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沒想到把他嚇成這樣,手忙腳亂的,倒了熱水來哄他喝,幫他擦掉水龍頭似的流個不停的眼淚,為表不生氣了,三兩下吃掉了糖,還張嘴給他看,拍著他的背哄他:“沒說不要你啊,哥怎麽會不要你呢,誰說不要你的,我打他!”李明澤摟住李鶴的脖子,眼淚蹭得李鶴肩窩濕漉漉。他從小就敏感,長大了也很敏感,他感覺到他和李鶴之間有些東西變了,但他又形容不出來。他哥一如既往地待他好,他上學回家,他哥上班回家,一成不變。他不知道怎麽樣才好,他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靠奶糖解決的。他能做的,是更加快地長大,跑得更快一點,緊緊跟在他哥的身邊。成為了不起大人,說不定就能解決很多問題了。第二十五章 當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了。李明澤沒有一次考試跌出過年級前三,他從學校裏默默無聞的新生,變成了閃著光的學霸,學校裏最出名的是高三的邱嶙,第二個就是他。抽屜裏偶爾有女生給他塞早餐和零食,他都不吃,也退不回去,全部便宜了邱昊。邱昊邊吃邊憤憤不平:“你比邱嶙的待遇還高級。”他從來不管邱嶙叫“哥”,聽說不是同一個媽生的,李明澤沒有多問。李明澤親眼見過邱嶙把一大堆零食禮物情書,在下課人最多的時候,“咚”一聲扔在樓道的大垃圾桶裏,扔完之後還去洗了洗手,當時走廊就有幾個女生哭了。夏天的熾熱轉瞬即逝,隨著秋天的最後一片黃葉落下,輾轉又是冬天。李明澤來到平洲的時候正好是冬天,他那時候還小,能記住自己多少歲就不錯了,根本記不得生日,李鶴幹脆讓他隨自己過生日,大年初一。說來也有點好笑,大年初一,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迎接新年的時候出生,本是個很好的日子,但李鶴從小就沒覺得有人為自己的出生而慶祝過,他從小也不過生日,沒有得到過生日禮物,但自從帶了李明澤一起過生日,那好歹也是要慶祝一下的,一人一顆糖也是個慶祝。李鶴年前升了職,在西餐廳當了個小領班,工資漲了一些,自然而然也忙了一些,他甚少在台球廳看場了,老板雇了個新的小工,但有時韋正拜托到他的話會去幫忙頂一頂。他看了看自己這段時間存的錢,大概掂量了一下,準備給李明澤買個禮物。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考,李明澤考了總分年級第二,散學典禮的時候要上台領個獎狀,他心裏其實不太高興,他就差年級第一的女生零點五分而已。這點不太高興,導致他領獎的時候一直在走神,他的麵無表情,在旁觀者眼中就變成了“寵辱不驚”,又惹來好一陣誇獎。想到散學典禮結束之後就可以放假了,馬上過年了,過生日了,他又高興了起來,舉著獎狀和校領導合照的時候,甚至沒控製住,扯著嘴角微微笑了笑。“哢嚓”一聲的時候,他正好微笑,眉眼飛揚,灰撲撲的校服冬襖也蓋不住的少年意氣。散學典禮結束之後,李明澤快步往宿舍走,想著把不多的東西打包一下,直接就可以回家了,李鶴今天要上班,沒辦法接他,他趕緊點回去還能趕上接他哥下班一起去吃晚飯。有人在宿舍區門前的小道上截住了他,是個麵熟的女生,可能是隔壁班的。“那個,等一下......”李明澤刹住腳,疑惑道:“怎麽了?”那個女生手上還拿著什麽東西,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冷風的原因,整個人都有點發抖,小小聲地說:“我、我聽說你馬上要生日了,這個、這個是,送給你......”李明澤沒多想,直截了當地說道:“謝謝,但是不用了,你拿回去吧。”他打算繞開她繼續走,誰知道那個女生再一次攔住了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臉頰漲紅,眼睛裏好像有水光,李明澤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了?”“我、我......對不起,我......”她喊道,“我喜歡你!”李明澤沒想到她小小的個子居然能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嚇得倒退了一步,驚嚇大於驚喜,幸好他溜得快,小道上隻有他們兩個人。