見劍琛氣得臉色發白,眼中幾欲噴出火來,倒似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一樣,便猶豫到底該不該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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