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縣城北,矗立著一座恢宏的大宅,宅邸為五進院落,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院內房屋鱗次櫛比,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亭台樓閣星羅棋布,飛簷鬥拱,雕梁畫棟。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富麗堂皇,一副氣派景象。大門匾額上書“太守第”三個鎏金大字。


    後院的一間小樓上,衛憐釵的母親嵇氏雲鬢散亂,獨坐在窗前,麵前的琴台上架著一把古琴。她十指在琴弦上一按,旋即彈了下去,輕哼出一首歌兒: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琴音和歌聲中飽含著無限的悲涼,直教見者生悲,聞者落淚,肝腸寸斷,道不盡的惆悵,說不完的彷徨。


    一曲終了,嵇氏哭成了淚人兒,辛澀的心房裏,獨餘一份透骨的寒意。


    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枚斷了係繩的金鎖,捧在手心裏,呆呆地望著,不由得癡了,喃喃地自言自語起來:“孩子,你這些年餓了冷了,誰來管你?受人欺辱,誰來護你……”


    抬頭望向窗外,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六賊闖進船艙,丈夫一力抵擋,終因敵眾我寡、實力懸殊落了下風,又遭了賊人暗算,慘死在她眼前。她當時傷心欲絕,在昏迷之前將孩子拋進了襄水。


    追憶那一晚的點點滴滴,曆曆在目,恍如昨日,嘴裏念叨著:“你不會怪為娘的狠心罷?”


    衛憐釵站在門口,不敢打擾母親。母親的失心瘋由來已久,聽父親說,從她一出生到現在,母親就一直神神叨叨的。隻是今天不同尋常,母親自打從江邊回來,瘋病發作得更厲害了,而這似乎都與母親在江邊撿到的那枚金鎖有關。


    其時在江邊,母親昏過去得早,以至於後來發生的事她並不清楚,但衛憐釵可是從頭到尾地看到了,她親眼看見這枚金鎖是衛淩羽和那蒙麵人相鬥時落下的。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金鎖為何會讓母親的瘋病加重。半晌,還是決定去找父親,將這件事告訴他。


    一進到父親的房中,就迫不及待地說出了傍晚在江邊遇刺的事。


    她的父親正是江夏郡太守衛耀宗,其人身材魁梧,濃眉方臉,蓄著五綹美須,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說不出的威武。


    他一聽那刺客正是前幾日行刺他的人,立即站起身來,緊張地問道:“釵兒,你沒事罷?”


    衛憐釵怔了一怔,道:“爹,我沒事。”從小到大,父親對她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的,自打二娘生下兩個弟弟,更是對她不聞不問,她從沒在父親身上看到過如此關切的眼神。


    衛耀宗長出了一口粗氣,捋了捋頜下的胡須,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心底泛起一絲暖意,暗道:“原來爹爹是疼我的,隻是平常不說罷了。”但想那蒙麵人主要是行刺娘親去的,便道:“爹,你怎麽不問問娘的安危?”


    衛耀宗恍然驚覺,道:“哦對,你娘怎麽樣了?”


    衛憐釵道:“娘這會兒很不好,她撿到了衛公子身上掉下來的……”話未說完,便被衛耀宗皺著眉頭打斷了:“衛公子?什麽衛公子?”


    衛憐釵醒悟自己失言,她自來對父親畏懼什多,父親問起,不敢欺瞞,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和衛淩羽相識的經過。


    衛耀宗臉色一沉,道:“我平時不愛管你,讓你這丫頭失了禮教。咱們家與趙家訂下了婚約,本月十五趙安就要迎娶你過門,你竟敢私會陌生男子!”


    衛憐釵登時如被澆了一頭涼水,心頭冷寂,原來父親畢竟不是真疼她,隻是要她平平安安地嫁給趙安。


    衛耀宗抬起手來,正準備打她一個耳光,忽然又放下了手,道:“後來怎樣?”


    衛憐釵怯生生地道:“後來……後來就是今兒傍晚的事了,母親去江邊,說是祭奠爹……”抬頭看了父親一眼,見他沒有發怒的意思,續道:“娘突然就吐血了,然後暈倒了。我立馬抱住了她,然後那個刺客就來了……”


    衛耀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這些你剛剛說過了。”


    衛憐釵點了點頭,續道:“後來衛公子從柳樹上跳下,跟刺客打在了一起。他們交手的時候,刺客扯斷了他脖子上戴著的金鎖,他當時沒有察覺。刺客不是他的對手,避戰逃走。他去追那刺客,再沒回來。娘醒過來之後,看到那枚金鎖,就莫名其妙地又哭了一場,回來後也不跟人說話,要麽一個人自言自語,要麽就是彈琴唱歌,一會兒又說‘兒子回來啦’什麽的。”


    衛耀宗瞿然而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雙手突然按住了她雙肩,喝道:“你剛說金鎖,什麽金鎖?”


