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脖子倒是跟著長了一截,個頭高了也不像小時候那麽挫,就是腦袋實在太大了,冷不丁杵在眼前跟坨墩布似的。“謝謝,不用叫哥,叫我江乘就行。”江乘又端詳了史天腦袋一眼,替換了一下記憶裏的大蒜頭。“江乘哥,初次見麵請多關照!”邱大吉明顯比其他幾個成熟,很有個社會人的樣子,“我是程讓大學同學邱大吉,一個寢室的,鐵哥們兒。”邱大吉留了個子彈頭,不知道打了幾斤蠟,像隻油膩膩的刺蝟,江乘記住了油炸刺蝟。“這個也是同寢室的,叫李子東,哥們兒話少,正在準備考研。”邱大吉把著李子東的肩膀給江乘介紹,“聽說江乘哥研究生都快畢業了,我們小東東膜拜半天了都。”李子東推了推眼鏡,“你好江乘哥。”“你好。”江乘看了他一眼,這哥們兒長得比較平凡,就記住了他那頭疑似三天沒洗還摻雜著不少白頭發的小平頭,“不用叫哥,叫江乘就行。”要擱古代,江乘八成就是那種獨行俠,不習慣屁股後麵跟著一幫小弟,跟程讓完全是兩種極端。“遵命乘哥,都別叫哥聽到沒有?”史天把奶茶分了,幾個渣崽吸著大佬買的自來水奶茶,很沒原則地誇好喝。江乘單肩背著背包,一手插兜走進工作室,屋裏畫畫的學生不由自主地偷看他。又酷又好看的大男生最能吸引青春期的小孩,畫室裏四個老師除了程讓都屬於歪瓜裂棗一類,平常程老師不怎麽出來教課,學生們對著另外仨老師基本沒什麽形象包袱,冷不丁來一個帥的,一個個下意識坐正了,抬頭挺胸假裝畫得很認真。“該休息了吧,都出去玩去。”程讓看了看時間,放學生們出去放鬆,可喊完了沒一個抬屁股的,“嘿你們這些喜新厭舊的家夥啊,有程老師的顏你們還不滿足嗎?趁早都死心吧啊,這不是老師也不是模特,不常駐,而且他臉盲,記不住你們長啥樣。”所有人:“……”程老師今天不知道哪裏怪怪的。有些怪怪的程老師故意把一堆泥塑碎片擺在地上,腿上放著一碗膩子粉,假裝很忙地攪拌著,等江乘走到麵前才從百忙之中抬起頭,圓呦呦的眼睛一彎,“哥你怎麽來了?”“來買本書。”江乘說。買書就買書吧,程讓比較容易滿足,隻要他哥來了就行,“行吧,你自己找地方坐會兒,我忙完陪你玩。”說得好像他真有多忙似的。江乘蹲地上撿起一片碎片,橫看豎看沒敢確定這是臉部還是臀部,他描了一眼地上粘好的幾隻泥人,問:“你這是搞的百鬼夜行係列?”七月不是都過完了嗎?程讓看了他一眼,心裏歎氣,他哥什麽都好,就是沒什麽藝術細胞,也把他的大作看成了小鬼。而且他故意在這裏粘泥塑,就為了顯得自己很有匠心,就像故宮裏修文物的那些老匠人,多酷。可惜他哥全沒get到。“不是百鬼夜行,是我最新創作的‘怒’係列,不錯吧。”這一套靈感來源於江乘,都是吵架後做的,程讓沒敢說這係列其實叫“江小乘”,說了他可能活不到晚上。江乘“哦”了一聲,又撿起一片臉,這之所以能肯定是臉因為上麵有一隻眼睛,薄眼皮吊梢眼,吊得非常誇張,幾乎是豎著長的。他轉了個角度再看,不知道為什麽就感覺這眼睛莫名眼熟。江乘自小在國外長大,但他很喜歡中國元素,飲食方麵偏愛中餐,也很喜歡一些民間傳統小玩意,但說實話不是很能欣賞程大師這些抽象到脫離物種形態的創作。不過呢,程小白同學的愛好從來隻有三分鍾熱度,唯獨泥塑熱了好幾年還沒撂了,江乘尋思著,這八成應該是真愛了,所以沒忍心太打擊他。“還行吧,就這驢眼做得稍微差點意思,太凶了。”江乘斟酌著評價了一句,心裏想的是:這什麽玩意!程讓手一抖,白乳膠差點擠手上。“噗——哈哈哈!”一邊邱大吉沒繃住,笑得前仰後合,“可算有人說實話了,我就說像驢眼嘛,人驢眼還一般都雙眼皮……”在讓哥的死亡注視下邱大吉閉了嘴,但忍不住笑。史天想笑不敢笑,憋得渾身發抖,讓哥想打人又不敢打的樣子實在太搞笑了——哈哈哈!坐小板凳上專注畫畫的李子東愣愣地抬起頭,看著憋笑的史天,沒明白大家在笑啥,“什麽情況老史,你臉都憋腫了。”史天清清嗓子,捏了捏笑歪的臉,朝冰箱走去,“你專心畫畫老李,今年爭取考上研。”李子東:“……”史天打開冰箱問:“江乘哥你喝可樂還是……”“我哥喝冰水!”程讓沒好氣,卻隻敢對著史天撒,“以後記住了我哥不喝垃圾飲料!”轉而又換了張臉對江乘說:“哥你沙發上歇會兒去,別把腿蹲麻了。”眾人:“……”史天開了瓶礦泉水遞給江乘,問他:“江乘哥你回來待多久啊?”“看心情。”江乘接下水回。史天幾個一時沒能理解看心情放假是個什麽概念,是休學還是……幹脆不預備上了?程讓這時候卻沒想那麽多,隻惦記著江乘失戀的事,他哥因為失戀都沒心情上學了,看來是傷得不輕,但他心裏又暗搓搓地慶幸那個沒眼光的外國妞把他哥甩了,不然他哥都不知道回家。回頭給乘哥介紹個本地姑娘好了,省得他一天天的不想回來。“江乘哥你膽大嗎?”邱大吉因為方才“驢眼所見略同”,對江乘好感度倍增,便想邀請他一起玩,“你玩密室不,恐怖那種。”這條街上前段時間才開了一家主打恐怖類的密室遊戲,邱大吉跟史天兩個仿佛中了毒,三天不去找點刺激就活不舒服。史天:“對對,真的特別刺激特別好玩江乘哥,上次大吉嚇得抱頭唱國歌,讓哥去一次就不敢去……”“放屁!”程讓抓住史天,順便把手上的泥巴抹人家褲子上,“我那是沒時間去,也不想想我能跟你們倆似的混吃等死嗎,一寸光陰一寸金,浪費時間等於浪費金條知道嗎?”史天:“……”不應該是浪費生命嗎?上次程讓確實嚇得不輕,可他不認為是自己膽小,誰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被人刻意嚇一跳都得害怕。但他也確實不想再去,因為被嚇一跳很沒麵子。不過,要是江乘去就另當別論了,隻要能忽悠他哥一起,嚇死也認了。