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博士從鸕鶿喙裏取下鯉魚,投進魚簍。伴著又一聲呼哨,鸕鶿再次飛出,往水裏捕魚去了。


    赤膊漢子扒著魚簍上瞧了一眼,笑道:“這魚兒夠大夠鮮,正好清蒸了下酒!”


    酒博士冷冷地道:“格老子的!自打養了這隻畜生,你就一直擾得老子不得清靜。”


    赤膊漢子聽了一笑,賊溜溜地盯著正在水麵上盤旋尋找目標的鸕鶿,搓起了手掌,道:“你把這隻魚鷹讓給我,我以後決計不來煩你!”


    酒博士冷著臉罵道:“滾你娘的!原來是恁個的嗦,龜兒子是算計起老子的魚鷹來咯!”


    畫舫上,衛憐釵聽到二人對話,對夏荷道:“你瞧瞧去,好像是給咱們府上送過魚的張二叔。是他的話,教他明天送兩尾鱸魚過來,就說我想吃了。”


    夏荷答應一聲,出到艙外,將話轉述給了酒博士。


    酒博士向著畫舫一揖,朗聲道:“大小姐,可不湊巧,小人明兒個就要回鄉下去了!”衛憐釵聽了也沒在意,叫夏荷回來。


    男女有別,衛淩羽自覺不宜在她船上多待,便起身告辭,衛憐釵亦不挽留。


    臨出艙時,止步回頭,道:“衛姑娘,小可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衛憐釵款款抬手:“公子但說無妨。”


    衛淩羽道:“《行露》中的講述的貞女受人逼迫,也寧死不從,其誌可嘉。衛姑娘對自己的親事雖有不滿,但畢竟不願違背父意,不違孝道,彈唱《行露》可不應景。”不等她接話,緊接著道:“小可這便告辭了。”揭起珠簾而出。


    衛憐釵情知他這句話是在激自己,隻要自己一萬個不願意,這門親事或可有轉圜的餘地,因此也不生氣。


    那酒博士和赤膊漢子正在指揮鸕鶿捕魚,見衛憐釵的畫舫中竟走出一個少年,均想:“好啊!這小娘兒們竟然在這湖中私會起情郎來了!”待看清是衛淩羽後,吃了一驚,麵帶驚惶,不知所措。


    衛淩羽看到他兩個的神情,心想:“我不過與衛姑娘萍水相逢,他兩個可不知情,見我從衛姑娘船中出來,難免生出誤會來,萬一出去胡說八道,無端地壞了衛姑娘的清白,可是大大的不妙!”當下不敢多待,足尖一點,又跳回了自己乘來的小船上。


    那酒博士與赤膊漢子一直注視著他,直到他進了艙,才回了神,麵麵相覷。彼此心照不宣,也不放鸕鶿了,不約而同地扳起槳來,將船駛向遠處。


    赤膊漢子額上見汗,神色慌張,顫聲道:“這……這小子……怎麽跟衛小姐在一起?”


    酒博士冷著臉,低聲回應起來:“老子怎麽知道?快些走!都怨你事兒多,非要吃什麽新鮮的活魚,這下倒好,撞上這冤鬼了!”


    赤膊漢子道:“莫不是事兒露了?”


    酒博士道:“沉住了氣,莫得事!”將船開近岸邊,拴在三棵垂柳下。兩人拎著魚簍下船,不一會兒,去得沒了影。


    衛淩羽本擬教艄公將船駛遠,不意迎麵駛來一艘大船,徑直開了過來。船頭立著一名二十四五的白袍青年,手裏捏著一把折扇,神情倨傲,十幾個隨從分立左右。


    那白衣人看向衛淩羽的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冷冷地道:“小畜生,你在畫舫上幹什麽來著?”


    衛淩羽心想:“這人好無禮,我在衛姑娘船上不過吃杯茶,與他何幹?卻來多管閑事。”惱他言語無狀,便不答話。


    那白衣人正要再問,衛憐釵從畫舫裏探出身來,冷冷地道:“趙安,這位公子是我的客人。”


    趙安將折扇一合,拍打著手心,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兒,道:“客人?哼!你我有婚約,令尊大人收下了聘禮,你就是我趙家的人了。你背著我在這裏私會這小白臉,可有把我放在眼裏麽?”


    衛憐釵板起了麵孔,道:“姓趙的,你嘴裏不幹不淨的胡說什麽?你聽仔細了,我就是死了,也不嫁你這紈絝子弟,你乘早死了這份心!”