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收到過很多女生送給他的零食,但從未被當麵表達過,“喜歡”這個概念對於他來說好陌生。“抱歉。”李明澤說道。李明澤有些驚訝,他是第一次見到處於“喜歡”這個狀態中的人。那個女生聽到“抱歉”兩個字之後,就像一下子被戳漏氣的氣球,肉眼可見地癟下去了,眼裏的眼淚快要包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問道:“你、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李明澤立馬說道:“沒有。但是......”女生好像要趁氣球裏的勇氣漏光之前把想說的都說了,直接截斷了李明澤的話,一股腦地把話往外吐:“我在你隔壁班,坐在窗邊每天都看到你。有一次你路過的時候正好看到我,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像要蹦出來了一樣。一想到你,又開心又難過。我、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的,但是如果不說,我會永遠後悔的,對不起打擾了,我、我......”李明澤還沒想好怎麽接話,那個女生拿著她準備要送的禮物,趁眼淚流下來之前,一陣風似的跑走了,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有留下。剩下李明澤一個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整條小道上隻有他一個人,直到別的同學的笑鬧聲漸漸近了,才讓他突然驚醒,匆匆離去。李明澤回到家,把東西一放,從衣櫃深處翻出自己的圍巾戴上,又順帶拿上李鶴的那一條,出門去。冬季天光收得快,太陽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李明澤到了西餐廳外麵的時候,天已經幾乎全黑了,冷風呼呼地順著人們的衣縫往裏鑽,李鶴還沒下班,隔著靠路邊的落地玻璃,能見到他在裏麵工作的身影。他正在靠窗的一桌給客人結賬,微笑著彎腰,每一桌上都有仿真的電蠟燭,搖曳著暈黃的光投在他臉上。李明澤呼出一口白氣,站在窗玻璃的另一邊,靜靜地等。那客人結賬後走了,桌子空了,李鶴彎腰收拾桌子,黑色的侍應生馬甲可能小了,勒得他的腰好細。他看到了隔著玻璃站在外頭的人,抬頭發現是李明澤,笑了,偷偷指了指站在不遠處訓人的經理,又指了指掛在牆上的鍾,示意“快下班了”。李明澤往前一步,離玻璃太近了,呼出來的熱氣噴在了玻璃上,起了一層白霧,模糊了他的臉。李鶴“嗤”一聲又笑了,伸手隔著玻璃在李明澤額頭的位置彈了一下,收拾了桌麵的東西,轉身回去換衣服準備下班。明明是隔著玻璃,根本沒碰到,李明澤卻無端覺得自己額頭一陣發癢,抬手摸了摸,心髒“砰砰砰”開始跳,比平時稍微快了一點點。第二十六章 冬天的風跟刀子似的,李鶴怕冷,裹了厚厚的羽絨,像個黑不溜秋的土豆,反觀李明澤,他從小就是個小火爐,現在也不怕冷,穿了藏青色的毛衣,圍了圍巾。毛衣是李鶴淘汰了給他的,前兩年穿還大,現在肩背已經繃緊。李明澤把順手帶過來的圍巾掛在李鶴脖子上,李鶴三兩下裹緊了,擋住風。“放假了?”李鶴問。“嗯。”李明澤落後了半步,兩個人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黑色的影子時不時交疊在一起,又分開,搖搖晃晃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大冷天最方便的吃法就是打鍋,窄小的鐵棚屋裏,小桌子放在床邊,電磁爐“咕咚咕咚”地燒開,裏麵煮熟的丸子浮浮沉沉,帶著食物香氣的白煙蒸騰上升。桌子又矮又小,兄弟倆都個高腿長,四條腿憋屈地在桌子下挨挨擠擠。但李明澤覺得格外的舒服熨貼,李鶴已經吃飽了,靠在床沿上玩手機,吃得小肚子微微凸出來,時不時長歎一聲“好飽”。李明澤是家裏的“清道夫”,半大少年,正是最能吃的時候,肚子裏像有個黑洞,剩下的丸子有條不紊地進了他的口。“什麽聲音?”李鶴放下手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