    衛憐釵看到父親雙目圓睜,表情變得猙獰,說不出的可怖,雙肩更是被他捏得生疼,一股懼意湧上心頭,道:“就是那種長命鎖啊!爹爹,你捏疼我了!”


    衛耀宗氣得將她推開,一把打翻了幾上茶盞,喝道:“你適才說那天在湖上遇到那個小畜生的時候,張二虎和牛賁也在,是也不是?”


    衛憐釵被嚇了一大跳,道:“張二叔是在,牛賁是誰啊?”


    衛耀宗怒吼起來:“就是那個赤膊漢子!”


    衛憐釵連連點頭,道:“是啊!他也在,怎麽了?”


    衛耀宗冷笑連連,突然,臉上的可怖神情都煙消雲散,如雨過天晴。沉聲道:“釵兒,你娘的瘋病著實教我頭疼,這麽多年了,我也沒有法子治好她,這都成我心裏的一塊鬱結了。適才是為父的不是,你回去歇著罷。”


    衛憐釵覺得父親有些奇怪,但怪在哪裏又說不上來,隻好輕輕地點了點頭,轉出門去了。


    衛耀宗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又放了下來,眉頭緊鎖,自言自語起來:“真是那個小畜生麽?他既與老二、老四碰過麵了,萬一……”


    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直到夜幕籠住了長空,繁星掛滿了霄漢,才從椅子上站起身,換上了一襲黑衣,往腰後掛了一把刀,套了一件鬥篷,兜起寬大的兜帽戴上,一張臉都被遮住了,這才開了門,悄然出屋。


    到門外,張望了一會兒,見夜深人靜,鬆了口氣,避開宅中守夜的護院,躍上屋頂,如夜梟般乘著月色,悄無聲息地出了離開了宅邸。


    衛憐釵回想起母親的失常,父親的失態,夜不能寐,感覺到胸悶,走到前院透氣,正好看見一個黑衣人在正屋屋頂上貓著腰行動。


    心想正屋是父親所居,前幾日的那刺客究未緝捕成功,這人多半是那刺客,半夜前來恐怕不懷好意。正要出聲驚動家中護院,卻見那黑衣人身形一展,竟然奔出了府外。


    見那人渾身都罩在鬥篷裏,看不清身形,輕功身法竟爾與父親有些相似,心下一驚,不敢聲張,心裏頭起了老大的疑雲。


    衛耀宗身為江夏太守,對西陵縣城的布局了然於胸。繞開了城中巡邏的官兵,一直奔到城西的一家書鋪門首方才止步。見四下裏無人,快步走到了書鋪門前,連連敲門。


    片刻之後,一人出來開門,正是日前同酒博士一起在雲夢澤放鸕鶿捕魚的赤膊漢子。他掌著油燈,看到衛耀宗一身夜行人的行頭後怔了一怔,道:“大……衛大人?”


    衛耀宗輕聲道:“是我。”不待赤膊漢子相讓,閃身進了書鋪。


    赤膊漢子的右眼皮跟著油燈的光焰跳動了一下,警惕起來,手不自覺地往後摸了過去,按住別在後腰上的短刀。


    衛耀宗掀開遮住大半張臉的鬥篷,五官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為陰翳,道:“有酒麽?燙一壺來,陪我說說話。”


    赤膊漢子戒心不減,懷揣著滿心疑惑,請他到裏屋坐定了,燙了一壺濁酒,又切了幾片熟羊肉,一並端來。


    衛耀宗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又要給赤膊漢子斟酒。


    赤膊漢子惶恐起身,按住他手裏的酒壺,道:“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衛耀宗也不與他爭,笑吟吟地看他斟滿了酒,才道:“牛賁,你近來怎麽樣?”


    牛賁道:“小人守著這間書鋪,雖說賺不了幾個錢兒,吃穿用度倒還過得去。大人過得怎麽樣,還如意麽?”


    衛耀宗沒接他的話茬,自顧自地說道:“我這些年一直從西陵縣令做到了江夏太守,沒怎麽提帶你們幾個老兄弟,你們心頭一定有氣,是不是?”


    牛賁忙搖頭道:“不敢,不敢。”忙把話頭岔開,道:“大人怎麽穿成這樣來了?”


    衛耀宗聽他說的是“不敢”,而非“沒有”,澀澀一笑,道:“我大搖大擺地來惹人生疑,你這書鋪可就熱鬧了。”牛賁聞言並不吭聲。


    衛耀宗又道:“其實這些年我沒顧纏幾個老哥兒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老四,咱們當年為什麽來這裏,你不會忘記罷?”