    趙安怒道:“我先教人打死這小白臉,再來跟你理論。”命人將大船劃近了,取在大船與衛淩羽所乘小船之間架起橋板。一聲令下,兩名隨從先後踩著木板過來。


    衛淩羽暗道:“原來他就是衛姑娘的未婚夫。衛姑娘知書達理,怎麽她父親將他許配給這樣無禮的人?”正思索間,見那兩人先後落至己船,不由分說,掄起醋缽大的拳頭向他打來。


    衛淩羽兩手同時探出,在那兩人手腕上一折,已給那兩人手腕卸脫了臼。那兩人吃痛不已,哇哇大叫。衛淩羽接連兩腳,給他們踹進湖去。


    趙安見兩個隨從收拾不下,反而一個照麵就折了自家威風,又驚又惱,把折扇往頸後一插,叫道:“還是個會家子,本少爺親自來會會你。”有意賣弄本領,便不踩木板,縱身躍下船來,當空一掌,往衛淩羽額頭劈落。


    衛淩羽見他露的這手功夫,著實不如何出彩,更不放在心上,不緊不慢地往左挪了一步。趙安一掌劈空,兩腳剛踩住甲板,還未站穩,衛淩羽已回身出爪,拿住了他後心大椎穴。


    大椎穴是人手三陽脈絡與督脈之會,這一遭擒,趙安便是有通天本領,也使將不出來。他羞憤交加,漲紅了臉,道:“小畜生使的什麽妖法!”


    衛淩羽笑道:“湖中風浪大,你可要站穩了。”手上輕輕一推,那趙安早已立身不住,俯著身子徑往湖中撲去。


    眼見他即將落水,衛淩羽揪住他後領,又給他拽直了,道:“對不住了,小可功夫沒練到家。”放開了趙安。


    趙安臉上紅一陣、青一陣,暗道:“小畜生功夫高出我許多,他說功夫不到家,卻是在罵我。”低頭斜眼覷向衛憐釵,見她眉眼帶笑,心想這回出了這麽大的醜,給她當麵看了笑話,更是著惱,心裏不是滋味,叫道:“用得著你相讓麽?”發了狠,提掌擊向衛淩羽下頜。


    衛淩羽左手劃個半圓,圈住他手腕,右手往他胸腹間拍去。趙安大驚,要抽手後退,右手卻被衛淩羽箍得死死的,隻好用左臂去格。衛淩羽視若無睹,右手變掌為爪,抓住趙安的腰帶,雙臂一使勁,給他雙腳提離了甲板,高高舉過頭頂。


    趙安嚇得哇哇亂叫,衛淩羽卻不理會,朝湖裏一拋,隻聽“噗通”一聲響,濺起幾朵浪花,一個富戶闊少登時變成了落湯雞。


    眾隨從見招安被敵人扔進水裏,慌忙跳下船,救他上船。


    趙安被帶進船艙,又換了身幹淨衣裳,重新梳理了頭發,收拾得容光煥發,又走到了船頭。


    他神色憤恨,怒道:“大膽刁民,敢對本少爺無禮,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


    衛憐釵掩口輕笑,道:“好威風的趙大少爺,打不過人家,就要以權壓人麽?”


    趙安被她這一頓搶白,臉上更掛不住,道:“我與這小畜生說話,幹你何事?”


    衛憐釵道:“我邀請這位公子到我船上吃杯茶,又幹你何事?”


    趙安冷笑起來:“你是我未過門的小老婆,拋頭露麵已是不該,怎敢背著我私會情郎?給你管得鬆了,你怕是不知道我趙家的家教!”


    衛淩羽本就有氣,聽他咄咄逼人,道:“衛姑娘知書達理,你怎配得上她?”


    趙安氣得臉色發白,欲辯他兩句,邊上一個隨從已經大叫起來:“小畜生,這位是本郡都尉老爺的公子,你竟敢如此無禮,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麽?”


    還不等衛淩羽答話,江上就傳來一個聲音:“都尉老爺便怎的?”


    眾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來源處看去,隻見一艘小船緩緩使近,船上更無別人,說話的作漁人打扮,三十出頭的年紀,頭戴一頂鬥笠,穿著一件無袖短褂,敞著衣懷,不停地搖著船槳駛近,雙臂上肌肉虯結,顯是一位外家好手。


    趙安衝那漁人喊道:“你又是什麽人?”


