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將鑰匙放下,橡皮泥用手護住,踹進兜裏。才站起來,原本震天響的呼嚕突然停了,李鶴沒有回頭,鎮定地往裏走,走到大敞著的窗邊,伸手將窗關上,再回頭時,果然見到李德業醒了,從床上半坐起來,盯著李鶴。“下雨了,你窗開著,地上全濕了。”李鶴邊說邊往外走,直到走出門外,也沒聽到李德業叫住他,隻聽到了鑰匙丁零當啷碰撞和開抽屜的聲響。李鶴勾了勾嘴角,手裏拿著的橡皮泥拋了拋,拿了門邊的一把破傘撐開,走進雨裏去。雨下得跟倒水似的,傘根本沒有用處,才走出去五步,李鶴就被澆了個全身濕透。他特意繞遠了一些,找了個五金鋪子,收起傘抖了抖,掏出那塊清晰印著鑰匙印子的橡皮泥,說道:“老板,打鑰匙!”“早啊......”看著永遠睡不醒的韋正站在五金店的玻璃櫃後看著自己,李鶴愣了五秒,才說了句“見鬼”。李鶴:“你是會**還是怎麽著,怎麽哪兒哪兒都有你。”“混口飯吃而已,”打工狂魔韋正打了個哈欠,手伸出來,“拿來我看看。”李鶴收回手,滿臉狐疑:“你會嗎,老板呢?”“老板回家收衣服去了,我會,快點,手酸。”李鶴把那橡皮泥遞過去,說道:“別逞能啊,我就這一個模子。”韋正點了根煙叼著,熟練地把燒熔的鐵水澆到橡皮泥的模子裏,等待冷卻的過程中,他瞅了一眼站在旁邊百無聊賴的李鶴,意有所指。“你幹嘛打鑰匙啊?”李鶴:“別人來打你也問?”韋正抖了抖煙灰,說道:“這不是怕你拿來作奸犯科嘛。”“得了,也沒見你平時這麽嫉惡如仇。”李鶴邊說邊從兜裏掏了張一百,拍在桌上,韋正立馬在嘴巴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閉了嘴,專心地打磨起凝固了的新鑰匙,看上去手法很專業,沒一會兒就做好了,吹了吹打磨出來的鐵屑,放在李鶴手裏。這會兒,要是說他其實會開飛機李鶴也能信。“回見。”李鶴手心裏攥著尤帶餘溫的鑰匙,撐著他那把破傘回家去了,到家的時候,鞋子裏灌滿了水,就跟兩條小船似的。進門的時候李德業居然醒著,坐在客廳裏其中一張麻將桌邊,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有點胖,戴著一頂棕色鴨舌帽,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倆人原本正在聊著什麽,一見李鶴進門就不講了。李鶴懶得理,徑自上樓了,上到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戴鴨舌帽男人又跟李德業說起話來,從李鶴的角度,能見到他後脖子有一小塊紅色的胎記,看起來有些眼熟,但李鶴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哪裏見到過。李鶴收回目光,丟到腦後,回到了被雨滴砸得劈啪響的鐵棚屋。台燈還亮著,牆邊放了兩個塑料水桶,接漏下來的雨水,已經積了小半桶了。李明澤卻在床上睡著了,他頭發長長了一些,毛茸茸的,李鶴尋思著找天給他剃一剃。他伸手揉了揉李明澤的腦袋,才不過稚氣剛脫,睡著的時候眉頭卻淺淺皺著。李鶴手上拿了一盒剛才順手買的冰牛奶,貼到李明澤臉頰上。李明澤馬上醒了,睜開眼睛,盤腿坐起來,捏開牛奶盒,咕咚咕咚地喝起牛奶來。李鶴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曆,說道:“下周新生報道是吧。”“嗯。”李明澤打了個奶嗝,說道,“家教那邊,給結了工資了。”李鶴靠在床邊玩手機,伸腳踹了踹他:“你那點兒留著當生活費吧,吃飯買東西什麽的,學費我給你攢好了,到時候要我跟你去不?”李明澤搖搖頭:“你上班呢,不用。”他停了停,又說道:“身份證......”李鶴拿出那把小鑰匙出來,晃了晃:“別擔心這個,會搞定的。”李明澤伸手將喝空了的牛奶盒扔到牆角的垃圾桶去,非常準。他說道:“哥,我不是擔心身份證,我是擔心你。”愣了半晌,李鶴才回過神來,摟著李明澤的脖子把他拉過來,揉他的腦袋。“沒事。”第十一章 李鶴在台球廳也幹了好幾年的活,也算混得如魚得水,有空桌的時候打兩杆,也有姑娘給他買可樂,他會喝,不會當眾下女客的麵子,但回頭總是會在結賬的時候請回去,畢竟養著一個人高馬大食量驚人還總是得喝奶的李明澤不容易,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沒有閑錢閑心搞對象。這幾天,他總是有事沒事就靠在台球廳的窗邊,朝自家看。不知道怎麽回事,李德業一反常態,見天地待在家裏,根本不怎麽出門,那個後脖子有紅色胎記的中年男人總是來,一來就鑽進屋裏跟李德業聊,也不知道在聊什麽。李鶴還是覺得那紅色胎記很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如果往深了想,又想不起來。可能是很久之前了,與之相關的記憶就像在腦海裏與他躲貓貓,捉不住。越想不出來就越想要響起來,李鶴都覺得自己魔怔了,大好青年,一天到晚腦子裏不想姑娘想個中年胖子,但直覺告訴他這很重要。晚飯是和李明澤一塊兒吃的,倆人叫了外賣,在小棚屋裏支了張桌子吃。李明澤好像又長高了,腿塞在桌子底下憋屈得很。李鶴吃著吃著飯又不自覺跑神了,問道:“這幾天有個胖子老來,你見著沒?”李明澤不挑食,吃得慢卻多,他一直縮著腿有點麻,伸長了腿到李鶴那頭去,岔開來擱在李鶴椅子兩邊。“看見了,怎麽了?”李鶴:“你認得他不?”“不認得啊,”李明澤停下筷子又想了想,“是誰?”李鶴:“他脖子後頭有個紅色胎記,我看著很眼熟,你完全不認得?”“真的不認得,”李明澤把吃完的外賣盒子摞起來,喝完最後一口冰牛奶,“說不定見過,但太小了不記......”李鶴突然站起來,差點把桌子都掀翻了,瞪著李明澤,見了鬼似的表情,喃喃說道:“我想起來了......”李明澤被他嚇了一跳,忙把桌子扶正,問道:“是誰?”李鶴欲言又止,表情難辨,最後他坐下來,低頭幫著收拾桌麵上的外賣盒,隨口說道:“沒什麽,之前來過打台球而已,我記岔了。”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小事,李明澤根本不上他的當,壓著桌子不讓他收,再一次問道:“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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