    牛賁道:“這個忘不了的。”


    衛耀宗道:“那就是了。我一直不跟你們往來,是為你們著想。前幾日我遇刺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牛賁點了點頭,道:“知道的。看到衛大人安然無恙,小人也就放下了。”


    衛耀宗道:“我的名聲我自己知道,江夏人人恨我入骨,你一定認為行刺我的刺客是江夏的百姓。我告訴你,我跟那刺客動過手,他的武功路數可不一般,是廷尉府裏的路數。”


    牛賁臉色變了一變,欲言又止。


    衛耀宗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道:“我的用意你們是猜不透的,可廷尉府派人找上門來,我也不得不跟你說了。咱們哥兒幾個一天不死,有人心裏就一天不得踏實。我這些年不提帶你們,隻給你們一些小本錢,做些小買賣,實是教你們小隱於野,不得嶄露頭角,那些人才不盯上你們。”飲下一杯酒,續道:“老四,你這會兒心裏正在說:‘既是如此,你當初做什勞子的官,咱們一起當個販夫走卒不行麽?’是不是?”


    牛賁被拆穿了心思,嘴角微微一抽,辯解道:“不是這樣的……”


    衛耀宗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老四,其實你想得差了。咱們做的那檔子事,走到哪兒都有人找上門兒來,我需要做這個官來當擋箭牌的。”


    又斟了一杯酒飲盡,見牛賁不說話,道:“老二、老三這些年怎麽樣?”


    牛賁道:“二哥開了家酒肆,生活還能對付。三哥嘛,雒陽淪陷的那一年他就出家了。”頓了一頓,抬頭瞄了一眼衛耀宗,續道:“他總說東都淪陷,咱們難辭其咎,整日價念什勞子的經,消什麽惡業。”


    衛耀宗緩緩點了點頭,道:“他雙腿殘廢,行動不利索,肺上有舊傷,總是咳嗽,我不便照應,還要辛苦你跟老三,多加照拂。還有,你們幾個都要小心些,廷尉府的人既然找上了我,保不齊也會對你們下手。”說到這裏,稍一停頓,眼圈兒有些紅了,悵然道:“我有些想老五、老六了。”


    牛賁聽得鼻子一酸,道:“大哥,你……”


    衛耀宗飲盡杯中酒,放下酒盅,道:“咱們兄弟好些年沒痛痛快快地吃酒了,換大碗。”


    牛賁聽他真情流露,胸中一熱,立即換來了大碗。


    一連幹了三大碗,衛耀宗借著酒勁發作,又說起了一些陳年往事,牛賁聽得性起,似是也回到了當初的歲月中,跟著附和起來。


    酒過三巡,牛賁興衝衝地道:“大哥今晚要是不說這些話,小弟怕是會一直誤會大哥到死。我隻道大哥做了官後,是瞧不起這一幫老兄弟了,沒想到這其中另有隱情,大哥一直惦記著弟兄幾個。”


    衛耀宗道:“咱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我哪能忘了你們?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咱們哥兒幾個的身家性命,這些年我也不得不如此了。不過看你們衣食無憂,日子過得還算順當,我也就放心了。”


    牛賁道:“大哥你也知道,咱老牛是個粗人,不愛讀書,開這個破書鋪本是為了糊口的,沒想到這些年下來,牛嚼牡丹也好,總之讀了幾本書,也會‘之乎者也’地說上兩句了。哈哈!”衛耀宗聽了一笑,沒有答話。


    牛賁這時一拍腦袋,道:“大哥,先不忙著吃酒,我近來遇上一樁怪事。”


    衛耀宗道:“怪事?什麽怪事?”


    牛賁道:“有一個年輕人,眉眼像極了那個死鬼。”當下便將如何兩次見著衛淩羽的情形說了一遍。


    衛耀宗聽完,道:“這麽說來,你們沒有跟那小子說過話?”


    牛賁道:“我們躲著他還來不及,怎麽會跟他說話?我瞧那小子也就十六七歲,掐指頭算來,那小畜生要是活著,差不多也就是這個年紀。大哥,你說他會不會就是……”


    衛耀宗搖了搖頭,道:“天下哪有那麽巧的事?那小畜生當初就算沒被水淹死,也該被老蛟吃了。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咱們喝酒。”說著拿過牛賁的酒碗,道:“老四,這一杯我敬你。”往碗裏倒滿了酒,遞了過去。


    兩人舉碗相碰,衛耀宗看著牛賁仰頭飲盡,跟著一口喝幹,笑道:“兄弟,哥哥的好日子快來了。”


    牛賁道:“什麽好……啊呦!”話未說完,突然覺得腹中無比絞痛,捂著肚子,道:“你在酒裏下了毒!”