    那漁人也不答話,將船駛近了,向衛淩羽一抱拳,道:“小兄弟適才露得兩手好俊的功夫。”


    衛淩羽見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不失為人中翹楚,道:“不敢。小可末學後進,一點點不入流的把式,貽笑方家了。”


    那漁人道:“小兄弟過謙了。我瞧你認穴極準,適才拿這草包公子穴道的手法,不是一般的莊稼把式。老兄我走遍大江南北,自詡見多識廣,南拳北腿略知一二,可見了小兄弟這手武功,竟認不出是何門路,倒教我甚為汗顏。”


    衛淩羽道:“小可的拳法是敝業師所創,他老人家不怎麽在江湖上走動,是以兄台不識,這也在情理之中。”


    那漁人點了點頭,又道:“不知令師是哪一派的耆宿?”


    衛淩羽道:“敝業師乃是山野之人,向以寒耕暑耘為樂,不是什麽耆宿。”漁人情知他不肯說,便不往下追問。


    趙安見兩人你問我答,渾不把他放在眼裏,那漁人剛剛又稱他“草包公子”,氣不打一處來,叫道:“你們兩個,有種的留下萬兒來!”


    那漁夫哈哈笑過幾聲,道:“何必用這麽拙劣的激將法?告訴你也不妨事,我橫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劉名憲章的便是,在江湖上有個諢號,叫作‘剛拳無二打’。”


    衛淩羽本擬不搭理趙安,但見劉憲章豪邁豁達,自己不說倒顯小家子氣,便道:“在下衛淩羽。”


    趙安道:“好,我記住你們了。”說著,教人把船往岸上開。


    劉憲章笑道:“草包敢情是要去搬救兵,你有個都尉老爺的爹,江夏郡的兵都能調度,爺爺我可沒這本事,說不得隻好請你在這湖水裏泡上一泡了。”提氣猛喝,將一隻船槳從湖中拔起。


    那船槳黑黝黝的,竟然是生鐵鑄就,少說也有百十來斤,給他輕飄飄地拎起,渾如無物。他一聲斷喝,船槳飛出,徑朝大船而去,隻聽“喀嚓”一聲巨響,但見碎木橫飛,船頭被擊出一個大洞,湖水灌了進去,船體斜斜地陷進湖去,驚得一船人狂呼起來。


    劉憲章朝衛淩羽一拱手,道:“小兄弟多保重,劉某這便告辭了。”僅用一隻槳,就撥轉了船,往岸上駛去。


    衛淩羽誌在遊湖,被這趙安攪擾出一場小風波,好是不快,便教艄公劃離了此處,徑往更深處。


    也不知劃出多遠,四下裏突然起了大霧。那艄公從沒見過這等怪異,不敢再往深處劃了。


    正要往回走時,隻見霧中現出一艘小船。那船無人搖擼撐篙,自動遊來,船頭立著一個身著青衣的總角童子。


    那童子見了衛淩羽,深揖於地,道:“貴客臨門,我家主人有請,請上船來。”


    衛淩羽心中詫異,不明來人底細,不敢冒然登船。但對方禮數周全,沒露出半點歹意,尋思:“隨他去看看也不打緊。”當下給艄公會了鈔,躍上了那童子的小船。


    那童子一聲呼哨,船隻竟自主掉頭,往霧靄中駛去。他更感匪夷所思,料想這船上必然有奇妙機關作為動力,不然如何駛得?好奇心起,便扒在船邊上看,隻見船底竟是百十來隻色彩鮮豔的錦鯉托著船隻行進。


    衛淩羽何曾見過這等異象,驚奇起來,正要問那總角童子,卻見對方並手高舉,跳進了水裏,化作了一條渾身金亮的錦鯉,比其他錦鯉還要大上三分,也鑽到了船下助力。


    他隻因在這童子身上沒察覺到妖氣,才敢上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小慎微,不意竟然還是著了妖精的道兒。悔之莫及,心下惶惶不寧。


    小船駛出數裏,霧靄散去,露出不遠處的一座小島。那島嶼四周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煙霞,其中草木旺盛、枝繁葉茂,鳥語花香,景色怡人。


    待船隻靠岸,衛淩羽跳上岸來,透過煙霞,才發覺岸邊的一塊青石上坐著一個女孩兒。她約莫十五六歲,膚白勝雪,嬌唇欲滴,睫毛彎彎,一雙大眼點如漆,額角生出兩對寸許長的碧青色茸角,泛著碧色光彩的柔順秀發披在腦後,用一條白絲帶收束起來,額角兩縷發絲束在一對小巧精致的金環當中,貼著茸角自然垂下。