    衛耀宗臉色陰沉,道:“這就是我說的好事了。你們幾個都死了,我就高枕無憂,再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牛賁憤怒起身,雙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正要說什麽,身子突然栽倒,抽搐了幾下子,七竅流出血來,便動也不動了。其怒目圓睜,瞳孔已經渙散,已然是一具死屍。


    衛耀宗注視著他的屍體,道:“老四啊老四,你就是性子太直,別人說什麽你都信以為真。”輕彈了彈左手小指,指縫裏飛出一點點粉末,是適才未用盡的劇毒。


    端起桌上的油燈,在牛賁衣角滴了幾滴燈油,用火點燃了,隨即將油燈拋向了書架。書架上的書籍被帶火的燈油一潑,立時燃著,照得滿屋透亮,他的麵孔在火光下也變得通紅起來。


    離開書鋪,關緊了房門,走到遠處的巷子裏藏住了身子。過了一陣,書鋪裏濃煙大作,大火吞沒了書鋪,又向兩邊蔓延,驚動了街坊,鄰裏在一陣嘈雜的救火聲中從睡夢中驚醒,提著水桶奔走救火。


    衛耀宗拉起兜帽,將臉遮嚴實了,悄然往別處去了。轉過幾條街,到了一處酒肆門首駐足。


    酒肆這會兒才歇業,酒博士正在上門板,見來了一個黑衣人,道:“小店打烊了,要吃酒的明兒再來。”


    衛耀宗道:“這會兒吃不得麽?”


    酒博士聽清他的聲音,吃了一驚,道:“衛大人?”


    衛耀宗“嗯”了一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說。”酒博士讓開道兒,放他進店。


    衛耀宗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直到酒博士上了門板,關上了門,道:“燙些酒來,咱倆吃幾盅。”


    酒博士悶聲不答,端來一壺酒放下,到旁邊桌上坐下,道:“衛大人喝酒了?”


    衛耀宗心想自己剛跟牛賁喝過酒,想是給他聞出了酒氣,便“嗯”了一聲,道:“你幹麽坐那麽遠?過來坐。”言語裏竟有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酒博士冷笑一聲,道:“不敢。我自忖輕功不差,但衛大人賴以成名的‘陰手刀’絕技快過閃電,三步之內,我也沒把握躲過衛大人的快刀。”


    衛耀宗皮裏陽秋地道:“不成話!我這些年沒提帶你們,你就算心裏有氣,也不必這樣羞辱我罷?”


    酒博士道:“衛大人身上有殺氣,衣服上的血跡還沒處理幹淨。”


    衛耀宗心想:“牛賁這個龜兒子在老子衣服上做什麽手腳了?”做賊心虛,下意識地看向被牛賁抓過的衣領。


    酒博士跳到窗邊,道:“衛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衛耀宗見狀,心道:“糟糕,龜兒子詐我來著!”情知不妙,倏然起身,一腳將桌子踢向酒博士,反手拔出腰後長刀,猱身撲上。


    酒博士叫道:“龜兒子的把戲糊弄不過我!”右腳挑起一條長凳,迎著桌子撞上,左腳點地,身子斜裏一撲,撞破了窗棱而出。


    就勢在地上一滾,立起身子,也不顧身上被碎木紮出的傷口,邁開雙腿就跑。


    衛耀宗暗道:“不妙!”奔到窗前,一束身,也從窗中跳出,去追酒博士。


    酒博士輕功不賴,但衛耀宗的輕功也絕非泛泛,甚至比他還要高明上一點。


    兩個奔出一陣,酒博士見甩不掉他,反而被他追近,不由得心焦起來,道:“你別逼我!”


    衛耀宗充耳不聞,他心裏清楚,今晚必須得拿下酒博士,不然夜長夢多,明早牛賁死亡的事發了,酒博士一定會猜到是他做的。


    心一發狠,腳步又快了幾分,揮刀急斬酒博士後腰。酒博士沒命價狂奔,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刀,後襟卻給刀鋒掃下一片。


    酒博士驚出了一身冷汗,衛耀宗的武功要高出他許多,如給他追上了,這條小命決計是保不住的,心下惶恐起來,叫道:“我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非要置我於死地麽?”


    衛耀宗不答,又是一刀斫來。酒博士腳下加勁,往前一撲,讓過這一刀,使開渾身解數,沒命價兒地狂奔。


    奔出幾條街,酒博士腳力已經不支,聽得身後破風聲響,把心一橫,叫道:“你當真不給我活路了麽?那好,咱們索性魚死網破好了!”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喊:“快來人哪,殺人啦,殺人啦!”


    衛耀宗立時止步,道:“你喊什麽?”


    酒博士又跑遠了幾步,這才站定,抹了一把汗,道:“你不殺我,我就不喊。”


    衛耀宗道:“哪個要殺你了?我不過試試你的武功有沒有長進。”


    酒博士兀自不理,心想今晚要想活命,非得大聲喊叫,驚動街坊四鄰不可,最好能引來官兵,否則這條小命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衛耀宗見他邊跑邊喊個不停,心急如焚,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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