    她衣著怪異,衣袖褲管隻有半截,袖口褲腳收緊,像極了燈籠,露出蓮藕一般的四肢,一雙晶瑩雪白的小腳潤之如玉,在水裏來回輕蕩著,漾開一圈圈漣漪,藕粉也似的腳背下隱隱映出幾條小青筋,腳趾頭像嫩藕芽兒似的,煞是可愛。手腕、腳腕各佩金環,在陽光下褶褶生輝。


    衛淩羽瞧著她那對不堪盈盈一握的玉足,情難自禁地就想把在手裏撫摸。自覺失禮,臉上一紅,不敢再看,心想:“這又是個什麽妖精?”但見她肌膚嬌嫩雪白,吹彈可破,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兒,渾身又沒半點妖氣,提不起絲毫提防之意。


    那少女手在青石上一按,身子在空中打個轉,跳到他跟前,脆生生地道:“公子來啦!隨我去見師父。”


    衛淩羽心頭還有許多疑惑,乍見了她這副俏生生、嬌怯怯的模樣,哪敢唐突佳人?正自彷徨出神之際,手心裏生出一團暖意,那少女已經牽起了他的左手,帶他往島內走去。他輕握著那少女軟乎乎的柔荑,遐想連篇,心中一蕩,麵皮滾燙起來,想抽回手掌,竟爾有些不舍,又怕弄疼了她,隻好由她牽著。


    島上有許多小獸小鳥,看見人也不害怕躲避,對那少女反而大為親近,一看到她就圍了上來。


    那少女聲音脆如銀鈴,笑道:“你們今兒可不許胡鬧,有貴客在哦!”笑起來時,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連眼睛也笑成了月牙兒。


    島上怪石嶙峋,森羅棋布,路徑縱橫交錯。她帶著衛淩羽左一拐、右一拐,到了一處僻靜所在。此處四下空曠,中間是一處五丈見方的水潭,潭邊立著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左首的石凳上坐著一位老翁。


    那老翁須發皆白,頭發散落在地上,胡須直垂到腹前,五官卻是紅潤如嬰兒,看不透年紀大小。手裏提著釣竿,注視著水潭裏遊動的幾尾鯉魚,見茸兒引了衛淩羽到來,笑著指向旁邊的石凳,道:“老夫身患痼疾,不能行動,貴客臨門,有失迎訝,萬乞恕罪。快請坐。”


    衛淩羽見他彬彬有禮,拱手道:“小可冒昧造訪,唐突之至,豈敢勞煩長者大駕。”坐到了右首的石凳。


    那老者道:“尊駕是老夫請來的,要說冒昧,也該是老夫冒昧了。”對那少女道:“茸兒,快去摘果子來招待貴客。”那少女歡快地答應一聲,蹦蹦跳跳地去了。


    老者唐突相邀、那些錦鯉托船、茸兒額前生角,都教衛淩羽心頭不解,正要求教,便道:“不知長者找在下所為何事?”


    那老者笑道:“久聞尊駕性情豪邁,是個有道的君子,老夫一直仰慕得緊,這次相請,隻為一睹仙顏。”


    衛淩羽愈益迷惘,自己不過初出茅廬,在江湖上更未闖下什麽名聲,道:“晚輩初曆江湖,長者遮莫是認錯了人,請錯了朋友?”


    那老者搖搖頭,笑道:“不會錯,不會錯。尊駕姓衛名淩羽,師承枯槁真人胡升泰,十七年來在太華山上學藝,今年春上才下山,老夫不會認錯。”


    衛淩羽聽他道破自己來曆,更是大驚,心想:“莫非他是師父的友人?”直身立起,深揖於地,道:“不敢請教長者尊號。”


    那老者輕抬右手,道:“快請起身,折煞老夫了!老夫白澤,是這霧島主人。”


    衛淩羽被一股無形的柔和力道托直了身子,才知道這位名叫白澤的老人竟是位不世高人。白澤請他坐下,以友人相稱。衛淩羽心下更感惶恐,不敢平輩論交,自居晚輩。


    這時,茸兒端碟走來,道:“這果子是新鮮的,公子請用。”碟中隻有一枚果子,形如杏子,色澤橙黃。


    衛淩羽暗道:“這主人家未免忒小家子氣。”既然主人有請,礙於禮數,不敢不從,取了果子拿起咬了一口,隻覺得汁液滿口,無比香甜,遍體清涼襲來,腹下隱隱生出一絲暖意。


    他大驚起來:“怎麽我的真氣恢複了?”三兩口將果子吃得幹淨,腹中暖流更甚。默默地行起功來,真氣遊走於四肢百骸,暢通無阻。


    白澤見他滿臉不可思議,便道:“這果子二十年一開花,二十年一結果,又二十年才成熟,每次隻結一枚果子,吃了能消除百病,強健體魄,今日正是成熟之日。島上別無他物,隻能以此招待,貴客萬勿見怪。”


    衛淩羽感激之情湧上心來,正要作揖道謝,卻怎麽也彎不下腰。見白澤左手撚個不知名的訣兒,才知道白澤已經暗中施法,不使他下拜。


    他受此大恩,為適才的腹誹汗顏不已,道:“長者施此大恩,晚輩無以為報,請長者受我一拜。”


    白澤道:“尊駕不需如此。老夫確實仰慕尊駕已久,尊駕今日屈尊降貴至此,老夫能一睹仙顏,幸何如之?能相助尊駕一二,也隻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衛淩羽見他執意不肯受自己拜禮,隻得作罷。


    白澤道:“茸兒,代我送送貴客。”卻是下逐客令了。


    茸兒盈盈一笑,又牽起衛淩羽的手,帶他出島。


    衛淩羽心頭迷惑未解,隨茸兒走得遠了,才道:“茸兒,令師是如何得知我喪失了修為,又為何幫助我?”


    茸兒豎起一根手指,按住右眼下眼皮,吐出舌頭做個鬼臉,道:“我師父能掐會算,天下就沒有他不曉得的事兒啦!”


    衛淩羽看她俏皮可愛,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刮。但想她所說不一定屬實,心頭將信將疑。隻是自己的一路上的遭遇,白澤又沒親眼見過,除了占卜一途,似乎再無他法可知。至於白澤緣何相助,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茸兒又道:“公子,外麵的世界精彩麽?”


    衛淩羽奇道:“你不知道麽?”一想自己在太華山十七年沒有下過山,茸兒或許跟自己當初一樣,又道:“精彩是精彩,不過要我說,不如你們這小島安逸。”


    茸兒一臉神往,道:“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隱島四周有我師父布下的幻陣,如無阿鯉引路,外人是靠近不到這裏的。師父也不讓我出去,我隻在遠處見過外人。”


    衛淩羽搖了搖頭,道:“其實外麵也並不好,壞人很多。”想起下山後的遭遇,不住地歎氣。


    茸兒道:“那麽你給我講一講,好不好?”


    衛淩羽心頭一熱,忍不住道:“好!”便即娓娓道來。


    他一路走來幾遭凶險,飽受摧殘,無人聽他一訴衷腸,有時自覺苦悶,也無可奈何。茸兒既肯聆聽,說來便巨細無遺,收拾不住。茸兒聽得認真,不肯多嘴打斷,每聽到緊張處,小手總是無意間捏緊了他的手掌。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島邊,正好講到自己如何給萬榮枝擒獲帶進蛇窟,李慶華如何給妖精剜了心肝,看見船隻停泊在岸,便收住了口。


    茸兒聽得入神,仿佛身臨其境,正兀自替他擔憂,見他不往下說了,急欲知道他後來是怎樣逃出蛇窟的,忍不住問道:“後來怎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船隻在近,依依不舍地道:“公子,你以後還會來霧島麽?”


    衛淩羽笑道:“隻怕不會,這島上隻用一枚杏子待客,客人來了都得餓肚子回去。”


    茸兒眼圈兒登時紅了,霧氣騰騰,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衛淩羽不意隨口一句玩笑,竟惹得她落淚,不由牽動了柔腸,道:“我眼下武藝不精,走江湖遇到的危險太多了,等我以後武藝高強了,就來霧島找你,帶你一起去闖蕩,你說好不好?”


    茸兒聽了破涕為笑,舉起雪白的小拳頭,道:“可不許騙我,咱們來拉鉤鉤。”衛淩羽不忍拂她意,欣然陪她玩這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衛淩羽道:“我這便走了,你多保重。”跳上了船。


    江上大霧再起,小船在眾錦鯉發力下,緩緩開離了岸邊。回頭看去,那道倩影不住地朝他揮舞著小手,逐漸淡在了氤氳煙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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